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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智奕霄扳倒权监 ...

  •   国泰和于易简在刑部大牢已经坐了一年,刑部核查良久,终于把定谳的奏文递到了乾隆面前。念着两个人都是朝中大臣亲眷,且和珅轻飘飘的回奏及于敏中在各处的活动,也让乾隆觉得这两个人虽然贪赃,并未枉法,虽然欺民,并未欺君,因而涉案的金额虽大,乾隆还是网开一面,判两人斩监侯。这也是死刑,但一般监候到秋季,皇帝看着名单总会高抬贵手,在狱里再呆上一两年,遇到恩赦就能放出来了,纵是流配发遣,当过官的人通常都会得到地方的格外照顾,再过几年,运气好再遇上大赦,回籍甚至重新为官都不是不可能。

      而“鸣凤朝阳”的钱沣,虽然弹劾这两个大蠹名噪一时,但是得罪了于敏中,在监察院穿了不少小鞋,受了不少委屈。这日出来买书正巧遇到奕霄,彼此招呼过后,两人相逢莫逆,寻了一家茶馆聊了起来。

      “……虽我受些委屈,但对得起胸前这只獬豸,也就没什么好后悔的!”钱沣道,“已经有人跟我放话了,国泰于易简判刑,我也该准备着好日子过到头了,他们俩只要不死,接下来就是我死。”他“呵呵”地笑着:“我倒不信,他们敢在天子脚下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管让他们来就是了!”

      奕霄气愤地说:“他们姓于的就想只手遮天么?我倒不信这个邪!”

      钱沣道:“新任的山东巡抚已经核查过了,山东全省亏空了二百万两银子!他想要奏报,军机处里有人告诉他:前任的亏空还麻烦下一任接一接手,否则前程难说。恰好去年王伦逆案,可以好好地虚报军费开支和抚恤、重建费用。除了几个底下的县官、游击等被逆贼杀了,上头谁不是捞得腰包餍足?新巡抚不愿意得罪军机处的人,就答应了下来。所以,皇上见亏空虽有,还不至于非杀不可,顾念两个人的父兄都是朝中有用之人,重惩一下,就不要他们的命了。”

      奕霄咬着牙关,捏着茶杯口,钱沣见他这个样子,忙劝说道:“我也就一时激愤,跟你说说。你年纪小,又正好运气不错,得到皇上重用,不要轻易去涉险。他们那里盘根错节的,又有手段,阴了你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断送前程是小,万一……可是划不来的!上次怪我一时不密,害得你会试落榜,这次不要再因为我的一番牢骚再害了你!”

      奕霄抬头,露出牙齿璀璨一笑:“你放心。我爹爹会教我怎么做的!”

      第二日下午,上书房散了学,奕霄到养心殿求见。乾隆不忙的话,自然愿意见他。出来传话的是高云从,上次挨了板子,只歇息了十来天又来当值,虽然宫里的竹板子是伤皮肉不伤筋骨的,十来天毕竟养不好,他行走有些不便,一瘸一拐地带着奕霄向西暖阁走,到了门口,挤了个笑哈了哈腰说:“皇上在里头三希堂,吩咐我们无事不得进去,怕腌臜了那些字儿,刚刚已经通报过了,爷自己进去便是。”

      奕霄瞥了他一眼,自己打帘子走了进去。乾隆面前那些字卷已经收拾了起来,正在三希堂里品茗看书,见奕霄来了,笑呵呵道:“巴巴儿地找朕,有什么事情?”

      奕霄行过礼,笑道:“是有事要求皇上呢。臣的娘亲这几日有些心烦燥渴,她说宫里有现成的丸剂,比自己熬药效果好且不苦,想请臣向皇上求一点。”

      乾隆笑道:“这什么大事儿!你娘想要什么东西,叫她直接开单子到内务府,内务府掌事儿都是知道她的,还有个敢不给的?这次,你直接去御药房里拿就是,另外再带些燕窝和人参,宫里的比宫外买的干净。”

      奕霄谢了恩,见乾隆放在手边的书是《诗集传》,故意“咦”了一声,果然逗引得乾隆问他:“怎么了?”奕霄忙道:“今儿上书房里于师傅来进讲十三经,末了特为跟我说要读一读《诗集传》,万一皇上来考评,能得些彩头。不想皇上也在读这本,臣觉得好凑巧。”

      乾隆的脸色有些变化,过了一会儿笑笑问:“怎么,于敏中总是这么关心你?”

      奕霄道:“于敏中对我颇多关照,他说他接受纪昀在武英殿的修书事务,还有不少一时干不凑手的地方,想叫我去一起帮忙。”

      乾隆笑道:“你想去不想去呢?”

      奕霄一派少年人的天真神情:“只要皇上吩咐,臣没有想或者不想的。于敏中总能恰皇上圣意,也是臣要学习的本事。”

      乾隆“呵呵”一笑,对奕霄说:“朕在这里坐得乏了,到外头散散。”高云从在门口伺候,见乾隆斜了他一眼,陪着笑道:“皇上可要传肩辇?”乾隆摇了摇头,并不理睬,转头笑吟吟问奕霄:“你在上书房,重点是学国语蒙语,听谙达说学得进益不小。朕考考你:‘祖父’怎么说?”

      奕霄见他考评,忙低头答道:“回皇上,是‘玛法’。”

      乾隆点点头又问:“‘外祖父’?”

      “‘果洛玛法’。”

      乾隆不由脸上浮起一个孩子般的笑容,亲切地拍拍奕霄的肩头,突然转脸问高云从:“这两天都是你在伺候朕的书房?”

      高云从冷不丁被一问问愣了神,少顷才赔笑道:“是,奴才伺候得不好。”

      “挺好!”乾隆语气不咸不淡,“朕上回教训你,你有什么想法?”

      高云从忙道:“奴才眼孔子浅,死要钱,是个雁过拔毛的贱骨头。皇上教训奴才,帮奴才成人,奴才感激不尽,要谢主子的指点!”

      乾隆冷冷对他笑道:“说得好顺溜!昨儿朕读《诗集传》,于敏中就知道了;今儿朕考评奕霄国语,明儿于敏中是不是也就知道了啊?他才是你的好主子,是不是?”他的言语尖刻如刀,高云从傻了眼一般目瞪口呆,突然反应过来出大事儿了,一下子跪倒在地,“砰砰”地磕头:“奴才没有敢做对不起皇上的事!都是小事情,偶尔于大人问起,奴才随嘴就说了。大事奴才可不敢乱说。”

      乾隆咬着牙道:“大事有你听的份儿?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朕也要外言不入、内言不出!他打探朕的这些细事,大约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高云从磕得脑袋发胀:“奴才不敢!于大人偶尔给奴才点银子,奴才推脱不掉的,才收着给家里爹娘养老用……奴才错了!奴才立刻把银子退出来,以后再也不敢了!”他边磕头,身上的皮肉边“突突”地跳:上次的伤还没好呢,今儿只怕又要挨一顿了!

      乾隆背着手昂着头说:“你不用怕,这会子朕不打你,这样的大事,也不该一顿宫里的家法就让你轻易过关。你去内务府候查吧,说不定要刑部会审,你有几天功夫养你的皮肉呢!那银子也不用退了,朕就不给你单独再赏棺材钱了!”他看着高云从吓得面无人色,突然“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衣襟下面湿了一片,散发出一阵臭味。乾隆皱着眉掩着鼻子对其他太监喊道:“不长眼的东西!把这摊臭肉给朕拖下去待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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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祥虽有些担心冰儿的计划,但见她已经雷厉风行地四处找些故旧,也只好再三嘱咐后任她去。冰儿对丈夫笑道:“放心,我跟着你这些年,也看到不少,听到不少,里头轻重我能权衡。”

      英祥最怕的就是她不会权衡、一意孤行,弄到撞了南墙还不回头,乾隆再宠爱她,也有自己的底线,若是触犯了这个底线,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英祥道:“我觉得,还是让我来办这些事吧!我是个男人家,比较方便些。”

      冰儿笑道:“你怕我不靠谱么?不靠谱理藩院也救不出你来。你在京里虽也有不少认识的人,但此刻你如此式微,谁不是势利的,肯出全力帮你?”

      “那你不也……”

      “我不一样。”冰儿道,“皇上宠我宠在脸上,马上许多人都会知道,你看他们巴结不巴结!且虽我是妇道人家,妇人家有妇人家的路子,又不会让人生疑。听我的,你先别插手,需要你的时候我还能不来找你?”

      英祥从来劝不了冰儿拿定主意的事,也只好叹口气随她去,只是谆谆嘱咐道:“其他我不管你,做了什么要让我知道,我们有商有量的,才能万无一失。”

      冰儿笑着点了点,心里却道:万一必须要做了那些触犯皇上底线的事,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若是参与、甚或只是知情,皇上恼怒起来要牵连,只怕都逃不了一个死字。越发决定了无论什么都只能自己单打独斗,免得牵连到丈夫和儿子。

      以前认识的人,首先打听到的是苇儿。

      那时在公主府里,一言不合把她赶出去嫁人,嫁的又是一家护军校,冰儿却很有把握这个跟了自己许多年的女子不会有丝毫记仇,派人打听,很快得知当年的护军校已经升了副参领,家境也终于小康,苇儿多年媳妇熬成婆,正是家里的当家人。于是一张帖子发出去,很快得到了答复。

      当晚,苇儿就过来登门拜访。

      冰儿家还住在小小的四合院中,也没有门房,就是一个请来的婆子传递消息。苇儿轿子停在门口,无论如何不肯坐着轿进二门,下来步行到第二进的穿堂。冰儿候在那里,见她还要行大礼,抢上前去一把扶住,笑道:“干什么?给我找不自在?”

      苇儿年近四十,果然显了老态,不过神色间清明如旧,被扶着不能磕头,还是含着眼泪,一定要跪在冰儿身前:“奴婢给主子请安!二十多年不见主子,今儿见了……”她抬手抹去满颊的泪,哽咽道:“奴婢太失态了!”

      冰儿更感悲酸,一把把她扶起来:“你我之间,如今是一样的,你这样子大礼,不是叫我不自在么?”见苇儿还要说话,掩着她的口道:“听话,咱们以前有个主仆的分位隔在两个人之间,现在没了这层,才能似姐妹般的说话,岂不是好事!你不要生生地把这种感觉作弄没了。”

      苇儿只好依她,两人携手进到里间,坐在条炕上说话叙旧,彼此看着显出岁月痕迹的容颜,既是失笑,又是抹泪。冰儿问道:“那时候我犯那么大过失,后来连累得大家受罪了吧?”

      苇儿叹道:“我还好,内务府审理时说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进府,且又是发嫁的宫女子,一切不论,照常嫁人。王嬷嬷和其他人都倒了霉,最可怜的是王嬷嬷,问罪最重,判到打牲乌拉为奴,好在腰囊里充足,实际受罪小些,过了几年遇到恩赦还回京了。听说现在人已经不在了。”

      冰儿听了叹口气道:“是我害了她。再多赏赐,哪比得上在京里舒坦过日子。不过……”不过当时需得用人办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拿她垫脚也叫没法子,内务府那里总得有人领了罪,他们自己才好交差,就是这码子事儿!她见苇儿已经是一笑泯恩仇的样子,又问道:“那如今你家里好?”

      苇儿道:“挺好。夫家穷是穷些,还算有志气,如今也升了副参领,薪俸过日子颇过得,我也满意了。”

      “儿女呢?”

      苇儿失笑道:“三个闺女,一个小子,淘得很!将来内务府大挑,还不知道挑到哪里去。”

      “那他——你丈夫,对你好不好?”

      苇儿脸上不由浮起些不好意思来,许久才点点头道:“随常夫妻过日子么,他不好吃喝,从不嫖赌,平素还算知冷知热的,我也没有多少要求,平平和和一辈子罢。”

      冰儿笑叹道:“多好!我和英祥,原本是够富贵,可是三天两头为妾室打饥荒,再好的感情都纠缠得没了,那时候就觉得,两个人一夫一妻过日子,才是实在的。用句文绉绉的话说:‘相濡以沫’。那时给你指婚,人家都说奉恩将军家好,我想着,过去再是当家的,也只是姨奶奶,正室夫人真想作弄你,一根指头就够了;纵使不弄你,周旋在那样的三妻四妾中,日子又何尝能好过?还是平平和和的好。本来还想着护军校家穷些,你出嫁的时候多赏赐些银两做你的嫁妆,没成想后来英祥的事情,弄得我全无心思在你身上。——这些年,委屈你了!”

      这话说得恳切,苇儿听得直想哭,忍不住偏身从炕上下来,跪在脚踏上道:“主子的用心,奴婢当年就知道!其实主子不赏嫁妆,平时的恩赏就够够的了!这些年,奴婢日子虽平淡,心里头欢喜。只是每每想着主子在外头受苦,心头还是刀绞似的!”

      冰儿赶紧伸手去扶她:“我又不是没受过苦的人,这算什么!何况如今也回来了。你别跟我闹虚礼,弄得彼此不舒坦,你要再在我面前跪,或者一口一个‘奴婢’‘奴婢’的,我就要下逐客令了!”

      苇儿起身抹了抹眼泪,终于冁然一笑,又与冰儿聊些家常。

      冰儿问道:“你丈夫如今管理的是外城巡防?”

      “是呢!”苇儿道,“六天一休沐,在外面总是灰扑扑的。”

      冰儿点点头道:“我现在就有难题,要请他帮忙。”

      苇儿忙道:“主子只管说,他但凡做得到,赴汤蹈火也要帮主子做!”

      冰儿笑道:“让你男人赴汤蹈火,你怎么办?我可不能这么顾头不顾尾,不讲义气!听说京畿有清水教的余孽,不怕你笑话,我那个无知的女儿就陷在里面,我现在是个没脚蟹,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从大海里捞根针起来,所以拜托你丈夫帮着打听,有消息了派人告诉我。不过事情也要机密,毕竟算起来也是军国大事,你好好嘱咐他,别为着我们家的事闹出责任来!”

      苇儿道:“我晓得。我回家就跟他说,叫他多多用心,有消息立刻来告诉你!”

      冰儿笑道:“听你这语气,在家不光是当家的太太,还是你丈夫帷中领袖。”苇儿给她闹了个红脸,不好意思笑道:“他肯听我的,也是主子当年指婚指了个老实人的缘故罢!不过,主子的事就是他的事,这点我有把握,等事成了,还要叫他来叩谢主子当年的赏呢!”

      冰儿“噗嗤”笑道:“其他赏都有限的,赏了他一个又懂事理又贤惠的好老婆才是大恩,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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