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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认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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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三日就要回宫了,锦贵妃日夜盼着,终于快盼到了头。可就在这时,五阿哥却病了。
我提着食盒推开房门,却看到五阿哥躺在地上,脸烧得通红,不知已经晕倒了多久。见一个前几日还活泼可爱的孩子,如今却孤单单的病倒在地上,多日都半饥半饱,原来苹果似的圆脸瘦得腮帮都凹了进去。
我心里一紧,急忙跑过去想把亦福抱起来,却忘了自己也不过10岁,只能拉着他的胳膊,再托起亦福的头,滚烫的身子隔着衣服,像个火炉一般。旁边的太监就那么一直站着,看着我忙活,却不来搭手。
世态炎凉,见是个不受宠的主子,连手抖懒得伸,怕沾了晦气。
“愣着干嘛,赶紧叫太医。”我冲着那太监吼。
似乎没想到一个小宫女竟然敢冲着他撒野,太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沉着脸回说:“皇上吩咐过,禁足期间几位阿哥有任何事情,都要先通传,再定夺。”
等着传了皇上,再叫太医,耽搁了时间,亦福怕是凶多吉少,这古代没有速效的退烧药,中药发挥药效有慢,若是烧成肺炎,更是难治了。虽说太医院已经是汇集了最好的医生,治疗水平仍是和现在没法比,别说肺炎,就算是严重一些的风寒,都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别无他法,我放下亦福,跪在了太监的面前。
“汀兰求求公公了,再不传太医,五阿哥危在旦夕啊,汀兰求求公公了。”额头着地的时候,心里是一片悲哀,甚至又想起了看着绮欢的尸体的时候,那绝望无助的噬心之痛。我不能让亦福像绮欢那样,死在我面前。我咬着牙,对着个最卑微的、最令我不齿的小人,额头磕到出血。温热的血流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再次俯身,已见到浸着鲜血的衣襟。
“你不是挺牙尖嘴利的么?怎么这会儿知道服软了?继续磕,什么时候本公公高兴了,也许就帮你传了。”那太监撩衣摆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本以为他只是端着架子,真得了台阶下,就会去通传,如今看来,应该不是那么简单。宫里的太监虽欺软怕硬,但也是最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特别是这种岁数不小的,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没翻船的,应该不会为了一时意气用事,而把自己置于险地。莫不是有人指使的?
若是皇上暗中授受的,怕是我求也没有用,只能赌一把,那暗中人不是皇上。本不想牵涉到锦贵妃,但这宫中除了皇上,只有锦贵妃的身份最高。若不是皇上,那也只有锦贵妃能压得住那人了。
我扑了扑膝盖上的尘土,擦了血迹。站着直视那太监,不能输了气势。
“公公,汀兰可是给了你台阶下了。话说到这份儿上,汀兰不把话挑明了,怕公公还一直糊涂着。五阿哥是皇上的亲生骨肉,若是真有个闪失,而且还是因为你的疏失导致,你觉得你还有命活么?公公,阿哥就算不受宠,主子仍是主子,就算皇上不宠,锦贵妃可是心疼儿子的,你可想好了。”
若这人是暗中指使者的心腹,怕我这番话是白说的。但是那太监眼珠乱转,似权衡了一番,甩了甩袖子,不情愿的去传了太医,还好,我赌赢了,那人给他的筹码不足以让他卖命。
我将亦福挪到了床上,拿着凉水浸过的毛巾给亦福浮着额头降温。
“汀兰……”亦福沙哑着声音轻声唤我。
“可是渴了,我给你倒水去。”
亦福却拉住了我的衣袖,可是实在太虚弱,只是虚攥着。“我虽没力气动,可是耳朵还是能听的,心里也清楚。汀兰……”说着,闭着的眼里淌下了一串泪珠。“谢谢。”使尽了最后一点儿力气,亦福大口喘着气,不再说话。
“五阿哥,你再坚持会儿,你额娘还做了你爱吃的杏酥等着你呢。”
换了第五次帕子的时候,太医才来,估计是跟皇上通传过的了。
我照着太医开的药方喂亦福吃药,却仍然不见好转,第二天时仍是浑身滚烫。亦福有时清醒着,有时却烧得说胡话,皱着眉头喊额娘。
锦贵妃在皇上身边苦苦哀求了一晚上,皇上才下了旨,让亦福回了锦贵妃身边照顾。却至始至终都没开看一眼自己重病的儿子,这个儿子在他眼里,还比不上那回廊上挂着的,偶尔逗一逗的画眉鸟。
锦贵妃在五阿哥的床边止不住的哭,不吃不睡的照顾着五阿哥。下人们熬好的药,都要一匙一匙的吹凉了,亲手喂五阿哥,完了总要再喂一口糖水。我和小笼包都看得心酸,五阿哥一夜间瘦的似能飘起来,锦贵妃也跟着憔悴了许多。
也许,只有他能帮我们了。
“善净大师,求你救救五阿哥。”我见到善净,跪着祈求。
“姑娘,老衲是出家人,当然是想救五阿哥,可老衲又不是郎中,怎得去救那生病的五阿哥,你求错认了。”善净将我搀起,转身要离开。
“大师,汀兰知道您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一直不肯相救。但是汀兰知道大师是个懂医术的世外高人,求大师发发慈悲,救救五阿哥吧。”
“丫头,你如何知道老衲懂医术的?”善净本来要走,听我说了这番话,转过身说:“你若说出你为什么知道,老衲一定救治五阿哥。”
“汀兰四岁的时候曾和大师同桌饮酒,大师不顾汀兰岁数小,喂了汀兰喝下一整杯,汀兰醉了三天才转醒,阿玛当时硬是扣下了大师的一块心爱之玉当赔礼,才不计较,大师可还记得。”
那时,他还不是善净大师,而是一个医中神手。至于为什么冒充善净,其中必定是一番曲折,我不得而知。那时虽阿玛看似与其交好,但他只来过王爷府几次,便杳无音讯。一直没有说破,也是因为拿不准他的底细,若贸然揭了自己淳宁女爵的身份,怕招来杀身之祸。
如今,不得不冒这个险了,不管他潜藏在这是什么目的,只要他能救亦福,我是一定要试试的。
他脸色一变,随之竟红了眼眶,一下把我抱到怀里,喜极而涕说:“浸月,你还活着。”
然后边哭边说:“当初听闻王爷战死沙场的消息,真真是比被剜了心还难受,多方打探你和你额娘的下落,也没有音信,及至你们进了宫,竟打探出女爵已经死在了半路,我死了心,信以为真,竟然没认出你就是女爵,老夫真是太高兴了,王爷的血脉没有断啊。”
老头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抱着我不松手,我也是一震,再次听见有人叫我浸月,只觉恍如隔世。
后来才知,此人原来是有名的神医——柳玄岂,与阿玛是莫逆之交,但由于喜爱无拘无束,便常年闲云野鹤般游山玩水,很少回福景。柳玄岂在西宁,结交了真正的善净和尚,两人志趣相投,一见如故。
善净大师圆寂之前,曾提过,想在这顶蟒山上修一座寺庙。恰巧那日在湖边遇见了顺文帝,为了完成朋友的遗愿,柳玄岂便假借了善净的名义,请皇上修建了这座禅音寺。后来实在喜爱这里的幽山翠柏,就一直住了下来。
柳玄岂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一番,喃喃自语的说着:“眼睛跟王爷是一样的,当初你出生时有人说你的眼睛像王爷,我还不信来,如今一看,简直连那眼神都如出一辙。”
听见提起阿玛,想起阿玛抱着我的时候暖暖的眼神,鼻子一酸,眼泪儿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我有多久没看见那满满的都是疼爱的眼睛了,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孩子,别哭,你阿玛与我是忘年的至交,以后我一定把你当成亲孙女儿一样对待。”柳玄岂轻拍着我的背,看着我的时候满眼慈爱。
“爷爷。”
“唉,乖丫头,你受苦了啊。”
没想到在这西宁,还能遇见如此疼爱我的至亲,就像是在沙漠中见到清水一般。从此,在这西宁,我除了有额娘,有妹妹,我还有爷爷。
爷爷的医术高明,由于不便直接去号脉观诊,问了症状和一贯的饮食之后,私下开了药方帮五阿哥抓药,只用了一夜的功夫,亦福就退了热。
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趁着亦福睡觉的功夫,我跑来找爷爷说话,回了宫再见就不如现在这般容易了。
“丫头,你记着,千万不能泄露了爷爷会医这件事,但是若有任何需要爷爷的,一定要跟爷爷说。”
“嗯,月儿知道。”我点头,原来的善净大师不会医术是人尽皆知的,若被人知道了爷爷是假扮的,皇上怕是不会听爷爷和善净之间的原因过往。
隔了一会儿,爷爷似瞧我瞧的出神,待回过神来,叹了叹气说:“你是九王爷留下的唯一血脉,怕也是福景皇室的唯一血脉了,我甚知王爷疼爱你,定不会让你冒险,这仇报与不报,还是月儿自己定夺吧,不管怎样,爷爷定会尽力护你周全。”
“爷爷,月儿会的。月儿现在剩下的亲人不多,所以格外珍惜,爷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少喝些酒。”
“好,好,听月儿的,没想到我柳玄岂至老,还多了个宝贝孙女。”爷爷抚着胡须哈哈而笑,说:“丫头,你也一定照顾好自己。”
回宫时,爷爷出来送行,及至山脚下。虽然途中与顺文帝说着话,却不时不舍的看着我。跟随锦贵妃上轿之前,我转身,对着爷爷,默声说:“放心。”
相信爷爷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