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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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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与张公子俱是习武之人,若是有人对我们使用迷香,定能被我们察觉。”师父抚了抚长须,“劫走徒……公主之人定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才先对我们用了两剂没有散,趁我们力气全失之时再用迷香迷倒我们,这才从我们手中劫走了徒……公主。”
难怪……
我忍不住开口:“可是,没有散不是麟山派的独门秘药,从不外传么?”
一旁的大师兄点了点头:“是。而且在麟山派中,也仅有师父,我,以及精通药理的十五师弟懂得它的配方,精通易容术的七师弟和精通追踪术的二十师弟由于经常奉师命下山办事,身上亦配有几粒没有散和没有解。刚才那人身上并无功夫,不可能是麟山中人,更不可能从师弟们手中夺得。而他手中竟然有没有散,这……”
没……没有武功?敢情刚才他那怪异的姿势,不是一骇人的武功招式啊?
我眨眨眼,听师父用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道:“麟山秘药是否外传……独枫,这事,必须彻底查清楚!”
大师兄低头抱拳:“是!”
师父缓了口气,继续道:“为和张公子中了没有散和迷香,昏迷不醒,就算醒了也无法解开身上的没有散,本以为必死无疑,幸而你大师兄恰巧赶到,这才救了我们。我们忙循着店小二指的方向一路赶来,直追了一天,总算找到了徒……公主。”他伸手揉了揉呃的脑袋,“真是吓死为师了。”
我的脑袋瓜子在师父大爪子的揉搓下摇得像个拨浪鼓,连话都说不利索:“我……我竟昏……睡了一天?”
“不,是两天。”大师兄接过话,“我本奉师命下山前往帝都,谁知两天前忽然接到师弟飞鸽传信,言师父和小师妹突然下山,不知去向,师弟师妹们甚是担忧。事发突然,我便猜是师父带着小师妹往帝都而来,恐生不测,便一路寻来接应,谁知寻了一天,只找到了昏迷的师父和张公子。幸而身上带了没有解,这才解了他们身上的药性,又追了一天,才追到此处,找回了小师妹。”大师兄对我笑了笑,忽地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他取下背上的包袱,打开,放到我面前,“我把小黑带来了。”
巨大的阴影霸占了大半个包袱,嚣张地把大师兄几件飘飘白衣踩在脚下,扒拉出几个脏兮兮的爪印,碧莹莹的大猫眼半睁半闭,敢情……这懒猫还没睡够啊?!
“小黑——”我欢乐地张开手臂,小黑顿时训练有素地现出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向我扑来,只可惜身材臃肿失了当年的轻盈,没能扑上我肩头,猫脸在我胸口上一撞,叭的一声倒在了我的腿上,四脚大张一阵乱舞。
……
我扒拉着把小黑抱进怀里,笑眯眯地朝大师兄凑过去:“大师兄你真好!”
大师兄对我温柔一笑,我顿时那个荡漾呀……大师兄和师父果然是对我最好的人儿了……
忽地想起师父之前那未讲完的故事,我脑中骤然灵光一闪,扭头问道:“师父,你之前说的那个抱着婴孩的少年,是不是就是大师兄?”
咔嚓咔嚓咔嚓……
师父不知何时从屁股底下摸了个苹果啃着,满嘴汁水,果肉在牙缝间进进出出时隐时现,笑得小豆眼眯缝得失去了踪迹,一副“真乃天上仙果,好吃,好吃”的神情……
我:“……”
咕咚,一口果肉终于咽下了喉咙,师父吧唧吧唧砸吧了一下嘴,点头:“是。”
……有至于这么吊我胃口么……
我在心里咬牙切齿了一番,继续维持着笑脸问:“师父,那那个故事后来呢?”
“后来……”师父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张开口……咔嚓咔嚓把剩下的果肉啃净,扬手一扔,“吃完了,耶!”
我:“……”
“后来呀后来,”师父总算正经了起来,挪了挪屁股转向我,“徒……公主想听,为师便讲。”
“公主,徐掌门,卫公子,我去前方驾车。”小张很有眼色地告退。
“嗯。”呃点点头,看他一个翻身消失在前方,扭头坐直,“师父,说吧。”
“这要提到,十六年前,宫里发生的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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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光倒回到十六年前的武神祖九年,帝都毕浔的街头巷尾最热议的话题,莫过于堇炎帝最宠爱的妃子玉户与人私奔的事情。
然而街头巷尾的流言多半带着猜测和臆想,这个故事背后最真实的面目,却鲜有人知。
而这,又要从武神祖八年宫中发生的一件事说起。
武神祖八年,皇帝尹天册的弃妃白萱,突然被诊出了喜脉。
毫无疑问,白萱与人私通了。
龙颜大怒,一条白绫,将白萱吊死在冷殿之中,随即又下令,彻查所以妃嫔的寝殿,如若发现还有其他妃嫔与外人私通,一律以白萱为例。
然而堇炎帝怎么会想到,这么做的矛头,指向的却是自己的宠妃,玉户。
是的,玉户的心,从未落在过堇炎帝身上。甚至,连她诞下的年已六岁的皇子尹连,亦不是尹天册的骨血。
那一个夜晚,怀孕已四个月的玉户带着六岁的尹连,跟着尹连的生父逃离了皇宫。
堇炎帝雷霆大怒,一夜之间十四次下诏,却又十四次收回,终在晨光熹微之时下了第十五次诏令,杀死尹连和尹连的生父,追回玉户,和……她腹中的孩子。
这个孩子,后来诞下,是个长得极像玉户的女孩,其实就连玉户,也不知她的生父到底是谁。
堇炎帝,终是不忍杀了她。
然而,堇炎帝忘了,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位皇后。
这一场追捕持续了七年,或者说是两场,堇炎帝追杀尹连和他的生父,皇后追杀,他们一家四口。
七年后的某一天清晨,所有的黑衣武士突然都秘密地撤回了帝都。
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玉户和她的女儿,终是不曾回到堇炎帝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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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大师兄独枫,和其他几个知道公主身份的师兄师姐,多年来四处打探得到的全部消息。”师父缓缓地,默默地,从屁股底下又掏出个苹果啃起来。
“他们……都死了?”我呆呆地抱着小黑,半晌,又道,“那这,又与师父之前讲的故事有什么关系?”
宠妃私奔……抱着婴孩的少年……突如其来的公主身份……
我脑中恍然一闪:“难,难不成……我便是那玉户的女儿?”顿了一顿,“可,可是怎么会呢?”
“十七年前,我救下独枫和还是婴儿的徒……公主后,在公主的襁褓里,发现了一样东西。”师父咽下一口苹果,探手入怀,摸了半天,掏出一小块碎布包裹的东西。打开来,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
“我自小,父母便死于战乱,一个人艰难求生,处处受人欺凌。”大师兄缓缓开口,目光飘渺地落在身侧不断后退的景物上,“本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早早地死去,谁知却在那一日,遇到了一个蒙面人。”他望向我,“蒙面人把他怀里的女婴,也就是小师……公主你,递到我面前,要我带着你去不远的一座山上,找一位……”大师兄停了停,显然是斟酌了一下,缓缓道,“一位……行为有些……怪异……的人,拜他为师。”他把目光移向师父手上的香囊,“这只香囊便佩戴在小师……公主的身上。公主请看,”他伸手指向香囊上绣着的一朵紫色小花,“香囊这里绣上了紫色丝线,囊口用的亦是紫绳。而紫色是国色,能在香囊上用紫色的人……除了皇上,只有宫中后妃。”
他道:“这一只香囊,便昭示了公主的身份。”
“公主在雪地受了风寒,病得很重,我便将公主带回了麟山。”师父凝重地嚼了嚼,苹果碎末伴着唾沫星子四处飞溅,“为了保护公主,为师对外隐瞒了公主的身份,甚至连公主的师兄师姐也仅有几位知晓。这么多年,他们四处打探,最终确定,徒……公主,便是玉户的女儿。”他咽下一口苹果,舔了舔嘴角的汁水,“传说尹连的生父武功极好。只怕是他们在刚刚出逃时便已预料到前路凶险,因此刚一诞下便将公主托给了独枫,送往麟山派。”
驴车在路上咣咣着前行,小黑动了动,小爪子伸出来扒拉着我的衣服。
我恍然想到了什么:“……那师父……这是……”
师父停下咀嚼,顿了顿,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对,送……公主回宫。”他收回手,怕我开口似的急急接道,“当年追着独枫的那队黑衣人应该是皇后的手下。为了保护公主,为师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因此直等到这一次青鹰教洛教主大寿。青鹰教与麟山派并称江湖两大教教派,青鹰教洛教主大寿,堇炎帝定不会不予理会。为师趁这一个机会,以给洛教主祝寿为名,把张公子,嗯,他是皇上的御前侍卫,奉堇炎帝之命前来祝寿,请……了过来。”
请……
“张公子是堇炎帝的亲信,为师本欲向张公子道明真相,由他护送公主回宫,谁知公主和张公子却先一步离开了麟山。为师忙下山追上张公子,说出前因后果,正欲回身去寻公主,竟又恰好遇上,便和张公子一路护着公主,前往帝都毕浔。”
原来如此……
我犹豫了两下,低头望着小黑,嗫嚅道:“可是……为什么一定要送我去皇宫呢?”
师父朝我挪了挪屁股坐近一些,抚着我的头道:“徒儿莫怕,皇宫其实没什么可怕的,皇上极爱玉户,定会极爱公主的。”
不是这个……我把小黑往怀里搂了一搂:“可是,徒儿在麟山,便过得很好啊……”
不是怕皇宫,而是怕,去了皇宫,会离开师父啊……
“而且,”我往师父怀里靠了靠,“我爹,也不会愿意让我回宫吧……”
师父拿起吃了半个的苹果咔嚓又咬了一口,笑道:“公主的爹还不知是谁呢。若是皇上,他自然是希望公主回宫的。”见我并未露出喜悦之色,他又道,“而且,送公主回宫,亦有利于麟山派。”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
“公主也知道,麟山派与青鹰教,向来水火不容。”师父少见地现出了严肃的神情,咀嚼的动作也渐渐地慢了下来,“自麟山派开山祖师起,便一直希望麟山派能称霸武林,却一直为青鹰教所阻。麟山派传至为师手中,已历五代,而师祖的遗愿依然渺茫无期。纵观天下,能与麟山派联手的教派已所剩无几,为师唯有,”他望向我,“寄望于朝廷。”
不用师父再说,我也明了了。
麟山派救了皇上四处找寻的小公主,抚养了十七年,将其送回了皇上身边。
作为报答,朝廷与麟山派联手,助麟山派打败青鹰教,称霸武林。
一项,合情合理的交易。
而我,便是麟山派最重要的筹码。
我点了点头,对师父一笑:“徒儿知道了,徒儿去。”
师父顿时眉开眼笑:“徒儿真好!徒儿真乖!徒……公主,呃,一时改不了口……”
“我不叫徒公主,也不叫小师公主,”我笑着打断师父的话,“师父和大师兄还是按原来的,唤我徒儿和小师妹吧。”
“嗯。”大师兄浅笑着应了一声,揉了揉我的头。
唔,为什么大家都爱揉我的头……
“徐……老爷,”驴车忽地停了下来,前面的小张向后探出一个头,“这家客栈还未打烊,我们不如先在此暂住一宿,明日再赶路吧。”
“嗯,也好。”师父拈着长须点了点头,转头对我道,“徒儿,来,下车。”
依旧没有月光,浩瀚夜空中只见点点繁星闪耀,依稀映出身旁事物的轮廓。
小黑乖乖地卧在我怀中,碧绿的大眼一眨一眨,黑暗中很是明亮清澈。师父和大师兄睡在左边的房间,小张睡在右边的房间,小黑照例和我一起睡在中间。
我搂着小黑翻了个身,扯扯有些滑落的被子。许是之前睡得太饱,现在反倒有点睡不着。
“为师唯有,寄望于朝廷。”师父的话又响起在耳边。
我叹了口气,见小黑亦是扑闪着眼睛了无倦意,于是蹭了蹭它的脸,低声道:“小黑,真好,去了皇宫,还有你陪着我。”
“也只有……你陪着我了吧。”
小黑轻轻地喵了一声,往我怀里挤了挤。
我心里一暖,搂搂它道:“也不知皇宫里能不能养猫……不过没关系,就算不能养,我也不会让他们把你抓去做猫肉粥的,顶多……就是道烤全猫吧。放心,我定会让你死有全尸的。”
小黑踹了我一脚,翻过身睡了。
……
我望着小黑背上柔软的黑毛,又叹了口气。
小黑动了动,翻过身来,眨着猫眼看我两眼。见我没动,挪了挪,挤进我怀里。
我心满意足地抱住它,把头抵在它的额上。半晌,终于忍不住,轻声地说了出来:“师父……”
“师父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一天?”
“师父他,养了我十七年,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天?”
十七年,把我像掌中宝似的细心呵护着,甚至因为怕我的身份泄露,不再下山一步,一直陪在我身边……
恍惚间有柔软的爪子搭在了我的肩上,小黑抬起头,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我的眼角。
唔,小黑越来越乖了……
“小黑乖,别难过了……”我搂紧它,也不知是在安慰它还是安慰自己。
深吸一口气,我扬了扬嘴角,轻声道:“最起码,师父养了我十七年啊。十七年,对我很好很好,除了师父和大师兄,没人再对我好了。为师父做这一件事,本也是应该的……”
“不管怎么样,十七年的养育之恩是不会变的。就算师父现在要把我送进宫……师父依旧是师父,永远是对我最好的师父。”
我和小黑贴贴脸:“小黑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