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江湖》靡恩

38、第三十八章 孤独刻骨

　　凤栖宫的床榻上，昏迷的男子轻轻皱了皱眉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旁边的红衣女子收起手上的红光，一丝欣喜夹杂着慌乱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

　　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他知道多少？他会厌恶自己吧？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朱砂脸上露出一丝揶揄的表情，心中对自己嗤笑了一声。自己竟会生出这样凡人化的情绪，朱砂啊朱砂，没想到吧，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那日附在星铃身上，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来，他的灵魂是不同于任何人的纯白，那是像雪一样纯净像玉一样温润的灵魂啊……

　　长久地行走在孤独与黑暗中，她早就已经忘却了快乐的滋味。可是在他送自己哨子的那一刹那，在他真的出现在星铃身边，救她于险境中的那一刹那，快乐如春潮一般席卷了她的心头。

　　还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什么是喜悦了呢。

　　还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行尸走肉地活下去，永远不会得到任何与那种愉悦有关的东西呢。

　　可是，他来了。

　　是的，他来了。

　　心中那种又甜蜜又慌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讨厌失控，可是这一次，失控的却是自己的心。

　　对欺骗背叛自己的人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难以自控的内心却让她束手无策。

　　然后，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什么人？来朱雀宫有何企图？”

　　声音还是如以往一般冰冷吧？好像有点颤抖，他应该觉察不到吧？天，她怎么会紧张成这个样子？她是朱砂，是杀人不眨眼、为所欲为的朱雀宫宫主朱砂啊！

　　流冰看着朱砂，诚恳道：“在下需要借宫主的天蜈珠一用，求宫主成全。”

　　又听到他的声音了。很清朗的声音。就像是山涧清泉般，让人轻松而愉悦。

　　朱砂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依旧冰冷，厉声斥道：“放肆！天蜈珠乃宫中圣物，天蜈蚣乃百蛊之王，岂能让你随便带走？”

　　流冰愣了愣，坚定地道：“只要宫主能允许在下取到天蜈珠，无论什么代价，在下都心甘情愿。”

　　“如果我要你的命，你也情愿？”朱砂冷笑。

　　孰料，流冰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是。”

　　早就见识过这朱雀宫主的手段，既然已经被她发现，自己几乎已经没有了活着回去的可能，既然如此，若能用自己的死换得小苗的生，如此划算，为何不愿？

　　然而，朱砂却不这样想。没有人不害怕死亡，他为什么就那么不在乎呢？对萍水相逢的星铃都可以不顾生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你为何要得到天蜈珠？”心中这样想着，就忍不住问了出来，一点都不像自己。

　　“为了救人。”流冰答道。

　　救人救人，他怎么就知道救人？救了星铃还不够，还要冒着危险，闯进神秘莫测的朱雀宫？朱砂心中莫名的烦躁起来，“为了救人所以连命都不要了？别人的命是命，自己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没想到手段狠辣冰冷无情的朱雀宫宫主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流冰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心中一喜，这样的话，说明她内心中还是有善念存在的，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认真道：“对我来说，她的命比我自己的命更重要。所以，就算是冒险，就算是搭上自己的命，我也一定要救回她。”

　　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这世间会有这样的东西吗？

　　“你这般对她，她也未必领你的情，有什么意义？”

　　“不需要意义，甚至不需要她知道。只是我自己想这样做，而已。”流冰微笑。

　　“没有人付出会不期待回报。”朱砂冷笑，“说的这样冠冕堂皇，你以为我会信吗？”

　　“我也没说我不要回报啊。”流冰的脸色温柔。

　　朱砂突然觉得自己很期待答案，于是追问道：“你想要什么回报？”

　　“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她能幸福地活下去，自己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就足够了啊。”流冰轻笑。

　　朱砂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声音不知不觉就带了几分恼怒：“你倒伟大！只是我未必会成全你！”

　　说罢，便起身离去。临走的时候袖子一拂，在门口设了一个门禁。

　　朱砂快步走到凤心湖，红袖拂动，湖面上的水平地而起数十丈，发出惊雷般巨大的水声，如同九天之上垂下的水链。

　　四周树木上栖息的鸟儿受惊，鸣叫着四处逃窜。

　　湖水落下的时候，朱砂没有在身边设立结界，巨大的水柱打在身上，朱砂的衣服全部湿透，头发紧紧贴着脸颊，麻麻痒痒的，让人更加烦躁。

　　朱砂轻斥一声，又在手上捏了一个诀，顿时风云变色，电闪雷鸣，水柱再一次腾空而起。湖中的鱼儿离开了水，慌乱的蹦跳着，朱砂心中的烦躁恶劣地竟有了些纾解。

　　湖水再次落下的时候，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朱砂木立在湖面上，单薄的身影随着剧烈波动的湖水起伏，神情冷然，渐渐恢复了平静。

　　大祭司青落离开朱雀宫去处理江湖中的有关事宜，上任左右护法发动宫变，被自己全部用最残酷的手段杀死。从那之后，宫中的宫人对自己都心生畏惧，能与自己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了。

　　新一任的护法是她从附近的寨子中挑选天资聪颖的男女组成的，他们对自己毕恭毕敬，惟命是从，可是却缓解不了自己彻骨的孤独。

　　当知道他们对彼此有意的时候，朱砂竟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凭什么孤独的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凭什么其他人就可以获得幸福？她不甘心！所以她要亲手毁掉！一个进入轮回，一个灰飞烟灭，即使到了下辈子，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朱砂恶毒地这样想着，哈哈大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