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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书策论红_袖添香 ...

  •   晚间回去就和平常不一样了,遣退身边侍女,就连冰儿前来看他,也是陪着笑说:“我这几日有功课呢!得让我静一静。”

      平常晚间无事,英祥多是看书习字,有时候也会吟诗下棋什么的,这样正儿八经地考虑文章,极是少有的事情。冰儿歪着头看他两眼望天,口中絮絮叨叨地念念有词,不由笑道:“皇上是叫你念经么?既然是做文章,天下文章一大抄,找点东西过来抄抄改改岂不便当?”

      英祥被打断了思路,无奈笑道:“军机处秘要的折本、皇上谈话的起居注,岂是可以拿回家来抄的?这几日我都没怎么在宫门上守着,尽是蹲内奏事处翻旧档了。你让我一个人静静想好不好?”

      冰儿笑道:“有什么不好?不过我这里的人往来多,你还是去小书房安静些。晚些我让苇儿给你送宵夜来。”

      英祥在小书房苦思冥想,下笔写了又涂,涂了又写,纸篓里团成一团的废纸越来越多。突然见一碗冰糖燕窝摆在面前,回头一看,苇儿正从食盒里往外拿宵夜呢,不由问道:“这就送宵夜了?几时了?”

      苇儿努努嘴直指墙角的自鸣钟:“再一刻钟就是三更了。”

      “这么晚了!”英祥看着面前曳白的卷子,叹了口气。苇儿劝道:“额驸爷明儿还要当值,今天不宜弄得太晚,吃了燕窝,早些安置吧。”

      好在这份卷子不是着急的事情,英祥把面前的文房略收一收,见燕窝不由皱了皱眉头,说话还是很客气:“今儿嘴里起腻,不想吃甜的,倒是弄些热鸡汤下碗细面吃得舒服。”

      苇儿忙道:“鸡汤现成,额驸爷略等一等,我这就去下面。”

      “劳烦姑娘亲自下厨,怎么好意思?”

      苇儿抿嘴儿一笑:“额驸爷言重了!我一个奴婢罢了,哪里是什么‘姑娘’!服侍爷是分内的事儿。”转身去小厨房了。

      既然要等,不妨闭目好好思忖一下。倒是这样零碎的间隙时间,英祥脑子里如电光火石一般突然一亮,心里有了计较,也就有了思路,赶紧把纸重新铺开,捡着脑海中最关键的几处先记录了下来,思路清晰了,行文就觉得流利。不过确实太晚了,提纲列好,才写了开头一段,苇儿的面条已经下好了送到面前,依旧是那样规规矩矩且笑吟吟的声音:“额驸爷还在用功?先吃吧。”

      英祥搁下笔,鸡汤的香味传进饥肠辘辘的人的鼻子里,格外诱人,不由挑了一筷子送到口里,刚咽下去就忍不住要赞许:“好!真好!”

      苇儿矜持笑道:“额驸爷夸奖了!饥者易为食罢了。”

      英祥大起兴趣,边挑了一筷子面让它凉着,边道:“这句话用得妥当。你还读过书?”

      苇儿边利落地帮着英祥收拾桌子上的文房边说:“我一个上三旗的包衣人家女儿,哪里有书念?还是以前服侍孝贤皇后的时候,听皇后用词雅驯,暗暗学着的。”桌面理整洁了,又到博山炉里看视熏香,云母片上的一片沉水香正在微火炙烤下散发着清雅的木香,苇儿取洁白的香灰掩了炭火,才道:“香先慢慢熄了,余味还会绵长。这也是以前和皇后学的。”

      英祥凝神看她劳作,事情不重,加之苇儿的性格是利索但不慌乱急躁,做起来就显得雅致,此时方才点点头道:“原来你曾是孝贤皇后的侍女!”言罢,低头继续吃面,须臾面尽,汤也极鲜美,不由捧着碗也喝干净了,抚抚肚皮笑道,“真是吃得舒服。”

      苇儿一笑,过来拾掇碗筷。英祥道:“公主睡下了吧?”

      “嗯,早睡下了。”

      “啊。”英祥心里暗暗计较,此时过去,开门点烛,必然要惊动她,三更半夜,正是睡得最香的时候,一旦被扰惊醒,很久都睡不舒服。英祥便说:“那我今日就睡在书房后间吧。不去打扰她了。”

      书房后面有个暗间,置办着舒服的炕床和软榻,读书累了在此小憩,不比正寝差劲。“也好。”苇儿利索地收拾好了东西,蹲蹲身道,“那我去传唤侍奉额驸爷的几个丫头过来吧。”

      “嗯。”英祥目视着苇儿离开,心里不知怎的突然横生绮念:娶个公主,总觉得高高在上,虽然平素里两人不是过分拘泥的性格,但逢到这样的时候,总归不似寻常夫妻。倒是该像其他王孙公子家一般,还有几朵解语的小花,这样的时候能够在身边温柔伺候,红袖添香,岂不也是美事?

      英祥并不算是个浮华浪荡的纨绔子弟,不过自小钦慕那些放浪形骸的名士派头,兼着钦慕他们不拘小节、风流倜傥的行止,那颗浪漫飞扬的种子早就种在心田,及至雨露滋润,便似要生根发芽,张叶开花了……

      **********************************************************************

      好容易写就的窗课,却没了用武之地。一进宫门,便听闻一个霹雳般的消息:

      “阿睦尔撒纳叛了!”

      可想而知,乾隆脸色的难看。厄鲁特四部汗王,只有阿睦尔撒纳不肯乖乖就封,先是不肯上路,被周围人好说歹说劝着,才和色布腾、额琳沁两位亲王走到喀尔喀边界上,大约他原本还怀着心思,希图打动乾隆,但渐渐发觉不对劲,他是个看得远且看得准的人,见势不妙,二话不说,丢下辉特部汗王和大清御封的双亲王的印信,自顾自走了。

      等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传来,已经是十天之后了,乾隆半夜里起来,火速发令,命色布腾和额琳沁回话,又命班第和戴罪立功的舒赫德分两路派兵追赶阿睦尔撒纳。可是草原茫茫,山深草茂,地势复杂,隔了这些时间,谁又捉拿得到区区数十骑的阿睦尔撒纳一行!

      乾隆很快收到色布腾和额琳沁的回复:色布腾使劲儿抵赖,说自己先时已经离开厄鲁特,不知后来发生的事情;额琳沁装着委屈,说自己不过亲王,比不得阿睦尔撒纳的“双亲王”高贵,不敢阻拦。乾隆气得恨不得隔着千里的距离,把耳光直甩到两个人的脸上去。

      消息传到公主府时,冰儿初始并不相信:“不是说他和班第打了胜仗,把达瓦齐献俘到午门,皇阿玛刚刚封了他双亲王,又封他做厄鲁特的辉特部汗王,怎么会叛?”

      英祥也是从旁人那里听说的,知道的也不周全,挠挠头道:“说是他一心要做厄鲁特四部的总汗王,央了三额驸给他求情,三额驸不知怎么的也给他说动了,真就上了折子请封阿睦尔撒纳为大准噶尔汗,那日我也在军机处学习,亲眼瞧着皇上大怒,把三额驸的折子撕成两截抛得老远,连连大骂‘蠢材’。过后命军机处拟折子,叫三额驸先行回京待勘,又命额林沁亲王带阿睦尔撒纳来承德觐见,阿睦尔撒纳故意拖延,说是趁额琳沁亲王不备,留下朝廷封的辉特亲王印信,竟脱逃了。”

      “这怎么逃得了?”冰儿插嘴问道。

      英祥神色略有些复杂,停了停道:“所以皇上也在查呢……翻起来就是了不得的大案子。”又说:“阿睦尔撒纳回到伊犁后就招兵买马,杀了驻守台站的将士,给班第将军写了封信,大大抱怨了一番朝廷对他不公正,不肯再受节制,又叫班第将军不要干涉他准噶尔的内政,说极不客气,算是公然与朝廷为敌了。”

      冰儿呆了一呆,英祥见她神色不虞,想起没指婚时她每每看着阿睦尔撒纳时的忘情神色,不由竟有些醋意:“怎么?惺惺相惜?”

      “胡说八道!”冰儿白了他一眼,小拳头轻轻在英祥胸口捣了一下,然后长叹道:“那时皇阿玛老说他是个英雄,果然是个‘英雄’,不过是个与皇上作对的英雄。”

      英祥道:“你这话好在是在闺房里说说,若是让皇上听见,定是要作气。”

      冰儿道:“自然不会让他听见。”心里却想,当年要是自己愿意嫁给阿睦尔撒纳,能否驾驭得住这个枭雄?是乾隆占了上风还是阿睦尔撒纳占了上风?今日一切是否有所改变?只怕也是个未知数。

      英祥又道:“连三额驸也遭了牵连,被皇上革了职召回京里,圈禁在固伦公主府中,不知以后还会怎么处置。”

      冰儿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担心起姐姐来,赶忙命人备了轿子,公主府的护卫们执着仪仗把她送到和敬公主的府里。

      ***************************************************************************

      和敬公主看着柔弱而温和,这次见面下来却让人感到她的果敢。和敬公主府里气氛较往常诡谲,下人们叉着手,道路以目的样子,越发显得鬼鬼祟祟。倒是和敬公主,脸上虽然没有一丝笑意,神色间却还从容,落落大方地吩咐身边的侍女和太监做好迎客的准备,才携着冰儿的手坐定。

      “‘悔教夫婿觅封侯’,古人的话真真不错!”周围没有别人,和敬公主开头就来了这么一句,伴着一声喟然长叹,让人心惊。

      冰儿要紧问道:“皇阿玛怎么说呢?”

      “那怎么会让我知道?”和敬公主摇摇头,“现下里还能等一等,毕竟阿睦尔撒纳虽然叛了,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还未可知。也许色布腾还摘得开。”

      若是摘不开……冰儿心里想着,不敢多言,见姐姐一脸的愁色,心生不忍,道:“要不,我去和皇阿玛求求情?”

      和敬公主苦笑道:“抵什么用?你这冲动的性子,不要把自己陷在里头才好!”

      “那总得想些法子!”

      和敬公主道:“我自然已经在想了。京里头能说得上话的,每每也都有主意,我看着是位公主,其实也不过没脚蟹罢了。不过,西边是班第主事,只要他不落井下石,罪责总有人分着担一担,只是色布腾那傲慢的性子,估摸着早就得罪了人,人家念着他是额驸,忍着不告他的状。我朝开国以来,还没有杀过元太祖的子孙,他们姓博尔济吉特的,算是有一块免死金牌。只不知……”

      只不知乾隆下手会狠到什么地步。冰儿经了慕容业的事情,这上面不大信得过他,脸色便有些沉。

      好在色布腾巴勒珠尔虽然革职,达尔汗亲王的爵位没有削掉,圈禁在府中也是圈禁中最轻的一类,只要不出去乱走,寻常见见客还不受拦阻。英祥休沐的时候,也会时不时走动,听色布腾把盏叹息,发几声牢骚,也不由有些同情他,以及罪魁祸首阿睦尔撒纳。

      “西边的情形,只叫一个‘乱’字!”色布腾饮了一口酒,摸了摸头顶长长的簇起的额发,憋在腔子里的那些负面情绪克制不住,忍不住要说话,“上头的意思,我今儿个才算明白了,厄鲁特以往都不是我们的地界,说是替准噶尔肃清内乱,一场仗打下来,就要驻军编佐了。怪道人家说,这是入关的事又演习了一遍……”

      入关的事情,众所周知,吴三桂请清兵帮着驱走在京称帝的李闯,军队入关“帮忙”之后,就不肯走了。吴三桂是个识时务的贰臣小人,见事已如此,只有默许的份儿,恭恭敬敬剃了头,得了清廷的封号和职位,赞同了改朝换代的事实。如今这个阿睦尔撒纳,岂不就是准噶尔的吴三桂么?

      不过阿睦尔撒纳却不甘心。准噶尔远在西陲,虽然多年征战,毕竟以往不属于朝廷控制的范畴,现在打下来了,驻军一时也难以到位,虽然班第手腕厉害,处处掣肘,但班第又需看色布腾的脸色,这就是给了阿睦尔撒纳可乘之机。

      色布腾两碗酒下去,嘴里的情形又变了味儿:“我们私下里说说:我倒是敬阿睦尔撒纳是个真英雄!你说那儿从来就是人家的地方,他虽然是个外孙,好歹身上也流着策妄阿拉布坦的血。有血性的男儿,看着班第屠戮准噶尔人,他心里不痛快是正常的,岂能让自己的族人任人宰割?就这点上,我特不赞同班第那家伙!”

      所以在准噶尔,色布腾处处与班第为难,两个人搞得势同水火,班第惹不起躲得起,忍着没和皇帝的女婿闹翻。色布腾呷了一大口酒,又说:“上头的心思我也知晓,不过阿睦尔撒纳做了那么多事,打仗的时候身先士卒,不能因为他靠得是张嘴,没流血没挨刀,就合该滚回辉特部去当什么汗王!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英祥听这大不敬的言论,接话又不是,不接话又不是,张口结舌的不知怎么才好。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咳嗽,接着是和敬公主贴身的侍女笑吟吟的声音:“咱们家的额驸爷是喝多了,请五额驸到后面去,我们家公主有话要说呢。”

      虽是至亲,大家子的规矩还是很重,英祥到三公主府的中门里面,心里顿觉不便。进了里屋,小丫头打起帘子,英祥踌躇道:“和敬公主有什么吩咐,下臣在外面听便是。”

      里面传来和敬公主伉爽的声音:“都是自家人,不必那么拘束,五妹夫进来吧。”

      英祥只好低了头进去,膝头点地打了个千儿,犹豫着要不要行跪叩的大礼,和敬公主已然道:“吴嬷嬷帮我扶着五额驸,家里人还这么多礼,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妹子呢,不是打我的脸么?”英祥见一边一个慈眉善目的嬷嬷真个要来扶掖,忙摆摆手,站直了身子。

      “坐。”

      英祥欲待辞谢,又怕在这些虚礼上耽误太多工夫,告了罪也就斜签着坐下了。

      和敬公主轻叹一声,两边的小丫鬟们退了出去,放下帘子、阖上窗户,只留吴嬷嬷和刚才贴身的侍女站在房间里。和敬公主说:“五额驸和色布腾说起来是连襟,其实我瞧着是高下立现。若是色布腾也有五额驸这般沉稳妥帖,我如今也不用日日犯愁了。”

      英祥急忙道:“公主言重了!达尔汗亲王的能耐风度,是下臣学习不够的呢!”

      和敬公主苦笑两声:“如今谦辞也不必去说了。刚才他灌了这些酒,满口的胡吣,若是有一星半点传到皇上那里,他这条命就是不想要了。”

      英祥这才明白自己被带到这里的缘故,自己身在御前,又为皇帝倚重,但色布腾的话,若是有一星半点传到乾隆那里,自己就是黄泥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此时要紧剖白:“公主放心,我这里绝对是口紧的。”

      和敬公主点点头,拭了拭眼角,才说:“说出来真真是我不好意思。皇上看管着他也是对的,这样的愚蠢,将来总要害了我和孩子……我妹子那里,素来是莽撞的,有些事,五额驸烂在肚子里就好,冰儿知道的事情一多,就会惹祸。”站起身来对英祥叉手行了浅浅一礼:“我这里替色布腾和我妹子,谢过妹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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