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温凉》陌上尘轩

5、第 5 章

　　小桥之上，谁著华裳。
　　走近了，就看见他眉眼间盈满的笑意，华服衣衫，俨然一位倜傥甜腻的少年，那还有半分那天素衣儒巾的影子。
　　“楚公子？”我故作惊讶。他微笑配合:“正是在下。”我淡淡地说：“竟然真是楚公子，在下失礼了，远处看来，还以为是桥上装饰了大型花灯呢。”他挑挑眉，低低地笑起来，充满磁性的声音震动着四周的空气，一波一波向我涌来。我不自觉地偏偏头，恣肆的笑声让我些微的不自在，曾经温文微笑着的记忆，也仿佛破碎在这元夜恣意舒广的笑声里。他学我一拱手，“敢问阁下名讳？”我淡淡道：“在下秦念尘。”“秦念尘”，他低声重复一遍，旋即一笑。转念之间，我的手已落进他温热的手掌里，一时毫无防备地被他拖着向前踉跄了几步。这厢急着甩脱，那厢却忽而停住回转，手没挣出困囚，身子却又不偏不倚地落入了那人的怀里。坚实的胸膛，吐纳的鼻息，有力的心跳，红透的耳脉，困窘的挣动，收紧的臂膀。“放手”，我低声地叱责，“不放”，他示威地搂紧。“快放开”，我不安地扭动，却敌不过那似铁的禁锢。他看我大窘，似乎心情很好，终于施恩似的放我站好。我瞪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自顾自向前走去，他毫不在意地与我并行。
　　“看这花灯走马，月上柳梢，端是上元好时节啊。”他边走边兴致勃勃地观赏着两岸的花灯，转头微笑着向我，却见我蓦然僵住。彼岸柳树下，一青衣黛影悄然停驻，身旁如花美眷携童稚幼子，遥遥注视我处，不知已凝望了多久。不经意地对视，视线缠连，却是再也撇不开这段风月，缘浅缘深的起落之间，自试冷暖。才一轮圆缺的轮转，彼时的相伴，就换我形影相吊你月下花前。此岸彼岸，何人渡我，能问你一句可记得去年元月的花火寂灭，誓言旦旦。相思无奈转头空，看争发春心，灰飞烟灭。
　　肩上忽然一暖，楚怀夕揽住了我，带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我脚下无意识地随他挪动，眼睛贪婪地一刻不离那抹青影。渐近，渐近，我以为要把那横亘的鸿沟走完了。脚甫一下桥，柳树下的那人却被身边绯红的丽人扯走。终是错开了，我笑得一嘴苦涩，他如水温柔付与身边如花笑靥的那残留一幕，仿佛讥嘲着我的妄想。肩上一紧，我抬头，楚怀夕蹙眉望着我，眼里有溺毙人的了然和伤感。眼睛忽然间就酸涩起来，我的手不禁紧紧抠住他的衣襟，他掰开我的手紧紧握在手里，“走吧，我带你去看烟花”，他微勾唇角，拉着我向前走去。包裹我的那只手修长有力，手中的薄茧有一种粗砺的安稳，他的安慰流转在我们的指尖，然后淡淡的渗入我的全身。我开始庆幸今夜有这个莫名其妙地相遇，有不知所以地相约的人为伴。
　　两边的灯影如水般流过我们身边，重重的人影攘攘的欢嚣让我感到一种俗丽的温暖。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竟不由添了一点小小的雀跃。灯边的货摊一个个从旁边掠过，卖小吃的，捏泥人的，做糖瓜的，摆首饰的，形形色色的人们在自己的生活里欢喜，贪享着人世间的幸福。楚怀夕看向我的眼睛充满笑意，我也不禁轻轻扬起嘴角，心情渐渐疏朗起来。逛到一处摊前，他随手买下一盏莲花灯递给我，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也不拘束什么，高高兴兴地提着花灯，丝毫不管一个大男人提着小巧的莲花灯有多怪异。身边走过的人都不由回望我一眼，善意地笑一回，楚怀夕望着我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周围的年轻女孩时不时拿眼偷偷地瞧他，有几个大胆的艳丽女子直接飞过来几个媚眼。我被他拉进节日的热闹里，融进熙攘的人群中，这本是过节应有的样子。我兴致一来，开始拉着他在人群里钻来转去，一会儿功夫，我手上就捧满了香糕甜粽糖人馃子，楚怀夕手上也是大包小包，连身上也被我挂上了玉佩荷包。
　　我们随着人潮涌动，到了一处人们都挤做一堆，再也找不到向前走的空隙。好奇地挤进去，原来是一群士子在比猜灯谜，还有人故作风雅的摇着折扇，只是这元夜的风太刺骨了些。摇摇头，向来不喜欢这些争竟攀比，急急扯了楚怀夕出去，挤出人群才想起这样强拉了人出来实在是失礼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