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时习之

2、中

　　很赶的工程，可是柳承杨还是按时完成了。之前她都一直没有来看，直到刷完的最后一道墙，若思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之后，还是没有发表任何语言，在柳承杨的职业生涯里这还是第一次遇见，从来客人看到完成的作品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夸奖，他盯着她越瞪越圆的眼睛闷声问，怎么了？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她跳起来，抱了他一下，然后大笑着说，太完美了，太完美了，柳承杨你实在太伟大了~~~我的地中海，我的爱琴海，还有我的巴比伦空中楼阁~~柳承杨，谢谢你！
　　柳承杨看着握紧他的手的白皙的手指，还在微微的颤抖，她竟有如此的激动，她突如其来对他的亲昵，竟也会让他的心有欢喜的感觉，他笑着说，这是你的作品，而我只是施工者而已，伟大的是你自己。
　　哈哈，她扬起好看的笑脸，笑容和眼神都如此纯真，柳承杨有一阵失神，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的像谜一样的女子，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有时候看她觉得年轻单纯率直，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她是那种历尽了沧桑之后慢看细水长流宠辱不惊的人，在她这个年龄段，那些动作别人做出来可能是造作，可是在她却是如此自然，让人觉得很舒服。
　　明天就能让厂家送桌椅过来了，也是小MM们出场的时候了，也差不多要去定开业用的东西了~~~她看着墙壁小声嘀咕。
　　看她又要沉浸在另一种氛围里去了，柳承杨过去唤她回神，说，今天晚上，有庆功宴，你同我一起参加吧。
　　不行，晚上我有事。她什么都没想，直接拒绝。他点头。
　　直到一个星期以后的开业晚会上，柳承杨才再次见到她。FLYING BAR，她固执己见的店名，本来很想借用那个WAITING BAR的，可是她没有等待，等待会让人变得苍老，那么就FLYING吧，有年轻有自由有梦想，都可以飞。本来她想悄无声息的开业，能有多低调就多低调，可是小股东小叮坚决不同意，说开业是件很重大的事情，能有多热闹就多热闹，狐朋狗友请了一大堆来，门口的花篮都要摆放不下了，大厅里的音乐吵得人晕乎乎的。柳承杨进来之后看到的就是一个有些神质不清的她。
　　他们到门外说话，她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头痛的说，那班年轻人闹得，我的小心脏，真受不了，谢谢你来，什么都没顾上，就先听我发上牢骚了。
　　柳承杨笑说，别把自己说得很老。你也是年轻人。
　　她摇头，用很认真的神情说，我觉得当初我还应该做上另外一个设计，就是有一个小地盘，最隔音，然后可以用来偷窥。
　　他也用很认真的神情对她说，可是如今看上去一切都那么完美，你如果再去改动，那可是牵一发动全身呀，很破坏美的。
　　她点头，说失策。如果以后每天都是这样吵闹，我可怎么呆下去呀。我这么喜欢这里。走吧，回去喝点什么，顺便看那些人闹翻天了没。
　　实在是受不了，跟小叮打了招呼提前要离开，柳承杨也要离开，坚持说她喝了酒，要送她回家，她答应了，在车上若有些歉意，说了些招待不周的话。
　　等绿灯的时候，柳承杨看着前面汽车的尾灯，有些紧张却又假装成不经意的问，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如何？
　　啊涅？她有些瞌睡，没有听太清。柳承杨没有重复。到了小区门口，她要下车的时候，他拉住她的手说，我刚才问你，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如何。我想我们都不是青涩小伙小丫头了，我心里有这种想法，所以问下你，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
　　她惊讶的看着他，看清他不是在开玩笑，直觉的摇头，抽出手来，飞快的跳下车跑出去，又折回来对他说，你这个突然的想法真把我吓住了，我想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看着她真挚的脸，他轻笑一下，点头。她好像松了一大口气，然后笑说，谢谢你送我回来。路上要小心，晚安。

　　夜风一吹，清醒了几分。看着远去的车影，她苦笑一下。她埋葬了过去一切，逃离到这个城市，假装一切从未改变假装她还是从前清清爽爽的她，已经在重新开始了，还怎么会再投身于那能致人于死地的感情中？
　　那几天还故意的早早就离开BAR，没想到只是她多想了而已，柳承杨根本就没露面。倒是小叮夜夜流连于店内，每天呼朋唤友一大堆人，好是热闹，到了月底，一大摞的单都是小叮签得龙飞凤舞的名字，她笑笑，拿到小叮面前，顿时就见她苦了一张脸，等告诉她第一个月的营业额，小叮更是苦着脸说，姐，我那可怜的一点老本是不是有去无回了？
　　她笑说，如果你坚持长此以往，我不让你再赔钱给我就不错了。
　　两个人开始苦思怎么增长业务。她到了这城市都是离群索居的，而小叮更是宅女一枚，除了上班认识的那些人，平时根本就没什么消遣，酒吧新开张，图新鲜，日日拉一群人出来狂欢，原想着是至少能赚回几个回头客，看来这招不灵。
　　小叮突然说，那个帅哥兼工程师柳先生咋这么久没见露面？生意做得如火如荼的，他认识的人肯定多，你让他去介绍些客户来。
　　她瞪眼说，靠人这法子不行，关键还得看我们自己内部。快想想法子，你从前那酒店管理白念了？支个几招出来使呀。
　　小叮也瞪眼说，要是理论管用的话，我现在就不是做前台接待了。切，我回家睡觉去，让你一个人头痛。
　　她正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郁闷，一双手在她眼前挥动，抬头一看竟是柳承杨。她闷闷的说，来啦。随便坐。
　　他坐下来说，怎么了，难得看你如此精神不振的。
　　她笑笑，起身问他要喝什么。
　　他笑说，可以什么也不点，只是坐一下吗？
　　她说，当然可以。然后又说，那不是太浪费了吗？对了，我刚跟调酒师学了一种酒，试试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话，喝完了一杯，柳承杨说，出去走走？
　　她故意说，啊？有事吗？我很忙的！
　　他笑说，那我回去了，你送我出去，我们就在外面说会话。
　　她想了一想，答应了。他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打开来是一对漂亮的耳环，说是他在A城出差时看见的，等他意识过来就已经买下来了，她能不能勉为其难的收下。
　　她笑，拿起耳环认真的打量，是她曾经很喜欢的款式，闪闪发光的吊坠，又大又闪。柳承杨问，我只是在奇怪，为什么从来你都是只戴左耳？
　　她笑说，很漂亮，可是我不能收下。
　　如果我坚持呢？而且我的前一个问题你也还没回答。
　　她笑得很深，说，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只戴一只耳环是因为只有一个耳洞呀，人人都说无痛穿耳，都是骗人的，当初打一个洞都让我痛得死去活来的，还打第二个洞，只怕你今天就看不到我了。
　　他叹息道，每次的问题你都这样轻描淡写的逃避过去，看不到你的日子，我很想念你。真的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她还是那样若无其事的笑，说，没有机会，如何能给？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的。这副耳环会有更加适合它的人的。
　　他淡淡说，如果你不要，那就扔掉吧。反正当初是为你买的，就算以后有适合它们的人，也就没有意义了。说完就甩到了垃圾筒，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她有浅浅的痛，抬头又是云淡风轻的笑，走回店里，交代了几句，然后回去。不是他不好，也不是感情不好，只是她不好，她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再也不想再去尝试一段感情，那段过去已经掏空了她的全部。只是那浅浅的痛，是从何而来？
　　她从垃圾里翻出那对耳环，看着看着，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越来越痛，越来越痛，为什么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可是为什么眼睛里会没有泪水？

　　柳承杨很久没有再出现，她只望着捡回来的那对耳环长久的发呆，她知道现在很痛，可是她从来不是那种知道回头的人。她想找个人来排解一下，可是她的那段过去是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的，那段过去，那段让她很痛很痛的过去，不是已经完全忘记了吗，为什么还是会想起来？眼泪终于流出来了，撕心裂肺的痛哭，濒临崩溃的世界，已然无法承受，慌乱中好像拨通了谁的电话。
　　柳承杨正在超市陪母亲挑晚餐的材料，看到来电显示略有些惊讶，接了起来只听到那边压抑的哭泣，他着急的问，若思，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没有回答，只有哭声。
　　他跟母亲说了一声有急事，就慌忙走了。只记得她所住的小区，不记得楼号，电话里还是只有她的哭声，问的话全部都没有回答。他只好挂断电话，打去酒吧问员工知不知道她的楼牌号，员工说不知，倒是告诉了小叮的电话，这才问到。
　　赶到的时候，她不知是不是睡着了，电话不接，敲门也不应，他着急却又无计可施。终于等到她来开门，不顾她红肿的双眼里满是疑惑，便抱了个满怀。她在怀里说，你怎么来了？
　　进到屋里，看见那一对耳环，他笑了一下，然后烧开水，给她敷热毛巾，然后说，看你这冷锅冷灶的，不会是一天没开伙吧？到我家去吃吧，我母亲的厨艺很好的。
　　莫名其妙！她小声嘟囔道。
　　人都是要吃饭的嘛，去吧。他笑吟吟的说。
　　她用热毛巾敷住眼睛说，谢谢你，柳承杨，你很让我感动，只是我自己~~~任何一个女人在被人告白的时候都会心动和感动吧，只是你现在看见我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假象，我有一段无法启齿的过去和无比丑陋的真面目，你该如何呢？何必要说出来呢？就这样若无其事的做着普通朋友不是很好吗？虽然~虽然我对你有着同样的心动，可是我不能~~后面的一句是不能说出来的。
　　柳承杨看不见她的眼睛，可是看见她嘴角若有若无的笑，他是有些气愤，然后也觉得有些可笑，故意说，你就当我那天是在说梦话吧。
　　她的心猛的一紧，梦话如果被有心人听见了怎么办？嘴角的笑不变，轻轻说，你走吧。谢谢你来，我没事了。
　　柳承杨站起来说，你每次都是这样若无其事的拒绝别人的吗？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不怕你的真面目，也许你自己都未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你本来的样子。
　　她嘴角的笑溢得更开了，说，难道你相信坏人能一辈子装好人？
　　他点头说，是的，如果她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个好人。
　　她没有再答话。
　　那么，你拒绝了我，又留着我本来已经丢掉的送你的耳环，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坦承心里的感觉？他握住了一旁她的手。
　　没什么，只是觉得丢在垃圾箱很可惜，要知道浪费是很可耻的！她抽出手来，拿掉毛巾，笑嘻嘻的说。
　　他也笑着说，那么好吧，就轻松一点，跟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吗？
　　她故意闭上眼睛一想，苦着脸说，很恐怖耶，别看你现在是笑眯眯的样子，平时又老喜欢装酷，冷冰冰的，像我第一次在咖啡厅里认识你，你看我设计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还是一头冷汗，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不，我们那次是第二次见面，虽然是我没认出你来，但你却认出了我，你的表情竟然那么严肃又冷酷，说实话，我给你的印象分可不高。
　　话说，你自己也说你有恐怖的一面没有表现出来，我对你的表面现象分倒是不错，怕是后顾堪忧呀！
　　如果你现在离开，不就没有后面的可能了吗？好了，你早点回去陪你母亲吃饭吧，我要去店里了。
　　杨若思，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谁没有过去？就算是失败的过去，毕竟也过去了。有听过我的传说吗？我在二十岁的时候认识我的前妻，我们恋爱了七年才结合在一起，可是婚姻生活却只支持了三年，五年前我离婚了，一直独身到现在，我也以为自己可能再也不会去陷入爱情，也许会与某个顺眼的女人再结合，然后就一直生活下去，可是那个女人一直没有出现，直到遇见你，我感觉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又复活了。
　　哈哈~~她笑起来，很憋脚的表白，故意说，哦，原来你才三十五岁呀，我以为你已经有四十岁了呢~而且我在你眼里也只是顺眼而已，我一直觉得自己是美女呀~
　　他笑起来，说，父亲姓柳，母亲姓杨，父母给我取名的时候希望我能承接他们所有的美好及幸福，于是就有了柳承杨，可是我想，这个名字应该有另一种含义，那就是承接你的一切，痛苦快乐过去未来，上帝派了我下来，是因为世上有个孤苦伶仃的杨若思，如果你的痛苦你的过去你都不想与我分担，那么请让我看到你永远的笑脸。这样可以吗？
　　她走过去，环抱住他说，我真的很感动，可是~~
　　他用嘴堵住了她要说的话，当唇与唇相接的那一刻，她感觉到原来所有的徬徨与犹豫全部都不见了，而心里冰冷的那个角落温暖了起来。得逞之后的柳承杨看着面红耳赤的她坏笑着说，我思考了好久才想到用这个办法，对付豪迈又固执的杨若思，没想到非常好用啊。
　　她抹抹嘴说，真该把你的舌头都咬掉。说完率先出了门。
　　下车的时候，柳承杨拉住她笑问，是否已经接受了我？
　　她苦笑一下，说，我考虑一下。
　　下了车之后他在后面说，下班我来接你。
　　她走过来说，当我答应你的时候，会给你电话，如果我不给你电话，请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可以吗？
　　他点点头，无奈的说，不要让我等太久。我的电话会一天二十四小时为你开通的。
　　第三天的晚上，她约了他出来。还是有些犹豫的，可是小叮说，一犹豫便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