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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一百三十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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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公车天空中就下起了雨来。凤凰山事件让城内提前下了雪后,没多久后天气一度又恢复了暖和。但这种雨丝细密的小雨,是春天才常能见到的。
雨丝落在脸颊上没有令人感到寒冷,反而带着一些温柔的意味轻抚在脸颊。视线算不上好,我只能跟着那姑娘走。姑娘没有直接去我们打听来的村庄,而是走进了九里堤的那片大荒地。
自然有一种神奇的修复能力,纵使是秋季,不同的杂草也已经长到一人这么高,不仅视线受限,而且因为认不出方向所以让人不敢贸然踏足其中。只是看到姑娘坚定的脚步,我只好紧跟在她的身后。那片荒地上丝毫见不到那日大火后烧焦的痕迹。不过也毕竟已经自秋入冬,新长出来的杂草已经呈出一片枯黄的颜色。
“不要再往前了,这片荒地说小不小,这样贸然进去会迷路的。”
“九里堤妖灾后,你们就没有踏进过这里一步吗?”
“爸爸……道长应该来这里查看过吧。”
“应该?那就是真的没有咯?”
“确实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事。”
“那日秭归打开了八卦阵后,你们虽与烛阴一战牵制住了他恢复元气直捣城中,但八卦阵中困着百妖。上百个恶妖不可能同时从阵中出来肯定会有个先后。但你们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烛阴身上没有继续追查其他妖怪。因为也没有来得及补封住八卦阵从而让所有的妖怪都来到了阳间。”
那时爸爸正在京城,我作为小当家应该想到这一点的。不用说这是个极大的战略失误,如果我们醒来后能及时想到这一点去八卦阵看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遇到各种法力高强的妖怪。不用说随着他们的元气与日恢复,我们接下来遇到的百妖还会更加强大。
“这或许不是你的失误,而是某些人的某种故意呢?”
“什么意思?”
“你家张老头没几天后就从京城回来了吧?你们因为年纪尚小经验不足是自然,但他可是经历了这个帝国百年动荡的十二国师之一。”
“你的意识是——我父亲是故意让那些妖怪出来的?”
“他对你们解释是他的失误,但料事如神的他,却算不到这么大的事吗?”
这么说来爸爸的反应也有些奇怪,这几个月来他虽然回到了成都城,但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而且想想烛阴恢复元气后肯定会第一个攻下成都,但他却偏偏这个时候把万岁爷带到了这里。
爸爸不是这么简单的人,老不正经也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他可是在几个关键时刻都保护住了这片土地的人。正想着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封锁线,封锁线的杆子上竖着禁止进入的标识。
“你看,我父亲在出事后来过这里,他还特意留下了符咒设下了阵法镇妖。”
“你仔细看看,那是镇妖符吗?”
我走到符边看了眼,虽然看起来确实像是镇妖符,但其实是安魂符,上面的花体字其实是劝告为九里堤妖灾而冤死的怨魂不要试图来此复仇,甚至不要靠近这里。
“喂!不是立了标识这里危险不要进入吗?”就在我研究着符文的时候,那姑娘却跨过了警戒线走到了围栏的里面。
“再危险有烛阴危险吗?你们连烛阴都打退了,还会怕其他的妖王吗?”
那只是还没恢复元气的烛阴,原本镇压在这里的妖王一个个实力强大。我曾见过封印都犼一战有多激烈,依靠老王庙和青城山附近这么多得道的法师才勉强将他镇压。更何况一定有比他实力更强的存在。
怕有危险我只好跟着她跑到了荒地内部。继续穿过那片枯草后视线豁然开朗,那片宽阔的荒地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天坑。碎痕形成了八角星的模样,而裂痕随着八角星的每一个角向八方不断延申。
“小心!”我连忙拉住了想要向前探个究竟的姑娘,还好拉得及时落下的土块没有将她带入到深渊之中。
这天坑也太深了一些,从这里望不见底,只能见到一片黑色。银色的雨丝掉落到洞内后也很快不见踪影,似是融入了这深渊之中但坑底明明又没有凝聚出一丝水色。
这儿就是一度封印百妖的八卦阵吗?就如它的功用一样,悬崖之下似乎是另一个阴间的广阔世界。
“这里究竟封印了多少妖怪?”
“据拟的调查,在名册之录的有一百三十八妖王和诸多小妖。但倭寇乱华时从龟山匆忙转移到此处,资料缺失严重。实际的妖魔远在这数字之上。当然也有传言他们在其中自相残杀,实力弱的妖怪不少可能已被更强的妖怪所吞噬,数字可能没那么多。”
“作为这一八卦阵的管理人,你们青羊宫就是这么办事的?不仅放走了百妖,就连妖怪的数目名册都不知道。”
“那是因为战争所以太急……”
“倭寇乱华结束后华和复交都已经四十年了。”
有些不甘心想要反驳可又确实没有借口。父亲一直消极懒惰,我又还年轻学艺不精无法担起责任,在不少事上确实有所不足。
“你知道我们这一次调查的事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不仅是阵中的妖怪跑出来了,被封印在其中的妖器也被挖出来了。这和放任那些妖怪恢复武力来祸害人间有什么区别?”
说的也是,连阵中的妖怪都没有记载完全,更何况是他们的法器。纵使是亡羊补牢我们对此事的处理也确实太潦草了一些。
“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吧?这青羊宫里是只剩了你一人当家吗?还是这偌大的成都城,只有你们青羊宫一家在守护平和?”
就算父亲生性倦怠城内也有不少方士,大慈寺就曾在妖灾后的头七时来到这里为受难者办超度法事。一个人的想法可能有疏忽,但一群人就不一样了。
“你既然见到了逐步恢复元气的妖王有多可怕,现在应该抓住每一分每一秒追查每一个恶妖的下落才是。但到现在为止就连国师都只回来了两位,信恩年事已高,张老头贪图享乐,其他国师对此连个消息都没有,这是为什么?!”
她猛然间抓住了我的肩膀让我不得不吓到了,但我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自然连狡辩的话都找不到。难道这真的是父亲他们有意为之布下的什么大局?
如此对峙了好一阵后,她终于放开了我的肩膀问:“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贸然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你觉得你有继承青羊宫的资格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问题这段时间里已经困扰了我许久,连这些事都考虑不到的我,确实不够资格继承父亲的任务。
“哪有这么多的顾虑?既然知道了疑问在哪里就去打探清楚。搞清了问题才能解决问题也才能让你得到承担这一切的实力。别像你那个叫拟的兄弟一样,就算知道这事这么久了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拟?“你认识拟?”
“我们的交情可不浅,只是他虽然比你聪明,却也和你一样什么都打听不到。当然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却假装不知道。”
也是,拟很显然比我聪明多了,见识也广。他一定早就意识到了其中的蹊跷。我之前也听到他问过父亲一些问题,虽然是试探性的字词,但因为他们的问答用词总是太过高深所以我也没从中听出什么意思。
“你……又去哪里?”
“诸葛庙,我只是顺道来这里看下,你不去找搐气袋了吗?”
也对,这才是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于是我赶紧跟了上去。只是脚步不敢走得太快,毕竟这么久过去了这儿不少土地还都是裂痕,也不知道这地基夯不夯实。
靠近这一片的荒地倒是热闹了起来,一大片地方立着不少帐篷,生活的条件虽然不佳,但也因为这些人生活在这里景象才变得没有那么荒凉。没有这么高的杂草,也有了宽阔的视线。
“这些都是妖灾后不愿再待在收容场所的人。政府复建房屋的工程要招标要各种手续,其中还有各种利益关系,经过这些手续后只允许指定的建筑商来进行修缮,甚至不认可居民自己花钱修自己房屋的行为,硬是修缮就不解除危房的评估禁止人入住。所以最近不少人决定守在这里不让有关系的建筑商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家,渐渐形成了这个帐篷社区。”
我不由得转头看细雨形成的雾镜背后那些高楼公寓。有的已经被脚手架覆盖,有的外墙则还留着焦黑的痕迹,没有施工队进驻的迹象。
这些人的吃住当然带动了没怎么受损的老社区商业。诸葛庙附近一带的平房区,不知是不是当初老王所谓的太上老君保护,所以虽然多是木结构老房,但和附近其他地方比起来还算完整。原本的街市就成了解决这些居民吃喝的场所,路两旁的摊档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热闹。
自然也有不少有些小积蓄的人可以不住帐篷租住在这个村子里,老王指路村口那户人家几乎已经把整个家都租了出去,甚至有房间里还有好几人一起挤着。照着这行情地下室虽然条件不算好,但独住一间也算是不小的价格了。
房东阿姨带着我们敲了会儿门打听到他还没回来后,坚持要请我们回家喝茶。听我们不应后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说:“那小伙子真有啥子问题吗?”
“那位伶人果然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也不好说。只是你也晓得大火后这附近不少房子能住的不能住的都被市府立了牌子,在啥子验收完成前不让住人。我们这老村子有诸葛庙保佑没招得啥子天火,当初让我们搬我们也不肯搬坚持着住了下来搞得市府也没啥子法儿赶我们出去。乡亲那些就守着这几户人家活咯,房租倒是其次,能多收些人就多收些人嘛。但是小伙子听咯后给了我些个钱儿,说他不习惯跟别伙儿个住,就要一人住。如此坚持我也不好再劝啥子。只是我起夜的时候去院子里的茅房,老是听得他和谁说话的声音。”
“是和谁?”
“不晓得噻,我问他他说是正排练呢,就他个人。你也晓得他是个伶人,倒也说得通哦。”
“你是说他有时会和人在家见面?”
“倒也不是,老头儿听我说得有些奇怪特意在院子里守过一晚,确实没得人进出,而他还是照旧悉悉簌簌说些啥子,说是确实是在排演戏法儿。”
“我们能先进他房间看看吗?”
“这不大好嘛,现在的律法说起来租给他就是他的家咯,不经过他同意就进去……”
看到房东阿姨面露难色的时候,一位租客正好从屋里出来。带着孩子的他正和孩子讨论着要去看什么戏法。
“那小沈平时也在这一带表演戏法吗?”我连忙叫住他们问。
“不是小沈表演,是一伙好心人。他们每周今日都放学这个点儿在诸葛庙前的空地变戏法,但听说这一带都是九里堤火灾的灾民,坚持不收分文还会送孩子们好多礼物。不过今天下雨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来。”
我和姑娘对视了一眼后就打定了主意,和房东阿姨道别后连忙跟了上去。
别看这雨不大不用撑伞,但下得久了地上也都湿成了一片。虽然说不上是古村,但也是个上了年纪的社区。本就年久失修的设施加上附近趁势兴建的各种工程,让这儿的下水更为破败。不仅泥泞路滑而且积起了一个个水坑,发出阵阵恶臭。
那些满脸疲惫的乡亲倒是脸上一个个露着笑容,他们大多都带着孩子,像是得到了什么讯号一样走向同一个方向,像是他们暗淡生活中终于难得见到了一点火光而要去追逐。
终于这些人在诸葛庙前的小空地上汇聚在了一起。不知诸葛庙是不是受人供奉之地,尽管没有人常驻但却在那次妖灾中神奇地保留了下来,拥挤社区中难得的空地也成为了街市最热闹的场所。
刚有人说完今天下这场雨很可能那一小队艺人不会出来了,就在这时候响起了铜锣的声音。
“各位乡亲看一看咯!我们几个兄弟伙儿又来给各位乡亲助助兴咯!老规矩,大家生活都辛苦,不用给赏钱,捧个人场就够哈!”
小伙子的一句话刚落,就迎来了一大片欢呼叫好声。紧接着就开始了他们的杂耍,踩圆桶,穿火圈,吹火棍。这热火的氛围让这片阴雨一下子爽朗了起来,虽然还是灰蒙蒙的背景,但让人不再感觉到一丝的寒冷。
“这伙人和上次见时还真是壮大了不少。”
“你见过这伙人?”
“之前在乡镇汽车站等车的时候见过,你还没看出来这是一群什么人吗?”
这话的意思是……我掏出了符咒来念动了真眼咒,这才看出来这帮表演杂耍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些妖怪。有的是狼,有的是熊,还有狐狸和老虎,这可不是一般的妖怪,都是一些猛兽幻化成。如果他们有所图卸除了伪装,那这些看客都很可能成为他们的食物。
几乎是和那位姓沈的伶人一样的手法桥段,他给孩子们送了一些礼物。不同的是送的并不限于衣着亮丽的有钱娃儿,而多半是些衣衫褴褛的普通孩子。就算是有人主动给出了赏钱也被他们摇手拒绝。如果他们的目的不是钱,那又是什么?他们送出的那些礼物是下了什么咒好给他们带来什么利益吗?比如人气之类的?
我见身边的孩子长得乖巧,便问他借过刚得到的拨浪鼓仔细观察。这粗糙的做工像是时下正流行的浙江产廉价小工艺品,并非是什么幻术所化。上面连常见的祥云图案都没有便不用说有什么咒。再摇摇发出了什么鼓声,也不像是有什么声咒。
为了发给更多人小玩具,一个女生踩着高跷扔起了那些小礼品,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正好与我对视上。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不过两秒,一边重新直起了腰,一边恢复了热情的笑容。
那一圈后小弟打了一声锣后说:“谢谢大家来捧场,今儿个看来是我们最后在这儿演出咯!我们日后有缘再见。散咯散咯!谢谢大家!”
“等等!”就在孩子们都要散开的时候,我身边的姑娘忽然叫到,“你们好像还有一个节目没有表演吧?”
“这位小姐听来像是我们的熟客,我们还会在别处巡演,如果想看我们的节目我们日后一定还会再见的。”
“走得这么急干嘛?你们不是还有个百宝瓶的表演吗?老娘我今天可是带了不少钱。”她又拿出了那一大袋刚刚在蜀王府门前的广场上显摆过的铜钱。
“嗨,你既然看过我们在别处的节目,也知道那不过是骗人钱的把戏。和别处不同,这儿都是九里堤大火受灾的可怜人,我们在这儿表演不过是为大家添些乐子,怎么能问他们要钱呢?小姐若有兴趣,在别处见到时必奉上这个节目。”
糟糕,眼前和我们对话的这个虎精虽然言谈客气,但不过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那群妖已经在这三言两语间收拾好了东西,虎精对我们作揖后就向巷子里撒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