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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她叫阿简。26岁,自由职业。
      她所在的城市经常下雨,是南方特有的天气。晴天还是有的,只是不多见。天晴的时候总是有很大的太阳,空气也变得干燥。下雨的时候又异常湿润。就像她的性格,处于两种极端。比如,要么爱,要么不爱。干脆。

      她是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烟时遇见傅的。她拿着爱喜烟和蜂蜜站在收银台前,却发现自己忘记带钱出门,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候,傅走出来,把手上的咖啡放在收银台上,说,小姐,麻烦你把这个和这位小姐手上的东西一起结算。
      诶,先生?她看见他回头把手指放在嘴边作出禁声的动作,便不再言语。
      凌晨2点44分,这座南方城市开始下雨。路上行人很少。偶尔有夜班的士开过,溅起水花,在暗黄色的路灯,像焰火。短暂得让人心疼。
      阿简站在路灯的晕影里,低着头,用右脚尖在地上画圈,里三圈,外三圈。这是她的习惯。她停下来,看着正在抽烟的傅,说,先生,我要怎么把钱还给你。
      不用还了。傅拧灭烟头,拿出纸巾包好。
      阿简看着他的举止,知道他是个有教养的男子,并且,很细心。心下便不自觉地产生了亲近感。就像多年亡故的父亲,举止随和而稳重。她抿了抿嘴唇,说,要不你留个电话给我,我明天奉还。碎碎念般清脆温和。
      傅笑了,眼前这个女子,穿着宽大的尼泊尔服饰,布料上的手工绣花煞是好看,长直发凌乱地披散着,不似Pub里那些妖冶的女子。相反的,她倒有些脱俗了。想着,拍了下脑袋,心里抱怨自己尽想些不合时宜的事。当下,便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名片递给阿简。然后转身就走。
      真是干脆。阿简这样想着,却后悔没有问他如何知道自己没带钱。无奈笑着,也便回家了。

      那个夜晚没有任何美好的征兆。傅从未想过今后的日子会与这个女孩纠缠不清,阿简也并不知道这个随和的男子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影响。彼此之间仅仅是从平行线相交时起了点火花,不温不热。
      第二天,阿简便打电话给傅。傅是一家网络公司的工程师,收入较为可观,偶尔有点小资情调。
      他们约好在傅公司下的星巴克碰面。阿简原想还好钱后便不再有任何交集。萍水相逢,还了人情便可不相往来。却不想,那一聊就是一整个下午。
      傅,你如何知道我没有带钱。
      你表情尴尬,流露出不自主的惊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阿简看着傅,笑了。眼前的这个男子,穿着白色的棉布衬衫,干净的平头,吸烟的时候喜欢用夹着烟的食指与中指触碰嘴唇。眉毛比平常男子浓厚,笑起来让人很踏实。阿简又莫名地想起父亲,同样是大山一样的男子,不过,傅给人的感觉更加安心。父亲,是带着点沉默以及严厉的。
      傅,你很像我父亲。不由地,阿简如是说。
      傅挑了挑眉,摸了摸鼻子,看着阿简笑。是么,荣幸。
      彼此都有点尴尬。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却在一家星巴克里畅谈。
      傅叫来waiter续杯。他喝拿铁,而阿简喝卡布奇诺。同样是咖啡牛奶的混合,拿铁牛奶偏多,味道偏甜腻。而卡布奇诺,开始喝的时候是奶泡与肉桂的馨香,而后才是咖啡真正的苦涩,最后又演变为一种隽永的味道。
      或许,这也是阿简偏爱卡布奇诺的原因。

      很久以后,傅问阿简以后有没有想去的国家。
      阿简答道。意大利。
      为什么?
      20世纪初,卡布奇诺诞生在意大利。我想去那,只因为哪里有最纯正的卡布奇诺。

      她从来都是这样简单的女子。简单到拥有一种女子少有的知足感。那时候她仍与傅处于暧昧不清的状态,说不清心里对傅的感觉。然而只要和傅多呆一会,哪怕只是通个电话,她心里就会欢喜地不得了。像个吃了糖果的孩子,时时记住糖果带来的满口香甜,然而事后的牙疼也是必要的代价。
      就像感情,有所得,必有所失。更何况是暧昧。
      这自然是星巴克畅谈很久以后的事情。她是慢热型的女子,却又不甘心底的那份鼓动。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却又时刻在意傅过得好不好,便唯有默默关心他,好让他有朝一日能够在心底给她留一份天地。

      傅从未想过这个女子所带来的不期而遇的默契感。只知道这个女子讨人怜爱。尤其是她怀念父亲时眼底的那份悲戚。以及谈及理想时,瞳孔中略带羞涩而又天真的光芒。
      这个城市很少有这样的女子。大凡都市女子都妆容精致,行为做作,缺少天然气息。而阿简,或许就是其中的例外吧。傅一直在寻找着这样的女子。
      他29岁的年纪,身边却仍没哟女伴。不是不会爱,只是不想爱。不清楚都市女子有多少人能够付出真心。也怕自己没有了退路。他是在逃避,逃避自己的内心。所以,不想爱,没有爱。
      然而阿简,或许是个意外的遇见。他这么想着,喝下杯中的最后一口咖啡,开始又一个漫漫长夜的工作。

      认识三个月的时候,他们常一起去一家茶馆参加说佛会。来者大多是些清雅志洁的学士又或者生活精致的平常人。不过都喜欢探讨些人生哲理与佛教的关联,恰巧又有人带头组织,便有了这个说佛会。也大抵是坐在一起喝喝茶,说说最近生活的状况。也会吟诵一些经文。偶尔有人抱怨自己的遇见的不幸事情,大凡组织里的人都会好心安慰。
      然而,这里面最安静的莫过于傅和阿简。他们总是坐在茶馆的角落,静静地听着。成员发表言论的时候也只是沉默,仿佛与他们不相干。遗世独立般的存在,偶尔相互说些调笑的话,也无伤大雅。
      其他人也不排斥他们,都是喜静的人,自然理解彼此需要怎样的环境。久而久之,人们与他们之间形成一种默契,总是把安静的位置留给他们,也不会刻意强迫他们在说佛会上发表言论。只是见面点头打招呼的交情。

      这样很好。傅一直都这样子与阿简说。这样,我们可以不用被打扰。
      我们?阿简迟钝了一会,半晌后才意识到这之中的所有含义。是啊,不会被打扰。

      都是聪慧的人,自然知道这句子中的每个词所作出的改变,由最初的你和我,明显地界限,到如今,我们这个紧密相联的词。所有的一切都在发生暗暗地变化,知道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是认识半年后的事情,阿简搬进了傅的住所。典型的单身公寓,干净简洁,有大大的落地窗,厨房与餐厅之间用吧台隔开,统一的蓝色系,让人看着心里欢喜。
      阿简日常给一些杂质撰稿补贴家用。每日出门购置食材,回家后精心烹饪。傅的应酬很少,阿简始终认为这是好男人的象征。然而她却不知道傅因此得罪了多少客户,而这也为他们的结局埋下了导火索。
      她只是每日沉静在这样的小日子里,像个小女人一样蜗居在傅的怀抱中,使她原本丰满的羽翼成为了徒有的装饰。直到有一天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慢慢老去。

      那是镜中女子眼角的鱼尾纹。女人衰老致命的象征,她开始害怕。
      从来都是患得患失的女子,生怕有朝一日两人分开后自己得不到自我救助,于是她开始筹划着出去做事。她很清楚现实与爱情之间有怎样子的矛盾隔阂。她也相信现实的残忍。

      傅并不乐意阿简出去做事。传统的大男子主义让他忽略了阿简特立独行的个性。他只想把阿简束之于怀,不离开,也不会受伤害。殊不知,最大的伤害来自于他的束缚。阿简,是向往自由的。
      为此,他们大声争吵。阿简站在落地玻璃前抽烟,毫不理会傅口中的念词。她害怕激烈的争吵,那种无助的感觉让她窒息。她眼前巨大的落地玻璃,曾是见证傅允诺的唯一物件。那时他们处于热恋,傅抱着阿简,透过落地玻璃看着整个城市的华灯迷离,告诉阿简,以后一定要带着她去意大利厮守终生。却不料,如今,这落地玻璃也成了见证他们分离的唯一物件。
      傅并不喜欢阿简抽烟,他讨厌女子指尖的烟草味道。哪怕是爱喜薄荷的淡淡沁凉也让他厌恶。他一直认为,作为女子,必不能触碰属于男子的东西,比如烟酒,比如事业。
      如今,阿简不断触犯着傅心中所谓的女子品德底线,加之连日来因为拒绝应酬而备受上司的责备。这让他愈加讨厌起阿简来。

      傅,你从未说过你爱我。
      如果爱需要说出来,那么岂不是太廉价了。

      阿简终是离开了傅。
      这是他们相识一年后的某个夜晚,阿简独自拎着行李匆匆离开。行走在十二月寒冷萧瑟的南方夜晚,且歌且行,说不清心中是喜是悲。阿简只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段并不刻骨铭心的感情,然而她得到了自由。
      她是决绝的女子,如若作出决定便永不回头。
      她也终于明白,温和细心的傅,心底也终究有无法撇去的古板与顽固。

      离开后一个月,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得知消息时,她有一瞬的失神,然而很快恢复镇静。
      第二天,她去医院做了引流,没让医生打麻药。她要记住这一世难以忘记的疼痛。在爱情与现实抉择下的疼痛。
      她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开了一家陶艺馆。出售一些手绘陶瓷。精致并且独一无二。时常有不同年纪的人来关顾。她总是笑容浅浅,阳光下让人看得不真切。顾客与她讲价她也总是尽量满足对方的要求。她并不是为了盈利而开店,仅仅是因为个人喜好所在。

      经营陶艺馆的时候时常遇见心情低落的人。她与他们耐心交谈。手把手教他们绘制陶艺。留他们喝自制的花草茶。也会有精心准备的蛋糕。与他们谈及人生,她总是淡淡的表情与言语。这一来,光顾的大多是些回头客,也有很多人慕名而来。
      人们总说,这家陶艺馆的主人举止优雅,面容平淡却脱俗,身上带着与世隔绝般的灵气,让人心里欢喜。然而她眼底的深邃却总是难以读透,带着不合年龄的悲怆。人们都知道,她是独立的单身主义者。

      杨那日听到同事谈及她的陶艺馆,便日日念着要去那里看看。他只是觉得新奇,一个女子如何能够做到如此安之若素。这日下班后,他便去了阿简的陶艺馆。
      推门进入,装修极其精致,杨不禁感叹,不枉一路驱车而来。他看到阿简低头在陶瓷上绘着一朵莲花,长发顺在耳后,超凡脱俗,不禁又是一感叹。心下也淡淡地笑了。
      他只是这样子看着阿简,以及她手中的一切行动,心里便浅浅温暖起来。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阿简自然注意到杨的介入,未曾听他讲话,便也不搭理。她做事时,总不喜欢被打扰。即使无奈应对,也只是三言两语淡淡应付过去。她仍是这般独特的性子。像个倔强的孩子,痴迷于孩童时代的玩具,惹人心疼。而杨恰巧不会打扰到她,正好符合她的心意。
      她请杨去吃老乡馄饨,当作整个午后怠慢的赔礼。虽是第一次相见,却一点也不会觉得陌生。大凡来店里的人,阿简从来都把他们当作朋友,哪怕是杨这样的陌路人。
      他们谈及文学,音乐,命运,事业,生活,以及爱情,如此种种,乐此不疲。
      杨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深邃地像个谜,带着让人难以靠近的神秘感,却又让人不自主地想要亲近。或许,与世无争的人总是能够更多的得到他人的喜爱。待到一顿夜宵结束,已是惶惶惑惑的凌晨时分。

      此后,杨便时常去阿简的陶艺馆。谈论一些话题自然不在话下,也往往会把一些手绘陶瓷带回家珍藏。
      杨想着要把阿简店中的各类陶艺都搬回家,幻想着日后能开一个手绘陶瓷展览。
      然而,幻想永远只能是幻想。
      那是六月的午后,这个南方城市开始下雨。
      杨和往常一般驱车至阿简的陶艺馆。却发现店门紧闭。门口的公告牌上,用隽秀的字体写着:
      意大利旅游,期限一世。

      杨看着屋檐下的雨水直淌而下,心想,这个女子终究还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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