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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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半个时辰过后，顾惜朝说了一句话：“我真后悔没一掌拍死你。”
其实也怨不得戚少商生疑，实在是顾惜朝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那只黑玉梅花簪是大宋天子的随身之物，前些日子丢失在后宫内院。本来一只簪子而已，犯不着大惊小怪。可是正直宋辽和谈之际，诸葛正我收到线报，有人欲暗中将这只黑玉梅花簪送往金国，以破坏宋辽联盟。于是密派戚少商途中拦阻，谁料那送簪之人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戚少商一路追至大漠，终于在此处将那人击毙剑下。只是那人在临死前一刻触发了阵法，一通有毒箭雨过后紧接着着一场沙暴。
戚少商在打斗中受了些许内伤，箭雨中不慎中了一箭，毒虽不致命却极耗内力，待沙暴过后硬挨着走了几步，终是体力不支昏死过去。结果醒来恰好看到顾惜朝，联想到他的本事，自然怀疑他是布阵之人。只是有一点不明白，既然顾惜朝拿到了黑玉梅花簪，为何还不走？只要他能走出荒漠，待到自己内力恢复，定能将东西追回来。
顾惜朝问了一个问题：“戚少商你想过没有，如果我是为了黑玉梅花簪，那我何必多此一举地救你？”
戚少商沉默半响，冒出一句：“你舍不得我？”
立刻被顾公子的袖子甩了满头满脸的沙……
戚少商一边摇头晃脑着抖沙子一边问：“那你拿走水囊也罢了，拿簪子做什么？”
顾惜朝面无表情道：“我看它比较值钱。”发觉路有蹊跷时，他还用它在地上作标记来着。后来发现走不出去，再值钱的东西也没用，索性随手扔了。
戚少商看着他，一双大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高兴。虽然对于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即便弄清了来龙去脉，他们依然走不出这片荒漠。没有水和食物，根本支持不了多久。戚顾二人选定一个方向动身，不出半个时辰果然又看到了顾惜朝昨晚躲避沙暴的小土丘，证实他们不过是原地打转而已。
顾惜朝不再同戚少商说话，坐到一边一个人写写画画，冥思苦想。戚少商打坐片刻，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走到顾惜朝身后，看他面前的地上画着一个个同心的圆，忍不住出声道：“我还在想连我都想到了，顾公子竟想不到？原来你早看出来了，那还有什么让你为难的？”
顾惜朝回头看他一眼，又继续对着眼前大大小小的圆，说：“你想的没错，我们刚才走的时候，太阳始终在右手边，这说明我们是被困在一个圆形的阵中，周围的景物有让人不知不觉地偏离直线的效果。如果我们朝着太阳或是背向太阳走，应该就能出去，是不是？”
戚少商点点头，顾惜朝说的他都想到了。
“可是问题不是这么简单。”顾惜朝拿着簪子在地上比划，“既然这是一个局，按照阵型的推演来说，生门只有一个。对应的另一头便是死路一条。我猜想，此局形似一个漏斗。只是不知这漏斗是正立还是倒立，也就是说，我不知道它的中心是生门还是死门。”
面临的是一个选择问题：向着光走还是背着光走。
戚少商试探着问：“不可以试吗？如果发现不对头，立刻返回就是了。”
顾惜朝沉吟道：“在沙漠中布下的死门，你猜它会是什么？”
戚少商摇了摇头。
“如果是我来布此阵，就会把死门设在一流沙处。一步踏错便叫你有来无返。”
这话不禁令人遍体生寒。
须臾，戚少商问他：“可推得出来？”
顾惜朝摇摇头：“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看着戚少商，眸光明澈如水，“若是大当家你一人，会如何选？”
戚少商没有说话，抬起手指了指太阳。
顾惜朝轻笑一下，果然如他所料，光明磊落的大侠一定会选择向着太阳走下去的。
“那便听大当家的，我们走吧。”
“好。”
顾惜朝惊讶：“你就这么相信我？”
戚少商递过水囊给他，顾惜朝舔了舔嘴唇，摇摇头。一天一夜未进食水，已经干裂起皮。
“就算是仇人，也曾是知音。所以，最坏，也不过是与你同归于尽。”趁顾惜朝发愣，戚少商喝下一口水，出其不意地揽过他的脖子，对准嘴直接贴了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顾惜朝呆若木鸡，只感觉到自己口中被渡入一股温润，还有一样柔软事物在抚平唇上的裂纹。惊采绝艳的顾公子完全丧失思考能力，不等他回过神来戚少商早已撤开。
再挨他一掌可不是开玩笑的。戚少商想，待在这鬼影都不见一个的荒漠里，还真是容易丧失理智。
“还不知道接下来会遇见什么，省下来也无用。”戚少商看着顾惜朝似乎还没有完全回神的样子，纳闷道，“你不是成过亲了吗？”
“关你什么事！”顾惜朝凶神恶煞如发誓般说，“我死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果然，连一贯精明的顾惜朝也神志不清了。戚少商想笑不敢笑，他应该是想说“不会和你死在一起”的吧。
二人按照推演的方位前行，顾惜朝说此阵出自时家奇门，依时刻而变，须得不时停下来再作计算。戚少商随在他身边走了半日，终于犹豫开口：“顾惜朝，我问你，要是能活着出去的话，你要做什么？”
顾惜朝站住，不明白戚少商想问什么，便说：“想找我报仇的话，随时奉陪。”
“江山飘零战火纷乱，难道你不觉得应该为大宋和百姓做些什么吗？”
“大宋？”顾惜朝一脸嘲弄，眉梢挑起，“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家国天下，有家才有国。我连家都没有，还在意这些吗？大宋天子昏聩无能，弃贤良不用专宠小人，我为什么还要替他保这个天下？”
戚少商默然不语。抑或是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
远处隐约传来细微的“嘎啦嘎啦”的声音，像是潺潺的流水声。戚少商欲上前查看，顾惜朝拦住他，表情严肃：“我们也许走错了。”
两人待在原地不动，流水声却越来越大。顾惜朝问戚少商：“你见过水源会跑的吗？”不一会儿，百十条头顶红斑的角响尾蛇出现在二人面前。
戚少商问：“有毒吗？”
顾惜朝苦笑：“一条也许不致命，但这么多加起来……”
“它们之后是生门还是死门？”
“不知道。”
不知道也无畏，纵死而已，不如放手一搏。
冲进蛇群的两人不一会儿就全身浴血，地上满是蛇尸，腥气四溢。突然蛇群像是被他们的凛冽气势所慑，竟向后四散而去，顾惜朝才要舒一口气，就发现那些后退的蛇并非是钻走逃生，而是被陷入沙中的。暗叫一声不妙，连忙招呼戚少商后退，待双脚踩到实处，才看见戚少商并未出来，沙子已盖过他脚面。
戚少商只觉得如陷泥潭，想使轻功却也无法可施。耳听一声“不要乱动！”，紧接着腰间一紧，一股大力将他带出流沙，下一刻就看到顾惜朝怒气冲冲的脸。
“我早该一掌打死你。”顾惜朝已经是第二次说这话。不过这回在满身血污的衬托下，更彷如地狱修罗。
戚少商却想笑，只可惜还没笑出来就昏了过去。刚才的交战顾惜朝还好，他却是勉力所为，似乎还被咬到两口。
顾惜朝是怎么把自己活着弄出大漠的，戚少商不知道。他完全清醒时发现自己趴在一匹骆驼的背上，而且已经能够看到边城的城门。顾惜朝不知所踪，只留下了黑玉梅花簪和一纸信笺，上面只有几句话——
最好的东西，都翻脸无情，抓不住。
就像沙漠里，你以为是源，它可能是毒。
你要的东西给你带回去交差，我要的东西我拿走了。
至于是什么，与你无干。想要的话，大可来抢。
顾惜朝随时恭候。
戚少商收信入怀，仰躺在骆驼上一步一颠地数着天上的云。
过程的细节虽不清楚，模糊的印象总还是有的，再不济，还有感觉。就比如，他知道，血的滋味不是甜的也不是咸的，是苦的。又比如，这匹骆驼就是顾惜朝先前丢的那匹，他感觉得到。
回京后，戚少商将黑玉梅花簪交给诸葛正我，诸葛拿在手上反复端详，然后轻敲了一下某处，簪子头部的梅花就展开来，一瞧，中间是空的。
诸葛看着戚少商吃惊的表情，拍着他的肩笑道：“也不一定就是他，从你所讲来看，指使他的人也并不想让他活着。这里面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
复杂的感情搁久了，就像血，会变成褐色，洗也洗不掉。戚少商想，不管顾惜朝从他这里拿走了什么，他总是要找他讨回来的。
这辈子讨不回来，下辈子讨，也一样。
（正文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