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御花园》修西问

7、秘密

　　“何人在此喧哗？”低哑而有几分难听的嗓音传来，来人穿着颇为讲究，身量很高，长相却极为普通甚至还有几分猥琐，一张脸呈现出不健康的枯黄来。

　　“原来是麻总管来了。”彩海笑了笑，脸上却露出几分不屑，“这等小事居然劳您大驾？”

　　那麻公公却笑了一下，似是不以为意，“彩海大人带着锦衣卫忙着为宫里宫外清除贼人，自是责任重大，不过咱家也有咱家的职责，这宫女犯事儿，恐怕得让我来管教。”说完一挥手，身后两个小太监立刻上前，似是要把凰稀从侍卫手里带走。

　　“慢着。”彩海伸手拦下，脸色颇为不善，“这宫女半夜入此禁地，怕是要对太子不利，我等为殿下安全考虑，务必要把人带出宫去。”

　　“咱家一样是为太子殿下和皇上的安慰考虑，彩海大人怎入此不待见咱家？”麻公公冷笑了一下，“还是说彩海大人和这个宫女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彩海不禁气结，而他身后的其余锦衣卫看到老大受辱，甚至几乎拔刀而出。

　　“呵呵，这是宫内，可不是各位锦衣卫大人拔刀的地方。”麻公公瞥了眼发怒的几人，似笑非笑，“小灵子*，我们走。”

　　说罢转身，就要把凰稀带走。

　　“公公且慢。”正在此时，又一个人走了进来，被扭着的凰稀一看到来人，顿时觉得整个世界明亮了起来。

　　“麻公公，怕是你们都误会了。”音月桂脸上依旧是颇为灿烂的微笑，他向凰稀走去，侍卫和太监都纷纷低头让开，直到音月桂站到凰稀身边。

　　“这的确是我宫里的宫女。”音月桂指着凰稀道，“这几日我夜夜在此陪伴母后，只是昨夜父皇把我唤去，所以这才让她到这儿帮我取些东西，却不知为何一夜未归，现在想来大概是不小心被人锁在了殿内。”

　　太子既然发话，彩海也不便再说什么，便行了一礼，带人下去了，临去还瞪了麻公公一眼。

　　麻公公却笑了笑，开口道：“殿下无恙便好，只是殿下的人恐怕还是得好好管教，不然冲撞了德皇后，皇上怪罪下来，奴才们也不好担待。”

　　音月桂遭人顶撞，却也没有异色，依旧温和地笑了笑，说道：“公公费心了。小要新来，尚不懂事，我自然会回宫好好教导。”

　　麻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对音月桂行了个礼，便也告辞了。

　　“没事吧，小要？”走出皇后寝宫，本来走在前面的音月桂看四下无人，立刻关切地转身，扶住凰稀的肩膀，紧张地问道。

　　“我……”诉苦的话几乎就在舌尖，但一想到三皇子是太子的好兄弟，为了不让小桂子烦心，凰稀只是笑了笑，说道，“没事。”

　　音月桂这才松了口气，“其实跟我在一起，你真的受苦了。处处被针对的日子，我也不是没有体会过。”

　　凰稀蓦地抬头，看到音月桂疲惫而伤感的神色，想到殿内温柔美丽却只是一副肖像的皇后，心底说不出的难受。

　　“小桂……”

　　“从小我就感觉，我只是一个人。”音月桂无谓地笑了笑，“虽然我有父皇，还有那么多兄弟，但是我依然觉得我只是一个人。在他们眼里，我不仅仅是儿子，是兄长，不仅仅是音月桂……因为我还是太子，是皇后唯一留下的孩子。”

　　“小时候我经常偷偷到这儿来，对着母后的画像，对她说我有多努力多优秀，也有多想她……我还对她抱怨为什么她那么早就离开了我。”音月桂说着，眼底闪烁着莫名的神彩，“然而后来，我才知道，母亲生下我半年后去世，根本就是因为生下我……才去世的。”

　　“不是这样……”凰稀想要出声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常常在想，既然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么我能不能修正这个错误呢？”音月桂的语气开始激动起来，“如果我能够回到我出身之前，改变这一切……”

　　“不要这样说！”凰稀几乎扑了上去，她想捂住音月桂接下来要说出来的，无比残酷的话。

　　“我不是个多余的人么？如果母后还在，很多人都会开心……而太子也依然会有。”音月桂还是在笑，笑得眼角亮晶晶的，却狠狠地刺入凰稀的心上。

　　“不要这样……”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面前的人，仿佛他下一秒就要原地消失一般，凰稀几乎是在大吼，“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如果你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音月桂？”

　　又哪里有我的小桂？哪里有我在这个陌生世界的唯一的牵挂？

　　听到凰稀的话，音月桂似是有些愣住了。良久，他才慢慢伸出手，紧紧搂住了胸前不知因为愤怒还是伤心颤抖不已的女子。

　　“谢谢你，小要。”

　　这厢，从皇后寝宫离开的麻公公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往后宫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灵子跟在麻公公后面，亦步亦趋。

　　穿过几条长廊，麻公公再次停在了同一个地方。

　　从这里，再穿过一条雕花长廊，就可以看到她。他甚至可以想象，她也许正坐在窗前看书，也许正在和孩子们说话，也许……

　　但是，这短短的数十米，却是他永远不敢走过去的天堑。

　　“公公，公公……”小灵子突然在身边小声地提醒。

　　麻公公却似是看着长廊尽头有些出神，等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和另一个人迎面遇上了。

　　“呦，这不是麻总管麻大人吗。”来人放下手里正在把玩的刚得来的青泓玉佩，眼神有几分轻蔑，“听三哥说你今天居然去找大哥的麻烦……你现在又在这儿干什么呢？难道是想看看能不能从我母妃宫里拖出几个不懂事的宫女带回去教训教训？”

　　“奴才不敢，四殿下。”麻公公连忙低头，似是十分惶恐。

　　“你最好是记住自己的身份，麻公公。”红哼了一声，着重强调了一下最后的两个字。这麻公公仗着自己在父皇那儿说得上几句话，还掌着内务府和中情局*的大权，十足的佞臣贼子样，他和老五一贯是很不屑的。

　　“奴才记住了。”麻公公的头似乎伏得更低了。

　　直到红走远了，麻公公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他知道他在害怕……

　　他只是不敢看……那个孩子的脸。

　　“公公，您……”小灵子叹了口气，他很想说，公公您这是何苦。

　　“不妨事。”麻公公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长廊的尽头，吩咐道，“上次从南方进上来的特色瓜果，我多留了一些。记得一会另差人送去穗妃宫中。”

　　听说她因为思念远在天边的家乡，这几日又瘦了一些。

　　但是，他依旧是看不到，也不敢去看。

　　那个地方，他只去了一次，就后悔了一生。

　　也许这辈子，他也不会再一次有勇气走过这条长廊了。

　　长廊的两边嵌着琉璃，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那枯黄的丑陋的脸……他突然笑了起来，这么久了，他都快忘掉自己另一张脸的模样了。

　　“快二十年了吧？”突然开口，却全然不同于刚才低哑尖细的嗓音，“麻公公”忽然笑出了声，低沉悦耳的笑声让身旁的人的心为之一颤。

　　“你想家么，小哥？”

　　听到“小哥”二字，小灵子蓦地一惊，差点跪了下来。“先生……我……”

　　“我们会回去的。”

　　他已经等了二十年。一切，终于快要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