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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春光错付痴情谁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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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潜阳凝神把脉,左手换右手,反复查验,眉间微蹙。他抬起头,直视着那张永远都静无波澜的脸,心中大恸,竟凝了些若有似无的恨意。
杜纤纤把手拢回袖中,淡色的嘴唇微微一抿,绽开一抹像春光般柔软的笑容:“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陈年旧疾未愈,心脉郁结,五内俱损,又添新伤,从脉象上看,竟像个无苟活之志的老叟,龙潜阳恨声道:“既然一心求死,那下次发病就不要巴巴地把我找来,我赠你砒霜一副,助你了解尘缘,岂不更好!”
杜纤纤执起温着的酒壶为他添上一盏酒,答非所问道:“先生见过关若兮了吗?”
龙潜阳目光一黯,把杯中酒一口饮尽,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个姑娘,像是最灿烂的阳光,最鲜妍的花朵,最醇厚的美酒,光是看着她,就觉得生命是那么得鲜活美好,跟我这种掰着手指数日子的人自然不同。”
那一年,她父母双亡,原本热络友好的亲朋旦夕之间变成中山狼,强占了她的家产,还要把她嫁给年过四十的富户做填房。她对镜梳妆,准备了三尺白绫,决定以死明志。
把她拦腰救下的那个人,是四少。
少年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狼狈,三天日夜兼程的赶路,甚至没有合过眼。他握着她的手,用最温和的声音告诉她:表妹,不要怕。
那个人,张开了黑色的披风,把她纳入了羽翼之下,掷地有声地说:“谁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必耗己终身之力,让他血债血偿!”
从那天起,他就成了她的天。
每次她急病,看着那人沉痛的双眸,她就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死。可是,她心里十分清楚,那人对她是怜,不是爱。至少,他不会对着自己笑得那么肆意,好像阳春三月的鲜花一朝开尽……
她不想死,却又不知道要为什么活下来,索性就这样,熬一天便算一天吧。这些,是不能对外人言的心结,欲诉却无人懂。
她抬眸,看着一树洁白的梨花,被风一吹,飘零在水中,浮浮沉沉。她的一生,便也就这样吧。
杜纤纤已经走远,瘦削的背影透着一种说不清的凄凉。
在无人发觉的暗处,龙潜阳默不作声地把那颗被伊人摩挲许久的棋子收进了暗袋里。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阳光刚刚破云而出,空气中是凉薄清冽的雾气。她穿着蓝色的夹袄,披着湖水绿的斗篷,玉色的指尖轻轻地压着乌黑的腊梅花枝,低垂着头,却把青梅嗅,嘴边是一抹朦朦胧胧的笑意。
天气很冷,他却像是坠入了桃花迷雾之中,分不清前路。
有人喜欢大漠的浓烈壮阔,就有人喜欢江南的细水潺潺。他对她思极,怜极,爱极……恨极,想为她遮风避雨,想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想的心都痛了,她却只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伤感怀秋之中,从不曾怜悯他一个眼光。
真是残忍极了。
这大好的春光却入不了一个满眼寂寥人的眼中,这满腔的痴心却遇上了最难解的凉薄。杜纤纤说过,她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日没有陪着父母一起去踏青,遇上山洪,一家人一起共赴黄泉岂不是要比她一个人孤苦地苟活着好?
他最后悔的事情,却是没有在她最低谷的时候遇着她,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有时候,只是晚了那一秒,便就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