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满座衣冠无相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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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座衣冠无相忆
袅袅引蝶香在室内氤氲，上好梨木的桌椅，枝藤蔓绕的植物挂壁和古琴清酒，倒衬得这慕兰阁比之妓馆更像深闺了。
而今日舞汀楼头牌的香室内，也全扫往昔的旖旎。
案上杯酒未动，对坐二人却早已将彼此一番斟酌打量。
兰姬实在思索不出堂堂尚书大人今儿一大早独自找上她是因谁为甚，可也不敢拂了贵客面子，只得小心先开口
“大人今日前来，是听曲还是聊天？抑或……”
陌临敬收了扇子，轻拈起酒杯，摇头
“哈哈，非也，非也……”
“那是？”
“听说你曾经向王将军打听一个人？”抿了口酒，好整以暇地直视兰姬。
佳人此时却心跳突顿，慌乱了手脚。
这王将军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走漏了风声，若说这恰闻之人是别人，那亦无所谓，可现在，当朝尚书，皇亲国戚就坐在对面，不似盘问，却一句道出要害？
“想是大人酒醉听错，民女同这王将军并不熟悉，又怎会妄自打听求探？”为了掩饰不安，兰姬起身持壶，盈盈近身，轻倚朱案，斟酒含笑“再说，妾这么个处境，全仰仗大人您宠顾，哪有心思去探别个的消息啊~”
陌临敬身子后仰躲过香袖拂面，内心好笑：这兰姬必是慌了神，全京城谁不知道，陌尚书二十年来只醉过一次，具体原因不明，只知是把宫门守卫们一个个揍得鼻青脸肿，砸了睿王府诸多珍奇宝贝，还差点纵火烧了皇帝内苑，后来，被一黑衣蒙面之人当空拦腰劫走，不知去向，可又闻第二天傍晚，有人见到尚书大人泛舟游湖，神态自若似是昨个什么也未发生。这么一出好戏，成了当年最大的奇事，老百姓们不敢当面议论，私下却免不了猜测这是谁灌醉了大人，又是谁敢在皇上面前劫走当朝大官？
想及此事，陌临敬仍心里恨恨然，叹了口气，转回神，看花魁已是额角微汗，遂递上方丝帕，顺便拿出那砚台置于桌上，手指轻叩“几日前偶得此砚，跟你甚配，且收着用吧。另外，我还听说姑娘这新酿了美酒，何时送至府上，给陌某尝尝也好~”不着痕迹地推直美人儿，起身告辞，一派从容似这屋内僵冷气氛与他无关。
兰姬立在案前，看着那雅服玉面的人翩然离开，终于瘫坐在床上，浑身上下疲惫不堪，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摸不着头脑却也冷汗频出。
萧毓瑒劝了随侍自行休息，一个人走在兴元府的闹市中，青衫佩剑，虽然没人知晓其身份，却仍是引得众妇人们绯面张望。头疼似的揉了揉额角，在一家卖脂粉香料的店面前停下。望了望店内拥闹的妇人们，他向来不喜嘈杂，可也只能硬着头皮踏进去。自己那天启了带给某人的酒来尝，本以为第二天再买就好，谁知这佳酿难得，若觊觎下一坛，断是需再等上半载了。而那人，答应的事没办，必会闹脾气，你不主动认错，他便可一句话不讲，只冷眼看待。哎，想想就苦恼。萧毓璟心里念着他的坏处，却不知不觉嘴角浮笑。无论如何，总得再买点什么来补救，而这脂粉，用以拉拢后援再好不过~~
民间毕竟不如宫廷，在这，即使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人认识，也照样免不掉被挤推的命运，不过，我们王爷温柔宽容又亲民，还无师自通学会了讨价还价，大街小巷串得不亦乐乎。等回到客栈时，手上已多了一大堆物件，看的各各侍卫目瞪口呆……谁来证实下，这倚在门框上擦汗还笑得开心的人就是战场上雪剑斩血的主将，逼退外族30余里的睿王？
萧毓璟把东西一一嘱咐好交给随侍，这才坐下来歇息。抿了口茶，看贴身侍卫站在自己视线内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好心情地发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苏牧闻言一怔，虽说主将看上去情绪不错，却也不知当不当讲，只好嗫嚅着转过眼睛。
“说来听听。”
听到自家主子再次发问，苏牧只好正了正衣摆，小心答道：
“殿下，将士们听说这兴元城里一年一次的乐赏正巧在今晚，就托我跟你商量下，看……”转念一想，明个就得启程回京，便顿觉这提议真真无理，“不过，属下以为……”
“好啊，”清朗的声音降在低首俯身的下属耳朵里，简直堪比甘霖。
“本来沙场血光半月，就该给你们洗尘，想是回京了酒肉宴赏，谁知你们好有雅兴，哈哈，不错，传我令下去，推迟行程。”
萧毓瑒坐在雅间啜茶摇扇之时才终于明白，缘何自己手下那帮粗汉突然有意愿听琴赏曲。酒红色的幕幔旁挂着明昧的灯笼，南楼头牌今个晚上初入烟云，这一夜风流不知加码如何，又将花落谁榻。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些油头满面的富商一个个迫不及待，胸有成竹，萧毓瑒不禁为幔布后的那位佳人感到惋惜。男儿身为男倌，本就有些折辱，何必再如物品般面对如此可笑的竞拍？思虑着这些有的没的，便又想到那人，如果是他在场的话，一定牙尖嘴利，冷嘲热讽，损得有钱好色者抬不起头，不逼着鸨娘放人不罢休了。
突然入耳的琴声打断了思绪，酒红色的帷幔拉开，内层是一面纱帘，用金丝描了水纹，映着里面柔软欣颀的人影，倒有种说不清的和谐。
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身着水蓝色衫子，长发散了满肩，席地而坐，低首抚琴。琴声绕指绕弦，空谷流泉般携着花香入耳，又似渍了清茶的蝶翅，盘旋上升，雅而媚，轻巧却也令人迷醉。
萧毓瑒同是识音律的人，吹得一管好笛，琴瑟之类，儿时亦曾浅修。可这当下，却仍是听得怔住。
这琴声，让他想起幼时的东殿，想起花瓣上的初雪，想起和皇兄还有子卿的玩闹，想起流年烟火，当年种种，都有这琴音相伴，那张初阳般的笑颜，总是含情的琥珀色眼眸，深烙在记忆最原始的开端，
直到十年前的某一个雪夜，青石上血迹斑斑，弦断音绝。
这琴技，像极了那个消失了十年有余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满座衣冠无相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