《江山如画》风蒲猎猎

5、玉笛暗飞声（下）

　　若说起京城内最繁华的地段莫过于蓝裤大道，那要说京城内最温柔的地界呢？也许就是此处——小甜水巷。

　　方应看倚在栏杆上，玉液琼浆一盏一盏的往嘴里灌，似有千愁万绪，又似无悲无喜，每一个动作都带有了王孙公子的雍容气度。目如点漆，却不看坐前如玉美人，径自盯着空中一弯新月，默默发呆。

　　“日晚却理残妆，御前闲舞霓裳。谁道腰肢窈窕，折旋笑得君……”

　　正珠玉急下之时，竟四弦一声，裂帛碎断，一曲【清平乐】行到高处，戛然而止。沈碧玉叹息一声，放下了怀里的琵琶。

　　方应看似是回神，温和一笑。“玉儿为何不唱了？”

　　“小侯爷心不在此，玉儿唱得黄莺出谷，子规啼血，小侯爷也未必多看玉儿一眼。”幽幽怨怨的语气，当真令人心都碎了。沈碧玉如花般的容颜带上了些许轻愁，那种愁很难让人不动心，特别是男人。她一向很会卖弄，短短几年间能成为汴梁炙手可热的歌姬，可不是弹的一手好琵琶能成的。

　　“是么？看来本侯怠慢了美人了。”

　　方应看笑得很邪魅，微微扬起的嘴角还带有些许天真可爱的意味。这种笑，很难不让人心动，尤其是女人。

　　就连见惯了风月的沈碧玉也不由一愣，这个今上新封的神通侯当真是个标志的人物，也难怪太师那么想拉拢他。

　　方应看伸出了手，白玉般手抬起她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他笑的很柔和，很纯真，手缓缓下滑，仿佛爱抚。

　　“玉儿想知道什么呢？”方应看问得很温柔。

　　眼中忽然血色一闪，手掐住了她的咽喉。

　　杀意

　　沈碧玉的心冷到冰点，她不知道自己何处得罪了这个男子，却清清楚楚的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杀意，愤恨的，暴虐的，疯狂的。

　　玉颈在自己手中那么脆弱，甚至能听到脉络里血液流淌的“啵啵”声，仿佛是枝上的花，轻轻一折便会零落成泥。什么如花美眷，什么似水流年，只要自己一用力就会逝去。方应看又笑了，他很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于是，他放手了。

　　“太师送的人，本侯自然却之不恭。你下去吧，一会儿随本侯回府。”

　　沈碧玉惊魂未定，额间的发已在刚才的挣扎中零散的落下几缕，垂着头低声应诺，慌慌张张的走出门外，全身颤抖得都不敢往屋里再看一眼。

　　其实她应该看的，因为此刻名燥京师的“神枪血剑”小侯爷正一脸落寞的望着天上的明月。不过看了之后，她恐怕也没有命走出这屋子了。

　　方应看此时的情绪有些不稳，他自己也知道，要是平日的神通侯是绝对不会在一个旁人身上发火的。特别是这个女人还是蔡京送的。怎么着也会软语温存一番，再不留痕迹的赶她出去。

　　方小侯爷求爱遭拒流连勾栏买醉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各派势力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拉拢的好机会。莺莺燕燕的各色美人源源不断的往他枕边送，让方应看好气又好笑，这些人还真当他是什么急色鬼么？什么货色都往他这里送。还是以为他眼光如此之差，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吸引住他的注意？

　　与雷纯这一场，他的确是输了。最让他佩服的是，雷纯其实是动了真情的，他知道。没人能在他的温柔体贴下全身而退，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子发起狠来会如此干净果断，这样的行事手段尚在情场已然如此，若是兵戎相见恐怕现在的自己还无力抵抗。

　　心中怒气又盛，摔碎了玉壶，竟然连个女子都斗不过，哪能再提这女子的未婚夫婿？

　　“侯爷。”

　　“进来”

　　任怨踏进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地上摔得粉碎的酒壶，只是注意到了当没注意到而已。

　　“禀侯爷，事情已经准备妥当，只差侯爷一声令下。”

　　“你是在劝我三思后行？”方应看还是那个乖巧无辜做皮狡诈心机做骨的方应看，无论何时都是。“你可知本侯为何要你们这么做？”

　　任怨只将头低得更低，一言不发。

　　“若是本侯毫无建树，只靠义父荫蔽你可会跟我？”

　　“不会”

　　方应看哈哈大笑，稚子的纯真从眼光中遗落，换上一副深不可测的表情。任怨只看到那双锦靴一步一步的靠近自己，最后在他身前停下，一只冰凉的手拍了拍他的头。“知道你为什么说不了谎么？”

　　还是沉默。他不能动，他不知道他一动，头顶上的力道会不会如现在一般柔和。他只知道方应看确实有杀他的本事，自己既然要做工具，最好还是做一个听话的工具。

　　“因为本侯知道你们心里想些什么，本侯就是你们的靠山，若是没了本侯你们会爬得更加辛苦。”

　　“属下记住了。”

　　“下去吧。”

　　一切尽在掌握，方应看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天生就是不喜欢别人压他一头的人，雷纯不行，苏梦枕也不行，就是当朝权贵哪怕当今圣上谁挡了他的路谁就得死！！！！

　　他想，他是喝多了，不然怎会有如此张狂的想法？

　　忽然想起几年前，与雷纯初次相遇的自己，尚且年少的自己，漫天的焰火。其实那天他并未看清她的脸，只是记住了她的感觉，艳至极清，像天上飘零的第一朵雪花，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人想要好好呵护。可短短几年间，落雪成泥，原本心中最纯粹的美好变成了攻于心计的盘算。

　　然后又想起在宫中偶然听到的一段箫声，清清冷冷的，映着月光显得越发孤寒。那天他被雷纯拒绝，听着这样的音色不由大恸，取出笛子和起了箫声，没想到就像心意相通般第一次合奏竟然如水乳交融一般。他在诉说自己的失意，而那人也尽心抚慰。

　　那日之后方应看也曾去寻找这位知音，只是宫深似海，芳踪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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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情与追命抬头，见舒无戏笑吟吟的坐在墙头，蹟拉着鞋子一晃一晃的甚是惬意，手中晃晃悠悠一个小瓶。

　　追命嗜酒，鼻子自然特别灵，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酒，而且是陈年佳酿，还是剩了不到两口的陈年佳酿。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哪见半分凄切？“舒大叔，这么好的酒何不给我也来一口？”

　　“想喝？”舒无戏又晃了晃酒瓶“我偏不给你。”说完又把酒往着嘴里送。

　　酒瓶里本不剩许多，这一喝还剩得了几滴？追命一急，一步上前就要去抢，只见他快如闪电。手指堪堪快碰到之时，舒无戏哎哟一声掉下了墙头。

　　追命无奈，怎么一个如此两个还如此，这些人当真是耍他有趣么？

　　“咳咳，为了你娘的这几滴酒，老舒我也不容易。” 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那小瓶里的酒自然被他喝得一滴不剩了。

　　“舒大叔不会是只想试试三师弟的身手精进了没有。”无情不是在问，而是肯定句。

　　舒无戏敛去了懒洋洋的笑容，换了副神色。“你世叔回来了。”

　　“此时离四更还早，世叔怎会……世叔有事让我过去？”

　　“还是余儿省心。你世叔让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他在那里等你。”

　　“莫不是有要事需要我去办？”无情眼中盛起了光。诸葛先生培育他多年，此刻他终于有机会为师叔分忧，怎能不兴奋？

　　“你来便知。”舒无戏又转头对追命道“小商比上次快了许多。还有一壶放在你房里了。”

　　追命看舒无戏无意让他同师兄一道，自是知道有要事，也不在意，更何况还有瓶好酒等着他，风也似的刮走了。

　　见追命走了，舒无戏也不动身，只对无情轻轻带过一句。“余儿，取舍之间，留不住的最好不要挂念。”

　　无情不解，何谓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