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散记》四月十五

15、第6章

　　（六）
　　江鸿影和柳风行回到凌霄城时，已是夜阑人静之际。
　　凌霄城的正门自然是早早就关上了，现在要回去，就只得走偏门。
　　江鸿影喝了不少酒，被夜风一吹，醉意连同胸中的郁结都散了不少，待走到围墙边上，忽地头脑一热，一个翻身便跃上了墙头。
　　身旁之人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柳风行小小地吃了一惊，定神之后又庆幸没碰上巡夜的，不然真要解释起来，那还真是百口莫辩。
　　柳风行仰起头望着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你做什么？”
　　江鸿影在墙头上坐了下来，笑着对他伸出手。
　　“上来。”
　　柳风行凝视了他一会儿，看他没有下来的意思，四下张望没见到有人路过，便只好也蹿了上去。
　　身移影动，衣袂翻飞，柳风行立在墙头，见江鸿影还是一副不愿挪窝的模样，便又催促道：“快点下去吧。”
　　江鸿影抓着柳风行被夜风吹起的衣袖，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想什么。
　　柳风行坐了下来，正考虑要不要将人强行拖走时，江鸿影开口道：“风行，你说……”
　　“嗯？”
　　“要不我们帮小姐她私奔吧？”
　　柳风行的脸瞬间就黑了，难得看到他有深思熟虑的神情，想出来的居然是这种馊主意。
　　“你别乱来，”柳风行皱眉道，“明天的婚宴要是搞砸了，看你怎么收拾。”
　　江鸿影挠了挠头，讪讪道：“我也就是说说嘛……”
　　柳风行又多叮嘱一句：“这事我们也只能帮这么多了，城主看完信自然就知道有可能的是哪些人，至于是带小姐去认人，还是小心避着不让他们碰面，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他确实是希望两人就此置身事外。
　　这几天的明查暗访中他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虽说眼下发生的事情似乎都有合理的解释，但心头那一片阴霾始终挥之不去。
　　在江湖上摸爬打滚的经验告诉他，这种事情会是好事的机会太低了。
　　他不想江鸿影卷入其中。

　　墙边的树丛中忽地传来了细微的声响，两人默契地噤了声，一动不动地盯着发出声音的地方。
　　“沙沙，沙沙……”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谁！？”江鸿影喝了一声，纵身跳下追了过去。
　　黑衣人没料到此时竟有人拦住去路，不愿纠缠便反手“铮”地拔出护身匕首朝江鸿影掷去，返身向另一边的竹林逃遁。
　　“站住！”江鸿影抽剑打掉飞来的匕首，紧追不放。
　　林中憧憧，那道黑影几乎隐没其中，幸好那人的身法不算上乘，江鸿影听着声响的来源追去，总不至于落后太远。
　　黑衣人心中暗道不妙，这竹林不广，马上就要到头了，前面是一大片空地，根本无处藏身。况且追着他，也不止江鸿影一个人……
　　心下一横，只能赌一把了。
　　黑衣人窜出竹林时正逢云开月霁，银白色的月光下他这一抹墨色显得尤为兀突。
　　暴露在光亮处的瞬间但看他身形一滞，江鸿影看准时机，提气纵身逼近，闪电般出手抓向他的肩头处。
　　靠近那人的时候，他从那人身上嗅到一种熟悉的气味。
　　那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味道。
　　即将得手的江鸿影全身猛地一震，连带着伸出的手也僵在半空。
　　黑衣人不明就里，却也不放过此等大好机会，趁机扭身从他掌下脱出，抬手一扬向江鸿影洒出一把粉末。
　　柳风行追上来的时候正逢黑衣人动作，看着江鸿影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怕他有什么意外，连忙扫出两道掌风，一道袭向黑衣人，另一道击向江鸿影身前，将那不知名的粉末驱散。
　　“你没事吧？”柳风行立马上前把江鸿影远远拉开，安全起见随即封住了他周身大穴，也不管那乘隙远遁的黑衣人。
　　“我……我没事，”听到柳风行的声音，江鸿影才回过神来，左右张望发觉失去了那人的踪影，急忙道，“那黑衣人呢？”
　　“跑了。”柳风行不解为何他如此着急，给他把了脉，似乎并无大碍，便将他的穴道解了，“要是被护院的碰上了他们自然会抓他；就算没抓着，被你这么一闹，他大概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你就别担心了。”
　　“风行，那个人他……”江鸿影讷讷道，“他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柳风行听他这么一说，也怔了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鸿影便又追了出去。

　　黑衣人早已走得不见踪影，江鸿影像盲头苍蝇似的在城里转了好些时候，依旧一无所获。
　　柳风行跟在他后面，想着这夜阑人静之时他们还在城中乱转，还没找着那贼人说不定倒先被别人当做宵小了。刚想开口，江鸿影忽然停住了，转过身来慌慌张张地把柳风行推到一边去。
　　“你是怎……”
　　“嘘。”江鸿影捂住了他的嘴，抬手指了指外面。
　　柳风行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叶寒轻？
　　准确地说，是被人背着的叶寒轻。
　　柳风行认得背着他的人是之前跟他在一起的齐楚襄，从他们这边看不太清楚叶寒轻的样子，不过从身型和衣衫看来，应该错不了。只见他伏在齐楚襄背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醒着。
　　柳风行疑惑地看着江鸿影，不解他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江鸿影被他这么一看，也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低声道：“不是你让我避着阿轻的么？”
　　“那时候是……算了。”既然已经从这事中抽身，那么就算被岳如海知道他们和叶寒轻的关系也无所谓了。
　　“说起来，背着阿轻的那个人是谁？”江鸿影又道。
　　柳风行只见过齐楚襄一次，叶寒轻也没跟他细说，便只好道：“他的朋友吧……嗯，这里是……”打量四周，才发觉他们竟是走到了栖霞住的院子外，方才一阵忙乱，又是乌灯瞎火的，便一时没注意。
　　江鸿影也认出来了，心思一动，道：“不如我们跟栖霞小姐和翠莲姑娘说一声，让她们小心些，不然被那个小贼盯上就麻烦了。”
　　柳风行想了想，道：“也好，不过要是她们已经睡下了，就别打扰她们了。待会碰到了城里守夜的，跟他们说也一样。”
　　江鸿影点点头，道：“好。”
　　两人绕到正门，刚好碰到正准备关上院门的翠莲。翠莲见到他俩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停下了手上的关门的动作，只是没有让他们进来的意思。
　　“两位公子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不会是又迷路了吧？”翠莲盈盈笑道。
　　柳风行微微一怔，也跟着淡淡笑道：“不，我们只是路过的，顺道问候一下小姐。”
　　翠莲道：“公子有心了，小姐她挺好的。”
　　江鸿影上前正要开口，却倏地心下一凉。
　　“翠莲姑娘，刚才是不是有个黑衣人来过这里？”
　　翠莲惊讶道：“黑衣人？什么黑衣人？”
　　柳风行瞄了江鸿影一眼，似乎看出了什么，对翠莲拱手道：“没什么，兴许是看错了。那我们就不叨扰了，告辞。”
　　翠莲也不多问，只回礼道：“两位走好，恕不远送。”

　　“风行，你为什么……”
　　柳风行径自转身离去，江鸿影跟在他身后，待走了好一段路，柳风行才回过头来对他道：“什么为什么？”
　　江鸿影忐忑道：“你怎么这样就走了……不行，我要回去……”
　　“回去？”柳风行冷笑道，“她刚才说的话，难道你没听到？”
　　“……”江鸿影沉默下来，面色越发苍白，“不会的，一定是有什么弄错了……”
　　柳风行看他纠结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之前有个事情你误会了，只是当时我也没在意，就没跟你说清楚。”
　　“还记得这个么？”柳风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字条，“其实，这不是栖霞小姐给我的。”
　　江鸿影花了些时间来消化这句话。
　　今天发生的变故太多，让他一时无所适从。他并不是那么聪明的人，没办法一下子理清所有的事情，只能一点一点地回忆，将全部的线索逐一拼凑起来。
　　柳风行静静地在一旁守着他，看他眉心越拧越紧，知道他心中纠结，便伸出手掂在他额上，轻轻地揉开那皱成一团的川字。
　　“别再想了，这事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从一开始我们就只是无关痛痒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