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妖倾》一妆

2、游人间

　　有风拂过。

　　魏紫眯着眼，伸了个懒腰，长袖随风。

　　“小紫，前面有抛绣球，你去看否？”涟苼拍着魏紫的肩，笑得忒甜。

　　“当然，去看看。”魏紫接过涟苼递来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像模像样的摇得风骚，纨绔子弟的架势显露无遗。

　　到了明珠楼，人群拥挤处。魏紫拿扇捂颊，抬头向二楼望去，满脸嫌恶。

　　正是晌午，太阳辣得骇人。汗味飘香十里，险些将牡丹熏成咸鱼干。

　　方才涟苼与魏紫提过，今儿这抛的绣球与他们曾经看到的大不相同，不管是谁接到都可以成为上门快婿。不过这家人也够狠，只能是丈夫入赘，生下来的娃娃都得跟着妻子姓。

　　“谁家千金这般大气势？”魏紫扬眉，眉目间尽是妖娆。

　　涟苼耸肩，也不曾答话。

　　许久，终于看到二楼出现一道红影，便听那红影开始说话。

　　“小女子李芝儿，今日希望用着绣球，寻得梦寐夫君。”声音不大，只有少数人听到。远处不曾看到那李芝儿长什么模样，不过从身材看来，便知应该是名角色。

　　李芝儿身旁的侍女又重复了一遍，那侍女满脸嚣张跋扈的样子看得魏紫一阵冷笑。

　　“一炷香后，我家小姐便会抛出绣球，望各位耐心等待。”

　　魏紫等了约片刻，实在受不了那股汗味儿，便准备撤退。谁知那李小姐竟在他转身那一刻抛出了手中的绣球。

　　瞬间，下面的男人都疯了。

　　所谓疯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就好像拿石子去砸了一个蜂窝，轰，蜜蜂全部疯狂。而那绣球，就充当了砸蜂窝的石子。

　　你抢我抢大家抢，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在那抢绣球，可怜魏紫夹在中间差点被男人特有的气味熏死。

　　那倒也是，任你是个在清风送香的环境下长大的，你也受不了。

　　世界上有种巧合，叫做恶俗。大概魏紫今儿是撞上了扫把星，被熏得半死不活不说，好死不死那绣球赶巧落他怀里。

　　刹那间，所有人皆楞。

　　这时，一群侍女自酒楼中鱼贯而出，皆对魏紫扬声道：“恭喜公子~~”

　　而魏紫的反应……扔出绣球，转身，挤出拥挤的人群。

　　笑话，让他一个修炼了近千年的花妖去这么个凡人女子？他吃饱了没事儿干才这么做。

　　猛的，一个极具震撼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小子你站住！”

　　回眸，看着那个穿金戴银年过半百的男子。

　　李肃怀本想居高临下一下以示自己的威严，但见那紫衣少年回眸的刹那，不禁有些愣了。第一反应是，这是个女扮男装的？

　　“哟？小姑娘，你可知你这一闹，坏了我女儿的终生？”

　　听到“小姑娘”三字，魏紫脚下一歪，差点扑到地上。

　　小……小姑娘？！姑娘你祖宗！！

　　魏紫深吸一口气，愣是拉起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啪”一声打开扇子，摇得风淡云轻，“不知大伯从何处认为在下是姑娘家？”

　　魏紫特意将声音压低，算计好这老匹夫再敢说他是姑娘就小小的爆发一下。

　　李肃怀打量着这少年半晌，器宇不凡，也许是哪家公子也说不定。

　　“方才公子那举动，可是认为我家芝儿配不上公子？”

　　魏紫笑了笑，瞥眼看向不远处幸灾乐祸的涟苼，暗自咬牙，“自然不是。李小姐这般绝色可是仙儿一般的人，只是这次我抢这绣球，是为我朋友促成一桩喜事。”

　　涟苼的笑容僵在唇角。

　　魏紫勾起唇，眯着眼，像神了狐狸，“他倾慕李小姐已多年。”

　　涟苼抖了抖，一种不好的感觉蔓延至全身。

　　魏紫看向涟苼，笑得特别无害，看似小声实则大声的道“阿苼，这事儿要成了你可得急着我功不可没啊。”

　　李肃怀正将视线转向涟苼，魏紫趁着这空当，拔腿就跑。

　　后面的呼喊声越来越小，魏紫笑得越发欠扁。

　　阿苼你可不能怪我，我可是帮你寻了个好亲事啊……

　　涟苼怨毒的目光射向远去的人影，思量着明儿去买个小人扎。

　　接下来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终生难忘。

　　涟苼，这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面前突然消失。甚至没有一人看到他是如何离去。

　　地上，菡萏芬芳。

　　百花缭乱，十里散香。

　　魏紫单手撑在玉石桌上，清凉细腻的触感让他昏昏欲睡，食指不自觉地摩擦着酒盏的边缘。

　　地上牡丹，水中菡萏。
　　清酒一壶，知己何处。

　　恍惚间，他看到莲苼正凶神恶煞的向他走来，不禁叹息。

　　唉……明明是莲花来着，怎的这般暴躁。

　　“哦？回来了？”魏紫指了指桌上的就站，向他笑了笑。

　　涟苼两眼冒火，恨不得掐死面前这笑得忒造孽的富贵花儿。

　　“你要死！！！”

　　魏紫愣了愣，“噗嗤”一下笑出声，随后干脆趴在桌上笑了许久。半晌，才擦着眼角的泪直起腰，“我要能死那才好了。”

　　涟苼沉默。

　　妖兽之中，唯花妖与其不同。植物及脆弱，能修成人型的花草是极少数，而天帝念其之苦，特赐修成正果之花草以不死之身。

　　不死之身，多么爽快，无数花草如是想。而真正修成了人型的却不这般想。不死，意味着与天地永存，看尽世间百态。亲朋知己陆续逝去，最终只剩自己。

　　这也是魏紫与涟苼初见便如故的原因，两朵活了千年的花。

　　“小紫，你可还记得鸢弦？”涟苼突然问道。

　　魏紫笑笑，怎会不记得？鸢弦，那朵绝色的鸢尾花，那个最终坠入魔道的兄弟。

　　当初，涟苼将鸢弦介绍于魏紫，因魏紫与鸢弦皆是生于土中的植物，很快三人变成了最要好的兄弟。

　　但是，他们却是看着鸢弦坠入魔道而无计可施。

　　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任历历在目。

　　鸢弦依旧温柔优雅，若不看眼角嘴边的血迹，他依旧是那不沾凡尘、谪仙一般的人。

　　“阿苼、小紫，走着条路，我从未后悔。我恨这天，恨天上那些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神仙，这片天，纵使倾尽我终生，也要将它翻上一翻。”

　　鸢弦的唇角依旧带着春风般的微笑，他的声音也是从头至尾的温和，却让涟苼与魏紫红了眼。

　　“纵使以后我们再不能相见，你们依然是我的好兄弟，永远都是。”

　　说罢，鸢弦纵身跳下那万丈悬崖。

　　涟苼看着魏紫，端起桌上的清酒一饮而尽，酒入喉，冲淡了哀愁。

　　“小紫，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再回到当初，你可会随着小弦一起跳下去？”

　　魏紫看着涟苼，看着他略微涣散的神情，知他是醉了。真笨，这般烈酒岂是让他这样喝的？看着不远处的牡丹，水中的莲。魏紫轻轻摇头。

　　“我们的路没有小弦那般坎坷，他不后悔，我们怎可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