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川花落》夏季青池

1、辋川花落（随笔）

　　辋川花落（纯粹欣赏王维诗一首）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花落家僮未扫，莺啼山客犹眠。
　　——王维《辋川六言》
　　我最喜欢两种意境，一种极恬淡宁静，一种极粗犷豪放。可以比于两种画面，一种是江南泛舟，一种是大漠孤烟。这首《辋川六言》是王维所有诗中我最喜欢的一首，不是因为它是谁的诗，也不是因为王维通过它想要表达的东西于我所赞同。只是因为它所描写的画面与我脑海里曾经出现过的景象心有戚戚焉。
　　这无疑是王维从丞相的任上告老后所作的诗。但我这次不想像其他解读诗歌的人那样将诗人背景之类的诗歌背后的东西搬出来，我只想单纯地欣赏这二十四个字。它们的联袂已经美不可言。
　　太抱着深究的态度去读文学作品，你觉得疲惫的同时文学作品也丧失了它的欣赏性。这样一来，既负了自己也负了作者。“兴到之言”，妙的就是那股凭着兴起落笔而成的行云流水之畅。
　　王维的诗永远不负于“诗中有画”的评价，尤其是这首诗。一个高超的画师，用他的丹青妙手，可以由这首诗画出四幅画：雨霁桃红，轻烟绕柳，落花微风，晨新莺啼。
　　非是一个淡泊宁静的处士不能居此地，不然，一个狂傲的隐士也未尝不可。白居易在《大林寺桃花》里这样写，“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可见山里的桃花非同人间桃花，更多一度彼岸的超凡脱俗。隐士的庭院从来不乱栽种花草，他们的花草与他们的志趣会当一致。陶渊明的南山只有菊花，欧阳修的门前只有五柳。而那“梅妻鹤子”的林逋，暗香浮动只为傲立霜雪的梅。由此推测，此处的桃花应该就是彼岸所植的山间桃花。“彼岸”这个词在佛家中指的是与此岸尘世相对的净土，这么解释应该不负王维“诗佛”的称号。
　　这山间的桃花可能在主人来这之前就扎根于此了，又或许是主人到这来后才种下的，这姑且放置不谈。可以从诗中得知的是，昨夜的一场雨摇曳过院前的桃花。山间夜雨到来时，也许主人已经入梦乡，又也许他是枕着雨声入眠的。韩愈曾经说过，“多情杯酒适为诗人”。倘若未眠，再有一杯浊酒下肚，枕雨声而卧。那么，诗人的世界不可探究。常常有人追问灵感的来源。灵感就是一缕清风，一丝春雨，一片月华，一声蛙鸣……
　　自然给你什么，什么就可能成为灵感。
　　异于平日的清新空气，夹杂着山间泉水的甘甜，还有花瓣上的水珠，无疑都表明昨夜一场山雨造访过。
　　纵使是夏初的四月，柳树依然是翠绿异常的。山间的雾霭萦绕着绿柳，伴着清新的空气，还有桃花淡淡的惆怅。有一个地方肯定也有这样的美景——远在昆仑山的西王母居所，五彩瑶池边上。
　　人间这样的地方，谁摊上就是谁的幸运。但是有一种人摊上了，那就是双收。这种人就是文人墨客一类的人。而中国诗坛仅有一个诗佛，他们的相遇绝不会是美丽的错误，因为根本不是错误。就像柳宗元被贬到永州，可以说对于仕途的柳宗元来说是个错误，但是对于散文大家的柳宗元，绝对只有美丽。
　　所以《易》传里哪句话才能千古不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想到一副对联。这是一副趣联，说的是一个学生用来讽喻他爱喝酒的老师的。上联：园中阵阵催花雨。下联：席上回回发酒疯。发酒疯的诗人我们没有看到，但是催花阵雨还是有的。一阵催花雨过，花瓣如雨落。落英缤纷，微风过处。
　　家僮没有葬花情趣，但是肯定有懒惰之思。这就可以算是美丽的错误了。他不知作诗，幸而也不曾坏诗。
　　“两个黄鹂鸣翠柳”，黄鹂似乎非翠柳不鸣。此处既有带烟的绿柳，就不能少了黄莺。黄莺就是黄鹂。莺啼婉转，主人依然高枕深眠。“莺啼山客犹眠”，他用了“山客”一词。饿哦觉得极妙。对于一个已经心如静水的隐者而言，人生谁不是过客呢。谁都是谁的过客，自己现在虽然身处山中，但又何以见得自己不是它的过客呢。到这里来隐居的人，从古自今不一直都是它的过客么。
　　太史公司马迁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名利已如浮云轻烟，何不高枕犹眠。
　　有些人因为勇敢受人敬畏，有些人因为刚正受人尊重，有些人因为豪放被人欣赏，但是有些人受人敬爱没有原因。如果非要找一个原因，那么可以认为是一种气度。这样的人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动作。他往那里一站就会有一种气度，让你赞叹。
　　诗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王维，也许王维也不能纯粹地有这种心境。不同的人读同一首诗会有不同的感受，每个喜欢这首诗的人都能从这首诗里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人，气度非凡。
　　有时候读诗，自己能够从中得到享受就可以了。当你不再因为是某人的诗而说这首诗好时，你至少有自己心里的一首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