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36、第三十三回

　　省府新闻发布会现场
　　发言人：【大和民国大统领铃木惠聪阁下将来我朝觐见皇帝陛下，我省接到行政院和皇室秘书室联合通知。根据此次接见行程安排，皇室将安排重要成员携铃木大统领莅临我省考察。介于当下我省局势，省府谨劝各方乡亲，放下眼前无谓矛盾，恢复团结，协助省府行接待之礼节，扬我上国之风仪。】

　　那个人，又是一夜未寐。
　　好在一夜漫长的等待后，电视的新闻直播画面里，没有出现我们猜测的画面。相反，如同是有如神明听到了我的祈祷，事情出现了谁都没想到的转折。
　　省府召开发布会，目的并不是为了宣布向军队请求入城，而是宣布皇室将莅临我省。而因为皇室忽然而来的消息，统一党企图利用军队掌控川府的计划显然是泡汤了。
　　说来也神奇，我们做了如此多的打算，各郡王也纷纷来保护王府，最后竟以这样的理由结束了这场闹剧。不过管怎么样，这也比发生任何一项我们计划应对会发生的事要来得好。
　　大家都松了口气，王府的幕僚们率先回了府。刚刚大家在用早餐的时候朱阳因为担心一口都未进食，所以我坚持留他下来，拜托菲菲为他重新准备早膳。
　　“都已经这个点了，都该吃午饭了吧？”万岁爷见了说。
　　也是，都已经巳时二刻了，要不先去睡会儿吧。毕竟朱阳已经两夜没睡好觉了，消瘦的脸上写满了困倦。
　　朱阳却说：“听到那样的消息，正兴奋着呢，让我怎么睡得着？”
　　“今日难得是晴天，我们去街上逛一圈吧？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既然万岁爷这么说，我们自然没有异议。司机老吴带着我们向春熙路的方向驶去，因为之前的局势，今天不少单位计划放假，老城的街上远没以前热闹。
　　“爷爷，我还没谢过爷爷。”
　　“谢什么？”
　　“皇室将莅临四川的安排，是爷爷的御命吧？”
　　“也说不上，只是迎接外宾，哪个不想来四川吃吃美食看看大熊猫。”
　　我是多愚蠢，圣上就在此，我竟没有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听朱阳这么说我才后知后觉。
　　“谢主隆恩。”因为是在车上，朱阳只能行了个小礼。
　　“谢什么，是我对不起你。年级一大把了，还把你一个孩子推到如此的地步。要不是我，靖儿这个时候也不需要镇守京师吧。”
　　我有些听不懂这话，忍不住问：“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万岁爷的沉默像是在梳理思绪，看来讲这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好在这时朱阳先说：“我身为王世子理应为父上分担这些。真，趁着今天我们好好散散心吧。”
　　既然是皇帝陛下都不方便提起的事，必定是我等不应过问之事。朱阳先于我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说了这番话。意识过来的我也连忙答应，然后将话题引去了别处。
　　大概是今晨的新闻，昨夜报导说转移到春熙路来的群众已经散去了。只是站岗的警察依旧不少，往日摩肩接踵的场面今日显得有些冷清。路两旁的摊贩们似乎是刚得到城里太平的消息，都接近午时了一个个刚在做出摊的准备。
　　不过这倒是给了朱阳好好闲逛的机会，以前每次来都因为认出朱阳的人太多而没逛完整过，今天在灿烂的日光下，终于可以悠闲地走个遍了。
　　“等等。”忽然他停了住脚步，拉我走到了一个小工艺品的摊上。
　　“这个漂亮吧？”
　　我看向他的手里，他正把玩着的是一个手链，用路路通编法的红绳，串起了几颗玉石珠子。不是什么好石头，不过妙在工事，工匠利用玉石原有的纹路刻成了几个迷你玉琮的模样。
　　“和你的手合适得很。”
　　朱阳说着就拉起了我的手比划了一番，脸上满是满意的模样。
　　“这个多少钱？”
　　“两位小少爷真有眼光，这可是有名的工匠的作品。如此有缘卖你们便宜些，就二十圆吧。”
　　就这东西卖二十圆？当老子是猪杀吗？我刚想开口还价，朱阳已经将钱交到了老板手里。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刚刚就拉着我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付完钱后就帮我戴上了手腕。
　　“这个……”
　　“怎么？我送你的，不喜欢吗？”
　　倒也不是，相反喜欢得很。我忍不住抬起了手腕，迎着阳光欣赏起这串手链来。像是心里的乌云被这片阳光给打散了一般，心里莫名地开心了起来。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可心里就是止不住地欣喜着。

　　只是就这点空档，我们和万岁爷走散了。爷爷有老吴跟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倒是朱阳，本来身子就虚弱，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春熙路离蜀王府并不远，是步行可以到的距离。虽然过了午时才出来，但街上也算是渐渐热闹了起来。
　　“殿下，这天气这么好，喝个茶再回府呗。今儿个我请客。”经过府前茶摊的时候，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到。
　　都已经两夜没睡了，这时再不回府上睡个午觉的话……
　　我想帮忙拒绝的话还没出口，朱阳竟然答应了，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这家伙这样下去真的不会有事吗？我心里担心着，可又不敢打扰他的兴致，毕竟都已经过了一个月那样的日子了。
　　“老杨！你也来了噻！”隔壁桌上传来了嘈杂的招呼声。
　　“老王，你今天不出摊咯哇？”
　　“唉，都已经下午了，收了菜卖给谁去啊。我听说世道又变太平了出来看看，老杨，你明天出摊吗？”
　　“当然出摊噻，皇帝老子要来四川，哪个还敢放肆？”
　　“乱了一个月咯，多亏了圣恩浩荡，我们又有生计了。”老王说，“不过，我听街坊说，倭人也要跟着来？”
　　“可不是嘛，这报纸上可都登咯。说是国府啊又要和倭国正常外交啦。”这时老板娘插嘴道。
　　“哎呦我勒个娘，辣可是杀人眼都不晓得眨一下的倭人噻！”
　　“哪止杀人不眨眼噻？倭人可是人肉都吃的野人，我亲眼见过。”
　　“又吹牛，倭国乱华的时候我们蜀地勒是大后方，你还见过倭人呦？”
　　“真的，我家老汉儿以前是汉阳铁厂的工人，倭人攻占汉口的时候，我们家可是九死一生从江上逃出来的。那晚上大江上飘满了死尸，老子现在做噩梦都会做得。”
　　“就是，也不知道那国府是咋想的，当年倭国乱华的仇都不记得么。那赵家为了一己私利做些卖国的事，皇帝陛下咋也跟着赵宰相乱搞呢？是不是老糊涂了？”
　　他们口中所说的倭国就是现在的大和民国，其实和国早几年就已经和我国恢复通商了。成都城内也有不少和国品牌的百货公司。倭国乱华已经成为了历史，现在的和国与我国早已成为了融洽的伙伴。
　　他们的话题渐渐发展到批评皇帝陛下来。我忍不住转而看朱阳，希望他能帮万岁爷说上几句好话。
　　可是他看了看我却解释说：“就算劝住了眼前的这两位老人，全国上下其他的老人难道就不会这么想了吗？我们与和国无论实际已经正常交流了这么多年，然而迟迟不宣布正式外交，不就是因为怕这段历史使得国内的百姓有异议吗？”
　　“可是，那场战争也不过是和国的部分权力者煽动起来的罢了。现在的世界，秩序都已经正常化，与和国通商这么多年来也一直都互为礼仪。无论是今年皖赣的洪灾，还是之前的大小天灾，和国都捐赠了不少物资出了不少人力，再纠结着那段历史，只会对两国都不利吧？”
　　“那是了解世事的你的想法啊，大多数的百姓学识都很浅，更不用说获取信息的渠道有多狭窄了。掀起对外民族的仇恨，百姓的心里就会产生危机感，怀了危机感的民众一方面可以团结在一起，另一方面也更容易被煽动为统治者所用。这就是政客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一直都单方面宣传倭国乱华之耻的原因。”朱阳喝了口茶说，“不过那是政客的事，我更担心万岁爷，也不知道他回府了没有。”
　　“有老吴跟着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话是这么说，皇室接见倭国大统的事，也是为了帮助我们才做的啊。”
　　世上的万事都有两面，接见倭国虽然使蜀地终于回复了太平，可是却让皇室陷入了舆论。可见接下来，很快全国都会有人对皇室的批评，陛下可算是为了帮助我们花下了巨大的牺牲。

　　“世子殿下，你们在这儿喝茶啊。”
　　刚为此事而陷入沉思，一个皮肤黝黑个子高高的人站到了我们的面前。那正是穷达，典型的藏人模样与身材让人见过一面就印象深刻。
　　朱阳连忙应声，然后吩咐老板娘为穷达准备一副茶碗。
　　“不了，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市立美术馆呢。”穷达说，“你们听说了吧？皇帝陛下要来蜀地了。”
　　虽然在外逛了半晌，但可以想象今天的大小报章应该都是这新闻吧。
　　“我就说这事是有预兆的，成都城里已经传了这么多天皇帝陛下在蜀城内显灵，就是因为在京师也思念着蜀地吧？”
　　“皇帝陛下显灵？”这么说来万岁爷也是，明明是微服来蜀，却整天大大方方地在街上晃悠，不被人认出来才怪呢。
　　“你们还没听说过传言吗？已经好多天了，每逢子夜，一个像皇帝陛下的身影会在市立美术馆出现，时而叹气时而夸赞。大家都说这是陛下显灵，趁着睡梦魂游蓉城呢。”
　　原来真的只是谣言啊，陛下近日都起居在道观，我对陛下的行踪再了解不过了。就算再怎么爱玩，陛下每晚也都会早睡，不曾有一夜出过大门。
　　“还愣着干嘛？我们也去看看吧。”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朱阳已经和老板娘结完钱跟着穷达走了。
　　“话说今天不用上学吗？”我忽然想起来这事便问。
　　“你们俩这两天一定是翘课了吧。王府广场上的事原本所有的人都以为会今天事态扩大化，所以校长要求学校停课了。没想到今天有这么大的转机。真是天助我也，明天就是市立美术馆西洋画特展的最后一天，我还以为没机会去看了呢。”
　　市立美术馆就在东皇城根下，并没有多远。看来今天放假的单位很多，原本是工作日的日子，结果美术馆门口都排起来队。听他们轻松的谈话，都是因为这突然的假期而出来闲逛的。
　　当然，他们的口中也不断提起圣上显灵的事。
　　我们跟着朱阳从贵宾通道进了美术馆，美术馆的特展厅里人头攒动。本次特展的主题是联合了伦敦市立美术馆联合展出的大航海时代西洋美术。人群都围拢在一副名为《大明帝国皇帝》的油画前。
　　“这幅画是这次展出的核心展品，创作于大航海时代，据说描绘的是先帝武宗陛下。因为在当时的西方，传说大明国遍地都是黄金而产生的大航海，深刻地改变了整个世界。虽然描绘的是皇帝陛下，但其实这位葡萄牙作者并没有到过中国，而是用自己所阅的国画与船员们的口述创作了这副作品，由而成为了当时西方人对东方热忱憧憬的时代代表。”
　　穷达真的对西洋画有相当深厚的研究，整个展览他就像是解说员一样帮我们介绍，就连朱阳的疑问每一条都对答如流。
　　只是，在逛了一圈后，确实也看不出哪里有什么异常。
　　“哦~疏（蜀）王太子殿下~”
　　那边来了个穿着正装的洋人，不过王室的继承人只能叫世子怎么能叫太子呢？还好现在是新社会，这种说法要是乙卯革新前可是朱阳都要跟着遭殃也说不准。
　　他用半吊子英语向我们介绍，他是主办这次展览的人，联合王国的威尔荪爵士。他说刚刚就有注意到穷达，对穷达年级轻轻却有如此深的学识感到敬佩。
　　“我听说最近有些传言。”朱阳说着就把从穷达那儿听说的关于皇帝陛下显灵的传言向这位威尔荪说了。
　　威尔荪的华语说不上好，外加听说外国并没有如此多的妖怪法术，所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
　　“我止道，这传言就是我到遮里后才有的，所以我昨天还在遮里放了一个摄影机。”
　　摄影机？
　　“今天我检查了昨天拍摄到的内容，并没有佘么异常。”
　　传言真的是传言吗？
　　“芝是……”
　　“只是？”
　　“可能是机器有问题，没拍清楚吧。没事。”
　　朱阳的视线与我对视了一下，似乎是在约定不就此离去。

　　本身就接近了傍晚了，闭馆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我们三人躲在洗手间里得以在闭馆后留了下来。闭馆了后的美术馆一个人都没有，好在朱阳包里有随身小手电，借着这微弱的光我们得以在美术馆里穿行。
　　“哦！就是这个！”忽然穷奇叫了一声。
　　还以为他有什么发现，结果他只是说：“这是师兄德林洛克的作品。”
　　这是一幅描绘成都郊外风景的西洋画，无穷尽的花田，远处是染红了半边天的落日。据穷奇介绍这是上届省办美术大赛的夺奖作品，也因此而被收藏入了市立美术馆。
　　没多久后我们就到了特展厅，展厅里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除了那副画。
　　那副画里的皇帝像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展览时间所以把它保存起来了吗？也不对，边上的画一幅也没有变，撤展的日子也是明天。而且，这幅画的背景龙椅还在原处。
　　“这是成精了吗？”朱阳问我。
　　“我……我也不知道。”
　　“问问道长吧。”
　　我把这事的来龙去脉简单写了写，然后将纸折成纸鸽让它去找父亲。就在纸鸽飞出这展厅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来者何人？”
　　是谁？听到这声音我们三人马上聚了起来，朱阳把手电筒交给了我，然后拔出而了剑准备防卫。
　　“大胆！竟敢在朕眼前拔刀！”
　　我们去找声音的出处，原来声音正是来自皇帝像。刚刚画里不见了的皇帝，这时正款款走到龙椅上坐下。
　　“你等究竟是何人？”
　　“我乃蜀王世子。”
　　“大胆王世子，见到朕还不行礼？”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朱阳却说。
　　“我乃大明帝国皇帝！尔等赶紧跪下。”
　　“什么狗屁皇帝，跪礼在百年前就废除了！妖精！令你快从画中显型，老子还能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小命。”
　　“逆臣！来人！将他们统统拿下。”
　　话音落下，我们怕周围又冒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赶紧环视四周。可谁也没有来，出现的只有一只纸信鸽。
　　是父亲的回信，我赶紧拆开来看。
　　父亲提醒我回忆德林洛克的西洋画术。这么说来这也是一幅西洋画，这么说来这和德林洛克画的那些画一样，只是一幅会动的画罢了。
　　朱阳松了口气，走到了画面前，举起了剑。
　　“朱阳，你要干嘛？”
　　“未防后患，把他劈了就可以了吧？”
　　“这可不行！”穷奇说，“这好歹也是先皇陛下的画像，毁坏帝皇画像有违天伦啊。”
　　“那怎么办？”
　　该怎么办？父亲好像是料到了这点，已经写在了后面。只要任他而去便可以了。
　　也是，这种画里的人物虽然有所人格，可是只局限在画中，并到不了现实生活中，不可能会对现实有什么影响。而且，画展马上就结束了，这些画也会重新回到西方，怎么想都做不了什么乱。
　　所以，任他而去便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