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之柳夏传》涉影

4、记忆深处，少年

　　抬眼看见气派的府门再环视空无一人的四野，柳夏不禁感慨，原来不止现代人喜造别墅，古代出行不便竟也喜欢别墅，但凭风绝脚程，哪怕没有马匹，出行也不困难。但余下疑惑满腹，为何不是雪城？
　　风绝见她不解，唇角弯起似有若无的弧度。门内有人相迎，风绝摆摆手示意不必招呼，领着柳夏径直向主殿走去。殿内布置奢华，柳夏环顾四周，但见房内玉做之物光华流转，应是上等好玉，加之玛瑙珊瑚，件件摆放整齐。怕是风绝身份尊贵，这等豪华绝不单是江湖侠客能用得起的。
　　柳夏随他进入主室，不由呆住，房内一张大床被层层纱幔缓缓聚拢，这朦胧之感，本该似极了人间仙境，只这鲜红之色，反而增了几分艳丽。

　　然这艳丽却透出分诡异，柳夏站在纱帐旁手脚却动弹不得，这色泽在脑海中演绎了不下千百次，由着纱帐在眼前幻化成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她摸了摸脸，并没有想象中黏稠的液体。
　　风绝眸眼更为深邃，眉间几许嘲讽心疼，“小欣可喜欢这里？”
　　“风门主莫非要将此地赠与端欣？”柳夏深吸口气，无视脑海中翻腾的画面，原就知晓风绝偏爱红色，却不知竟痴迷到了这般地步。
　　“这屋子甚合我心意，若说赠与他人倒是有些不舍，可小欣似乎也喜欢这里啊……”风绝做苦恼状，一手抵着下颚寻思，他将目光转移在柳夏身上，忽而绽放笑容，“不若小欣便同我在此住下？”

　　柳夏眼皮一跳，还来不及拒绝，风绝已命人置办衣物，顺便差人带柳夏去了浴池。
　　浴池是人造出的温泉，升腾的热气造就了烟雾缭绕。柳夏将身体浸泡在温泉之中，在这迷蒙中似又见到了方才遇到的血色纱幔，她摒除脑中想法，掬起水洒在自己脸上。

　　“是岚星好，还是我这里？”慵懒的声音自前方响起。柳夏一惊，抬眼看去，风绝半敞衣衫坐在温泉边上，指尖有意无意的在水中划起涟漪，不待她回答，声音兀自响起，“岚星似乎没有这般温暖的地方。”
　　柳夏并不答话，关注他动静，见他只是顾着手下动作，没有向这边张望，轻松口气。却也向水下沉了几分，唇角扬起分亵渎的笑意，“啧啧，风门主这衣裳半敞的模样，的确销魂。”
　　风绝的皮肤虽算不得白得晶莹，却也生得极好，在红衣衬托下，自然显了妖娆。再加雾气朦胧，更托出迷幻之感。风绝看了看自己，眉眼微挑间绽放风情无限，“若是小欣喜欢，我每日这般穿着也无不可。”

　　这般任人采撷的姿态由风绝摆出没有柔弱之感，却是真正邪美，夺人目光。感觉柳夏三分呆傻，风绝唇角溢出笑意，然另一只手却突然捉紧袖口，依旧低头。
　　柳夏稍惊，随即惋惜道，“若风门主是女子，端欣倒是求之不得。只可惜了你我都为男子。”
　　“哦？我倒不知小欣竟存有这般旖念。”风绝微微蹙眉，生出分悔恨来，继而略一思索，“前朝惠帝为免惊扰爱人，便有了断袖之仪，看来欢人也并非那般难堪。若小欣喜欢，我便也做得。”
　　欢人便是断袖之意。《汉书•佞幸传》记载：“董贤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悦其仪貌，宠爱日甚。出则参乘，入御左右。常与上卧地。尝昼寝，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其恩爱至此。”惠帝虽未有汉哀帝那般宠爱男子，却也差不到哪去。

　　柳夏听得胆战心惊，这人貌美却邪肆如斯，连做欢人的话都能出口，逗弄人带着三分真七分假意，反倒虚虚实实让人琢磨不透。柳夏就着他的话头微带惊乱，随口说了两句趁他低头弄水连忙到了屏风后换下衣衫。
　　随着柳夏身影消失，风绝轻笑一声，划入水中，浸了水的衣衫沉重万分，色泽却更浓稠了些。他随手将搭在身上的衫子扔在一边，背部的肌肤露出，左后肩凸显出什么纹理在雾气里约莫能看出是个圆形。

　　长发散落身后，以红衣相衬越发慵懒，风绝一手挑起纱缦，柳夏已就着微湿的发蜷着身子躺下歇息。原就较平常男子小一圈的身子更显瘦弱。风绝指尖微蜷，唇角戏谑的张扬，“小欣候我多时了？”
　　柳夏身子一僵，后忆起他武艺在身，睡没有睡一眼便被看穿。柳夏微叹口气。以为风绝会似以往那般送她入雪城，但他所为却脱离了想法，更令人忐忑不安。何况女儿身这事更不想被他戳破，但这相处模式又能坚持到几时。柳夏微恼，“风门主有些自恋了，端欣几曾等候过风门主？”
　　风绝微微一笑，拉着柳夏坐起，“湿发还睡，不怕明晨醒来头痛？”说完拿毛巾擦过柳夏青丝，动作细腻。柳夏环着双膝一脸茫然。
　　不知何时，脑后的动作停了下来。见柳夏依旧出神，突环着柳夏一齐躺下，观她惊慌中挣扎，眸中掠过一分笑意，张嘴却忽然道，“好了，快睡吧。”

　　柳夏懵然不知所措，背贴在风绝胸膛，身体被他双臂环绕，耳根忽地红了通透。风绝低低的笑声邪魅异常，“不想入睡，是想等我做些什么，嗯？”
　　尾音轻扬，柳夏面色一变，双手被他握在手心，许久未见他动作才放松了神经仰头看去，风绝已阖上双目似入梦中。柳夏轻眨了几下眼，唤了风绝几声，见他未答，又向后靠近些许。
　　那双凤眸倏然睁开，怀中的温度令人心怜，他拉过散落在旁的被子为两人盖上，观柳夏难得安稳的睡颜，轻叹一声，“两年了，你竟一直没有断那念头，执意淌这混水么？”
　　梦中似有人轻喃，柳夏妄图睁眼，终究抵不过身后温暖，只眼捷颤了颤，便意识模糊过去。

　　“欣儿，你怎的变沉了？”男童微嘟着嘴，话语虽埋怨，眸中却带着宠爱。
　　他怀中的女婴突然睁眼，明若星辰，男童笑容越发明亮，拥着她的双臂也重拾了力量。
　　女婴眉眼一挑，恨恨瞪他一眼。此女正是柳夏。当日一觉醒来，是在无边的漆黑里蜷缩着身体，等看到光亮，除了接受外就是万般无奈的接受这个事实：她出生在了古代。父亲是个将军，母亲温惠聪颖，两人相爱互不离。鉴于两人感情要好，柳夏不作抱怨，安安静静的做倾府里唯一的小姐。
　　如此或该平淡的度过一生。尔后不久家里多了个男孩，母亲指着柳夏对他说，“这是你妹妹。”
　　柳夏偏头打量男童，晶亮的瞳眸中淡淡的不符年纪的哀伤。她脱离母亲怀抱钻入他身上。男童见她眸中的爱怜，身子猛的一震，眼泪刷刷直流，张口喊了声娘。自此属于两人的纠葛不断。若收个跟屁虫她不介意，但如此无辜霸道的拐带幼婴出门，除过面前唤作梓睿的男童做得，无人可与睥睨。每每想起此事，柳夏悔不当初。

　　总归少女心性，听不得旁人说“重”，“沉”类的词语，柳夏脆着声音反驳，“梓睿哥哥臂力就这么小，连我都抱不动？”
　　梓睿似偷了蜜般嘿嘿直笑，“欣儿终于肯与我讲话了！”
　　柳夏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向四周望去，果然离府邸已不知几远。与梓睿讲理又是对牛弹琴。回想以往出门经验，慈母的忧思，只好耐着性子软着声音道，“梓睿哥哥，我们回去好么？”
　　梓睿一听柳夏说到回去，便耷拉下来，忽眨了眨黑眸，“欣儿别怕，有梓睿哥哥在身边保护。”
　　柳夏嘴角一抽，小手紧了紧，心里开始大骂：丫的，有你保护才叫人担心，哪天碰上坑蒙拐骗的看你还得瑟！
　　但首先要考虑她没有梓睿力气大，不可能自己走回府邸的情况，柳夏换了种说法，“梓睿哥哥，外面有很多坏人。”
　　“欣儿不怕，梓睿哥哥已经学了功夫，不会让欣儿被人欺负。”
　　柳夏沉默，暗语只讲给聪明人听，而这个人，与睿字毫不相干。打死也不承认她会败给四岁的小孩子。“可是，梓睿哥哥，娘亲见不到我，会担心的。”
　　梓睿皱了皱眉，犹豫片刻，道出他小小的忧心，“欣儿一回去就不理我，任我怎么求你都不成，就只知道懒洋洋的在太阳下面打盹儿。”
　　柳夏默。左右瞅瞅自己的短胳膊短腿，谁能解释她的这个情况。不是说婴儿时期还不到说话的时候么，怎么偏巧她带着前世的记忆还有个早熟的身体？

　　这个不是造成柳夏捏着拳头忍耐砸到他脸上的冲动。可气的只是梓睿天天缠着她抱出去给这家看看那家看看，眼色使了，张牙舞爪毁形象的事作了，偏偏那人看不懂，依旧我行我素。某日柳夏实在忍无可忍想咬牙切齿却没牙的说了两个字：回家！
　　梓睿呆呆看她两眼，忽然大喜，“原来欣儿不是哑巴！”
　　柳夏眼角狂跳。自此梓睿卯上了劲儿的非要柳夏跟他多说几句。
　　这不能同意，梓睿便眨着眼无辜道，“我是欣儿的梓睿哥哥，欣儿不与我说，还想与谁说？”
　　柳夏恨恨，张嘴就想咬他，可临到了他胳膊，柳夏忽然抬眼，“梓睿哥哥……”

　　男孩的容颜瞬间变得模糊，那一切的景象似熟悉却看不清楚。柳夏蜷起身子，双手将衣襟攥得更紧，“……哥哥……我好冷……”冷，仿若浸泡在千年寒潭中，冰冷从心脏向全身蔓延，一点一点蚕食着这具身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少年眸中一分错愕，随后满满的怜惜流露，他抱紧怀中娇小的身体，直到她不再颤抖，安心的靠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