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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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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晨,去认识一下嘛,见见面又不会怎么样,不行就算了呗。”在我二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我老妈再次催促我相亲,因为在这之前六年的生日,能坐在我身边陪我吹蜡烛的都只有老妈和我唯一的闺蜜莎莎,她们眼看我已经老大不小,便开始帮我张罗男朋友。
“我还没有那方面的欲望。”我总是这样搪塞。
“欲望是慢慢培养的嘛。”莎莎开腔与我周旋。
“万一我不小心发现自己是同性恋,就和你在一起好了。”我色色地瞄了一眼莎莎,小声对她说道。
莎莎一脸嫌弃推开我:“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好吧?谁稀罕你!”
老妈从厨房端出我喜欢吃的红烧肉,皱着眉头:“我是想着能早点抱个孙子,趁着我还干得动可以帮你带。”
我早就厌倦了老妈这般的陈词滥调,不耐烦地说:“行了啊,妈!早就跟你说过了,以后就算我有了小孩也不会要你帮我的,你这一辈子劳碌命要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会找个有钱的老公,最起码是请得起人能帮我带小孩的男人。”
莎莎对我竖起大拇指:“孝女!”
老妈炮轰道:“孝个头!现在连个带把的都没找到!”
莎莎忍住笑,打开生日蛋糕的盒盖,开始插蜡烛。
烛光莹莹,莎莎关了灯,整个小小的屋子被柔和的光衬托得更加温馨。那时候的我觉得身边有老妈和莎莎就足够了,不再需要男人带着他们恶心的雄性激素来打扰我内心的平静,我对着蜡烛许下生日愿望—希望来年挣钱多多,至于男人,可有可无。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和莎莎交错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的星形幻灯是莎莎送我的生日礼物,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幻灯图案照着我有些心事重重的表情。
莎莎忽然问我:“还在想他吗?”
“谁?”
“明知故问!!”
“没有...他有什么好想的?早就死心了。”我逞强说道。
莎莎问的那个他,名叫张骐,是我上大学时的同班同学,在大二上学期的时候,他对我表白说喜欢我,那时候我明明知道他和学校里的很多女生都很亲密,却仍然陷在他的喜欢里不可自拔,他人长得帅气,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而且是计算机天才。如此优异的人,作为从农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的我是无法不动心的。
我们的相识缘于一次可笑的争执,为了得到奖学金,我拼尽全力却考到年级第二名,而年级第一名的位置始终是张骐,不服气的我跑到老师办公室要求看张骐的试卷,老师不给,我就有了怒气,觉得他们城里人合在一起故意为难我,于是胆大包天地和老师吵了起来,这时刚好张骐进来,对老师说试卷也算作他的东西,他有权并愿意把试卷给我看,于是我看到了张骐的作品,更受打击 — 满分!主观题从任何角度看都像一篇比学术杂志上还有出色的论文。
张骐说过,他是被我在办公室和老师吵架时的表情吸引,我回应他,自己只是惊艳于他的满分试卷。
........
张骐和我提分手移民美国后,我想了很多,反思了更多,假设张骐没有良好的家境,不是计算机天才,外貌平平甚至丑陋,我还会喜欢他吗?我总是用这样的话安慰自己,我是被他身上的光环吸引的,这样的爱不是真爱。可是,内心却无法抑制地沦陷在往日金光灿灿的回忆里,我无法忘记他开着法拉利接我放学的情景,也无法忘记他送上九十九朵蓝玫瑰时迷人的微笑,一旦这些从前只能在小说里意淫的东西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我就知道自己的心再难以将欲望收住。
和莎莎想的不同,张骐的离开带给我的激励多过了悲伤,让我从此挑男人的目光高了不少。在银行找到工作的第一年,同组有个男同事对我有意思,我和他一起去看了场电影,因为看到他掏出的钱包表面已经掉皮就从此回绝了他,男同事不明所以然,问自己哪里不好,我只能说自己性冷感。
莎莎给我介绍了一位剑桥毕业的成功人士,可人家哪里又能瞧得上我,上来就要问清我的家底,我有什么家底呢?难道我要告诉他自己出生于偏远山区,那里曾经挨家挨户穷得只能吃晒干的老鼠肉,还曾经是个以拐卖妇女为习俗的充满罪恶的地方......。为了不让成功人士嫌弃,我只能谎称自己的父母都是机关干部,可是成功人士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他们能识破无数谎言,他在决定和我订婚的前一天通过私家侦探调查了我的全部家世,认定我是个想要骗他钱的女孩,于是从此说拜拜。
这些是我应得的,我没有悲伤。痛定思痛,我的虚荣再次升华,想通了,何必要靠男人呢?反正我是爱钱爱财的,我永远丢不掉自己的虚荣,既然没有优秀的男人能看得上我,那我就靠自己好了,于是我拼了命地工作努力挣钱,除了银行的公职,还在业余时间和莎莎合伙弄了一个淘宝卖生活用品,她负责销售,我负责财务,六年的时间,我们一共挣了将近两百万。
我享受没有男人的生活。
我从不认为虚荣是负面的性格,虚荣让人振作,照亮了我生活的全部。
我想他吗!?我谁都不想...此时在美国的他,也不会想起我吧...与其说是不经意的思念不如说是无来由的空虚...
在过完二十八岁生日后的第二个星期,当老妈跟我说起向树,那时如此逞强自信的我是何其不屑。
“记得吗?就是以前在黄石的时候住在隔壁的那个小哥哥啊,我记得你们以前总是在一起写作业,在一起玩什么的...”
童年回忆么?可笑......
“唉...这个孩子真是不容易啊,他爸爸是以前在县里的砂场打工的时候患上尘肺死的,那年他好像才十四五岁的样子,这些年一个人在海宁打工,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今天我去买菜的时候他喊我,我起先都认不出来,后来才想起他是以前老向家的独苗。你老妈我打听清楚了,他现在也是单身,还跟我问起你呢,我看啊,他肯定对你有意思。”老妈笑着瞄向我,自作多情地喋喋不休。
“他不会是...在农贸市场卖菜的吧。”我冷笑着脱口而出。
“诶?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新开了一家卖蔬菜水果的门市部,还是个小老板嘞!”老妈满脸无处掩藏的兴奋。
“小老板?哼,现在小老板到处都是,捡垃圾的也能被称作老板。”我坐在沙发上一边往嘴里塞着老妈洗好的水果番茄一边盯着电视道。
老妈的脸垮下来,“都还没见人就这样话里带刺的,你这样还有哪个男人瞧得上你啊。”
“我说过,我不需要男人瞧得上我,更不需要我瞧不上的男人!老妈!你搞搞清楚,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个白领,你在菜市场随便就帮我找个卖菜的,这靠谱吗!?”我有了火气。
没想到老妈的火气更大,收回茶几上的水果盘,怒道:“这小番茄还是人家向树没收钱送我的,你既然这样说,就别吃了!”
“不吃就不吃!我又不是买不起。”我把手里拿起的一个番茄扔回盘中,起身回房间。
“以后要吃什么自己去买!”老妈在我身后叫嚷道。
......
星期五从银行下了班,莎莎开着她的cooper mini来接我,我们一起去闹市的一家大排档。
“这人怎么找了个大排档相亲啊!太不识趣了!车都不好停!”莎莎一边开车一边埋怨。
“鬼知道!反正也就是见个面应付应付我老妈,无所谓。”我坐在副驾驶上盯着手机上的股市行情,随意说道。
“你老妈也真够狠的哈,连着两个星期和你玩冷战。”莎莎幸灾乐祸。
“玩冷战也就算了,最主要是她总是做了一桌子好菜让我眼睁睁瞧着她吃独食,而我只能吃泡面!这是她的杀手锏!”我愤懑道。
莎莎笑了,“我就喜欢看你和你老妈较劲!”
“什么心理啊!?”
车到了十字路口,前方绿灯,莎莎停下车等待,我看手机看累了,活动了一下脖颈,眼睛转向车窗外,忽然被侧面路口的情景吸引住。
一个拄着拐棍的老人家呆呆站在马路中间不动,高峰期车流如梭,可每辆车都绕过了他,能看清司机们伸出的脑袋,估计正骂老不死什么的,我暗叹着世态炎凉,这时却有一辆小货车顶着后面车辆撼天的喇叭声停在了老人身边,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扶着老人慢慢过了马路,不时对开过的车招手示停。
“他是交警吗?切...”我不屑地咕哝,但是内心一阵淡淡的暖流袭来,抵抗不住的舒服。
“这样的好人在今天可真是少见。”一旁的莎莎也看到了他,不由感叹。
......
因为堵车,我和莎莎到大排档已经晚上八点,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没想到相亲对象却不见了人影,老妈打电话来,说那人在路上遇到了突发状况,要送一个迷路的老人回家,所以要迟一点。
真是极为不靠谱啊...我正想打退堂鼓,拉着莎莎离开这嘈杂的大排档,却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从停在马路对面的小货车上下来着急地朝我们这边走。
我看到他拿起手机,电光火石的直觉告诉我自己的手机铃声会响。
果然响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个瘦高男人走到我和莎莎面前,朝我伸出手,露出一排白牙,瞬间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气,“你是俞晨吧?还记得我吗?”
他离开黄石村已经很多年了,我对他的印象早已淡薄,却始终记得这热情的笑容。
他额头上已经有了抬头纹,眼睛里有了沧桑,皮肤也变得黝黑而粗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将近十岁,可是那笑容却让我不想离开。
“向树,好久不见。”我也朝他伸出手。
一旁的莎莎红着脸推了推我。
我瞪了一眼这位春心掩藏不住的主儿,接着介绍:“这位是我的闺蜜莎莎。”
那晚向树点的菜净是我不爱吃的,猪血猪肝这些都是我一看就恶心的东西,只能不断喝凉茶,莎莎却吃得十分开心的样子,还灌了两大杯凉啤。
席间向树说起以前在黄石村的事情,说起在村里破落的小学,那时他上六年级,我上三年级,他当我的老师,我却总是不交作业,于是说了我两句,我哭着站在家里的屋梁上不肯下来,最后是他对老妈提出馊主意,让老妈在楼下炒辣子,烟囱就在屋梁的下面一点,于是我被熏得受不了,只能下来。
莎莎笑得前仰后合,我却对这些回忆没有任何眷念,更不要说得到什么乐趣,我讨厌别人提醒我来自农村,更把莎莎的笑扭曲成一种歧视,于是,我表情颇为不自然地打断了他:“以前在黄石村的事,大多我都已经忘了。”
向树觉察到我的不适,住了口。莎莎拿起酒杯打破我俩之间的沉闷气氛,“来,喝喝喝!”
他见我绷着脸的样子,转了话题,问起我和莎莎的淘宝,于是莎莎滔滔不绝对他说起自己的生意经。
我很少说话,都是莎莎在说。向树的目光不时与我对上,却又马上移开,我能察觉到他脸上的羞涩,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
莎莎喝醉了开不了车,向树用他的小货车送我俩回家,路上,向树问我怎么没吃多少东西,我说我不爱吃,他说这可不好,老妈跟他说我不时会贫血头晕,要多吃补血的东西,我一愣,问他:“我老妈跟你说这些?”
他诡异一笑,点了点头:“是啊,他还跟我说了你好多事情,好让我在你面前表现好点儿。”
我郁闷了。
莎莎晕在我肩膀上,我知道她这次可算是获益良多,对向树说:“我的这位闺蜜对你印象很好哦。”
向树的笑容变得有些牵强了,支吾道:“是...是吗?那你呢?”
我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