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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追往事傅恒身死 ...

  •   傅恒的公爵府在京城鲜花胡同,门面不宽的宅子,里头进去富丽堂皇,穿过几重院落,沿着雕花围栏、苏造彩画的游廊,便到正屋,西侧稍间为傅恒卧室,门窗关锁得严严实实,唯恐透风进来,加重病情。傅夫人一脸泪痕,端着药往傅恒口中送,带着哄孩子的口吻:“吃了就能好!老爷,您别犟着不服药了,什么能比得上您的身子骨!”

      傅恒勉强吃了一口,一阵剧咳,褐色的药汤喷溅了傅夫人一身,他眼里满含歉疚,喘息着却说不出话来。傅夫人心里有恨他的地方,可是此时命悬一线,哪里还顾得上,强笑道:“不妨事,能喝进一口半口的,就是好的!”伸过汤匙继续喂他。

      不知是不是药的功效,忽而可见傅恒的脸色由潮红变白了些,喘息也平稳多了,他看着床顶设着的绣着荷花鸳鸯的帐子,恍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这帐顶是自己妻子执拗着要用的,自己虽觉得花样小气,但这等小事没必要躬亲,也就随了妻子的心愿。两个人日日躺在这张床上,看这鸳鸯锦绣,其实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未必同心同德,不过长年累月习惯了,和睦夫妻的假象做惯了,已经觉得自然而然就是这么凑合着一辈子,也算是“白头偕老”罢了。

      床边人的泪水是真心的,但看她明艳而端庄的容貌,保养得宜的皮肤,换做谁都该满足。傅恒心里清楚得很,妻子与乾隆曾经有过一段过往,这压顶的绿云,竟然从未让他感觉过尴尬和愤怒,大约源自他内心的一段秘密,因缘冥冥中而定,他之前的恶因,如何结出善果?妻子的不贞,让他常有赎罪的错觉,心里反觉得轻松了不少。“阿蘅……”他轻声地呼唤枕边人的小名,傅夫人果然带着些惊诧,轻轻探手掖了掖他的被角,柔声道:“别多说话,养养神罢!”

      他执拗地摇摇头,用尽力气声音还是无法响亮,只能如耳语一般轻轻地说着:“你想不想听一段故事?”

      傅夫人愣了愣,大约有些明白故事与那个刺客有关,更与那刺客的妻子有关。她刚刚嫁给傅恒时,身为国朝大姓叶赫那拉氏的尊贵小姐,满含着对未来丈夫的期待,洞房花烛照耀间,年轻的丈夫英俊而温和,新婚的洞房奢靡而喜庆,一切都符合自己的想象。唯有那最美好的一夜,被灌得烂醉如泥的新郎官,亲吻自己的时候喃喃地喊着“芷儿”这个陌生的名字,自己当即就傻在牙床上,连初夜的疼痛都几乎没有觉察。后来,自己在府里暗暗排查叫“芷儿”的女子,可惜一无所获。而傅恒也是谦谦君子,洵美丈夫,从不在外沾花惹草;按着富人家的习俗纳妾,也必然要经过她这个正妻的同意;也从来不在妾室房中流连过久。虽则如此,因着新婚之夜的那个名字,她总能敏感地察觉他对自己的敬重几乎带着客气和疏远的成分——直到两人慢慢把这种日子过成习惯,再没觉得异样为止。

      “阿蘅?……”她又听到傅恒低微可又迫切的呼唤,忙低下头看着他挤了一个笑:“你说!我听着呢!”

      傅恒见她在听,似乎放松了下来,陷入了回忆,娓娓道:“那年,当今皇上还没有登极,我还是个刚挑进宫的蓝翎侍卫,还没有娶你……”

      先帝雍正喜欢派亲信到外地办差,密折制度的建立,方便他掌控全国各地的情况、官员的好坏廉贪。傅恒到安徽芜湖处置一件“谋逆”案——已经去世的八阿哥,家中下人均被发配流放,但一路上言语不恭,颇有诬蔑当今的语词,传到皇帝耳朵里,是件很不快的事,因而命这些贵胄少年前往各地暗访,把那些谣言消灭于滥觞。

      “我就是那年,查一件八阿哥寄放在芜湖当铺的东西,传说里头记了些诬蔑先帝的事情。我到芜湖,就听说东西被一家镖局护送到云贵,心里着急得很。打听到当时镖局走这趟镖的镖头名叫谭青培,是刚刚去世的总镖头的女婿,便打算从镖局入手,把东西截下来。”

      可巧不巧,镖局里坐镇的东家,就是总镖头的女儿叶芷儿,比傅恒还大两三岁,听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父亲去世前,为了冲喜而嫁给了大自己十来岁的谭青培。谭青培很疼爱这个妙龄的妻子,可年轻的叶芷儿却对粗豪且不知情趣的丈夫找不到那种小儿女应有的感觉。甫一见傅恒,那颗还属于少女的心便怦然而动,虽知道名位身份相差太大,可不知不觉竟然陷了进去——更为糟糕的是,陷进去的还不止是她!

      傅恒喃喃道:“一开始,我们还彼此客气着,也彼此提防着。叶芷儿——谭叶氏——为了保着家业,证明他们没有通逆,没有送八阿哥寄放的东西,打开账房让我彻查进出账目。账目极多,我那时年轻好胜,不肯假手他人,定要亲自检视,每每看账就弄到好晚。”

      他朦胧中又回到几十年前,他是勋贵子弟,看多了粉光脂艳、大方落落的旗下姑娘,却在不经意间从背后瞧着叶芷儿小巧圆润的耳珠掩在乌云般的喜鹊髻后,白腻柔婉的颈脖从靛蓝色的府绸衣领下露出一小截的模样,而难以克制地堕入情网,起先,这感觉痒痒的,却憋着不敢说,没成想几番相见谈事,竟然一时干柴烈火,按捺不住做下了那种事情。事毕,傅恒惶恐不安,连连向叶芷儿告罪,叶芷儿反而伉爽起来:“不怪你。但是,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互相都忘记吧!”

      傅恒见她镇定地穿上衣服,却背人掩泪,心里免不了难过,从后面搂住她道:“芷儿!你跟我走吧!我娶你!”

      叶芷儿好笑一般回过头:“罗敷有夫,使君有妇。你怎么娶我?我怎么嫁你?”

      “我还没有娶亲!”

      “可我嫁人了!”叶芷儿幽幽道,“我们没缘分!这段露水姻缘也是孽缘,注定我该下地狱的!只求你——无论如何别为难我丈夫。”

      两个月后,谭青培和他押的镖被从前往云贵的路上拦截下来。“东西”到手,身为钦差的傅恒上下走动了一番,硬把镖局收这件物镖说成是“失误”,免除了谭青培的罪过。可谭青培却无法谢他,因为离家两个多月的谭青培发现,屡屡呕吐的妻子竟然是因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那夜,叶芷儿披头散发逃到傅恒所住的驿站,见到他就嚎啕大哭:“你带我走!你带我走!”

      “怎么了?”傅恒见叶芷儿的样子,又惊又痛,尤其见她脸上几道指痕,更是几乎要找谭青培拼命,“他打你?!”

      叶芷儿握着傅恒颤抖的双肩,死死按着他不许他冲出去,她痛哭流涕:“你别冲动!求求你!……他平素对我很好,这次确实是急透了!他不爱我至深,也不会急成这个样子!我来找你,倒不是怕被他责打,只是他刚刚虽然很后悔打我,却仍是铁了心不肯我留下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孩子!”

      傅恒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百味杂陈。他当时还是个少年,初次品尝到女人的滋味,初次陷入那么美好的爱恋,又第一回听说自己的爱有了结晶。那时的气血方刚,哪里顾得了前思后想,当即大声承诺:“你别怕!我带你走!你跟我,我不会叫你吃苦的!”

      谭青培很快听说了妻子的所在,气得半死,赶到傅恒住处,却被驿站的驿卒和傅恒随侍的长随拦了下来。少年清贵,而颇有富察氏家风的傅恒,自有一种骄傲和威仪,把叶芷儿藏在后院,自己出来对谭青培老气横秋地说:“你自己的妻子,你不会疼爱,还不如放手!你年纪比我大,走镖的时间大概也不短了,应该知道镖局子要做下去,一靠在官府有硬靠山,二靠在绿林有硬关系,三才是在自身有硬功夫。我虽不才,你问问这里的州县,敢不敢不听我的?你放心,叶芷儿跟着我,绝对有好日子过——绝对强过跟着你!”

      那时候少年轻狂,傅恒回忆起来只觉得自己幼稚得好笑,越是见谭青培气得面孔铁青、浑身发抖,越有种“终于给芷儿报仇了”的快意。镖局的人虽然武功高强,但鲜有敢和官府作对的,镖局的大小镖师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纷纷劝着谭青培回去再说,硬把他拉了回去。而傅恒,春风得意地带着完成任务的奏本和怀着肚子的叶芷儿回到了京城。

      他的父亲李荣保很早就去世了,家中哥哥姐姐们都寄住在二伯马齐家,马齐是雍正的重臣,颇得宠信之余,也深谙韬晦,绝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性格。傅恒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最得伯父的喜爱,这次办差功成回京,马齐兴致勃勃对这位侄子道:“好小子!有出息!你姐姐是四阿哥的福晋,四阿哥是皇上爱子,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疼爱地拍拍傅恒的肩膀:“年纪也到了!明珠家的重孙女,你伯母相过觉得不错,准备着人说亲。好小子!也该娶媳妇了!”

      傅恒有些发傻,半晌才低声道:“侄儿还不想娶……”

      马齐变了脸色,冷笑道:“怪道人家在传,说你这回去芜湖,带了个有夫之妇金屋藏娇,我还以为是有人妒忌你,难道竟然是真的?——你别想左了心思!别说娶有夫之妇简直是个笑话,就算她没有丈夫,满汉不能通婚的祖制家法你也不记得了?”他最后狠狠一戳傅恒的额头:“我看你是在发昏!那女人给我打出去!”

      傅恒一下跪在马齐脚下:“伯父!你放过她吧!”

      马齐恨恨道:“皇上眼里最不揉沙子,你找死是么?!你不怕丢人,咱们沙济富察氏从龙这么多年,面子难道就栽在你的手中不成?!你怕伤阴骘我可以理解,但是若是叫我知道这女人还在京里,我就直接命顺天府把她当游娼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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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在我们新婚燕尔的那晚上,我万般无奈,对叶芷儿做了我这辈子最为后悔的事。”傅恒喃喃如同自语,“我们合卺的时候,我对你的美丽其实还是很动心的。后来你在洞房‘坐床’,我出去陪客。后院的小丫头偷偷过来告诉我,一直被我藏在别院的叶芷儿想再见我一面。我拖延了很久,才应付了客人,到外头略略透气。那天——你还记得么——是个大雪天。叶芷儿的肚子已经挺大了,裹在来时穿的薄薄衣衫里,只在外头加了件夹棉披风。可她的脸,那么瘦,那么憔悴,眼睛里都是无助。她戚戚然问我,到底还记不记得她了?我说:‘你让我忙过这阵子吧!’她惨惨地对我笑,说:‘你忙吧,我不打扰了!’我问她想干什么,她告诉我,她想丈夫了,想叶落归根了。我当时居然对她的无奈无法理解,反而对她生气了,叫她想好了,回芜湖就没有再回京的机会了。她头也没有回,真的就走了……”

      他剧烈地又咳了两声,用手掩住了喉咙里涌上来的鲜血,眼睛愈加朦胧,光泽渐渐熄灭了下去,声音低矮却执着:“那晚,我喝了好多酒,想借之浇愁,醉过之后,早上醒来便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以后不必再想她,好好和妻子过日子便是了。我没想到,她走了居然真的没有再回来;我没想到,谭青培居然逼着她打下了六个多月的身孕;我没想到,她居然因为打胎就没能活下来;我更没想到,这段孽缘竟然让她的丈夫记恨了一辈子。”他“嗬嗬”地哭着,哭声钝而嘶哑,仿佛把心肺都要从喉头撕出来,夹杂着剧咳,嘴角喷溅着血沫,含混不清地自责:“可是我知道,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

      傅夫人惊得伏在他身上,徒劳地掩他口里的血,哽咽道:“死鬼!你说什么糊涂话!你自己放宽心,有什么坎儿过不去?!……”话没说完,听见小丫头在门外急急的声音:“老爷、夫人!皇上御驾马上就到,要来亲自视疾!”

      乾隆在门口下了御辇,看着正门口迎候的人们,心里竟有些怔忡。半年多的时光,竟然两次来傅恒府上视疾,别人看来那是天大的荣耀,而在他,其实更愿意傅恒像往常那样,健健康康,有说有笑,随侍在自己身边,像手足兄弟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如今,他真的病入膏肓?他真的即将离世?而自己真的又要失去一个最亲最近的人了?低头看去,福隆安、福康安、福长安几个人已在门口跪候,乾隆一摆手示意他们起身。进了二门,傅夫人及几个有头有脸的丫头、婆子低头跪着,乾隆看看傅恒夫人:眉眼依旧妩媚,只是毕竟岁月不饶人,更兼着满脸泪痕还在强忍啜泣。乾隆本与她有情,见景越发耐不得,道声:“免了吧。”直奔后院傅恒寝室,其他人也忙跟上来。

      傅夫人见不过离开片刻去迎驾,傅恒脸色居然又变过了:面色潮红得异常,嘴唇青白得异常,锁着眉头忽深忽浅地呼吸痰喘,似乎是痰厥晕过去了,一会儿忽然扎手舞脚满口谵语:“情字谁也怨错不得的!……芷儿等等我!”

      乾隆不解地望望傅夫人,她却是已经知道了这桩公案,又怨又气又痛又不敢说,咬着唇上前为傅恒额头换了一方湿手帕,岔开道:“烧得火烫的,却一点汗不出……原本是瘴气痰喘,自从征缅回来后断断续续好一阵歹一阵……”说着竟拿袖子掩口痛哭起来。

      福康安膝行几步跪在母亲面前含泪劝道:“母亲节哀。皇上亲自来看阿玛来了。——阿玛阿玛,您快醒醒,皇上亲自看您来了!”

      傅恒似乎平静了点儿,仍没醒。乾隆看着他,突然心头一酸:皇室亲情单薄,而他却一向把傅恒当成手足般,两个人共事从他当皇阿哥算起已四十多年了,更兼得傅恒禀性纯良温和,又任劳任怨为国事操劳。如今这个人人夸奖的“傅相”眼见就会撒手西去。乾隆偏身坐在傅恒炕上,轻轻叫道:“傅恒,春和,朕来了。你醒醒儿。”

      傅恒仿佛听见了一般猛地睁开眼睛,开眼就老泪纵横,手撕着喉咙,喉咙口只能发出“嘶嘶”的痰声,舌头强直,口角歪斜,已经不能说话了。

      乾隆握住傅恒的手腕,他的肢体已经冰冷僵硬,这些形容都是中风的前兆,乾隆眼眶子酸上来,几乎要落泪,仍是强作微笑:“你放宽心,病是不相干的,朕刚刚问了诊脉的御医,他们都说只要你心里笃信能治好,这劫难就一定能过去!”乾隆装得若无其事的笑脸:“现在一切都好。军机处并没有大事;黄河的秋汛也控制住了,一切安好;清水教已经在朝廷掌控之中,很快就能剿灭了;你看看,站在你床边的你几个儿子都是好样儿的,朕都会当做自己孩子来栽培……春和,朕还等你好起来陪朕去秋狝呢,上回素伦那里进贡了老大的海东青,咱们一道去试试……”

      傅恒眼角落泪,呼吸越发急促,乾隆亲自拿手帕给他拭去泪水和唇边的涎水,见他喘了半天,喉咙嘶鸣了一阵,突然用尽全力咳出一口痰来。乾隆惊喜笑道:“好了,痰咳出来就好!叫御医进来。”

      得皇帝特命昼夜不息伺候傅恒看病的御医三两步冲了过来,顾不上行礼,跪在脚踏上帮傅恒清出了口中的稀涎,胡乱洗了下手又赶紧看舌苔、脸色,又搭着脉搏处谛听。半晌后御医回过头来,为难地对乾隆使了个眼色,躬躬身告退了。乾隆愣着,知道御医的意思是傅恒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突然听耳边传来他的声音:“主子……”乾隆忙低头勉强笑着:“瞧,太医都觉着没事了。”

      傅恒的声音低矮,眼睛里灼然有光,大约是最后的精气神儿被吊着:“奴才这副样子,也不能给皇上磕头了,皇上也不用安慰奴才,身子怎么样自己有数。好在,奴才并没有什么不安心的,人么,总有这么一天的。”他说着,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乾隆咬着牙关,紧握住傅恒的手。傅恒又似清醒过来:“奴才又失态了。刚才做了好多梦,有缅甸树林子里的,有军机处里的,还有小金川上的白雪,还有早年的故人……先我还和隆儿康儿长儿说哪,说我傅恒不是靠姐姐才挣的这个地步儿。他们还不行,要历练,要吃苦,皇上别心疼他们。提鸟笼串巷的纨绔子弟咱们富察家不出!”

      一旁的福隆安、福康安、福长安早撑不住,哽着喉咙捂着口不让自己放声,傅夫人更撑不住,一个人跑到窗边哭得浑身乱颤。乾隆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朕明白,朕都明白!……你放心吧,你的几个儿子朕都会教培——就和自己的儿子一样。你的……仇也要报……”他蓦地想起福康安的话,福隆安的偷偷制止,福康安的欲言又止,仿佛都指向了一个他们不愿意透露、得罪的人。他不知道是谁,可心里隐隐有些明白,此刻悲恸已极,愤恨已极,不愿让傅恒,也不愿让自己再有遗憾。

      “仇?……我的仇?”傅恒突然睁大了眼睛,半仰起身子抓住乾隆的袖子:“奴才没有仇!……没有仇!”他一时清醒一时糊涂,一会儿眼神又木了:“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怨不得谭青培,更怨不得她……皇上但想着奴才的姐姐,就不该动这念头……姐姐,您在天上看,皇上是仁慈皇帝,自然更是仁慈父亲,您不用担心……”

      若不是傅恒已经几近昏迷糊涂,他不会这样说话。可事实已经一清二楚!乾隆原有的一丝丝希望都化为烟云,他不自觉地加力握着傅恒冰凉的手腕,脸上泪水不受控制地纵横流淌,旁边人大气都不敢出,眼角余光察看着皇帝的神色,也观察着傅恒的情形。乾隆在死一般寂静中突然听见傅恒夫人一声尖锐穿云的号哭:“老爷!——”

      虽是早有预料的事,可事实发生时,还是晴天霹雳般打得众人呆若木鸡。乾隆低下头去看,傅恒的手腕被他捏着,手指似乎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只是已经离开了乾隆的衣袖,僵直地蜷曲着。乾隆半晌才透过气来,不相信地看看傅恒已经散掉的瞳人,探试着叫了几声:“傅恒!傅恒!!”人却再没有一丝动静。他不认识似的看着傅恒,用颤抖的手为他合上了眼皮,呆滞地四下一望,又看外头,又看天花板,恍恍惚惚什么东西热热地滑到颊上,复又冰凉,他抬手擦掉,可随即又止不住地滚落下来。他送走过多少亲近的人啊,除了孝贤皇后,似乎没有一次,让他这么失却主心骨般痛彻心肺而无助彷徨。

      福康安扶住悲痛而昏厥的母亲,咬着牙忍着泪对乾隆道:“父亲为人所害,奴才有事奏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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