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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二章 骡与鬼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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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和新结识的路骡甲推杯换盏高谈阔论,还时不时将头凑在一起嘀咕,越谈越投机,完全忘记了一边脸色已经难看到家的叶欢。
“老路,你在哪家阳务公司上班?”
“‘海顿’阳务公司。”路骡甲得意地回答,想了想又补充,“总部。”
“哇,那可是家大公司,在阴间顶顶有名的。”一千惊讶地瞟了瞟它粗壮的身体,在羡慕之余又感到下面的问题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最终仍是问了出来,“老路,你为什么……我随便问的啊,你别在意。你为什么不变成人鬼形状?以你现在这个模样去上班会不会不太,呃,那个方便?”
“方便,方便,我在后勤部运输科工作,平时很少接触顾客。”路骡甲痛快地交待自己工作的具体内容,还用大嘴点点那些醉后丑态百出的酒客,“瞧瞧那些人,真是丢尽了人的脸面。你想,我会和他们同流合污吗?呃,一千,我没有指你的意思啊。”
“知道。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也是嫌弃人鬼太龌龊,所以不愿意变成人形的。”一千理解地点点头,琢磨,“阳务公司为什么不用汽车搞运输,那多方便?”
“那玩艺不靠谱,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送到法术补充中心去重新施法,手续太麻烦,费用也高。哪像我们,无污染无公害安全环保取费又低,阳务公司的老总可不笨。”
“呃。”
一千被它介绍的情况弄得发怔,这才知道阳务公司的生意经已经念到了什么地步。
“老路,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酒?那个味道实在是……我可受不了。”
发完怔,他低头瞅一眼路骡甲面前那杯“遗爱”,皱了皱鼻子。
路骡甲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半眯起又大又亮的眼睛说:“怎么会受不了?这个味道让我回想起阳世我那个女朋友身上的味儿,干草里面混合着汗液。喝着它,我就像是看到了她那双含情脉脉温柔劲辣的眼睛……”
“不好意思,老路,我去下洗手间,一会儿咱再接着聊。”
一千捂住嘴直奔后堂,冲进洗手间就开始干呕。干草?汗液?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还真是那个酒的味儿!只是,老路未免太肉麻了些,形容词用得他直犯恶心。
漱完口,再整理一下身上那件大红的T恤,他刚一转身就看见了明鬼。对方正堵在出口,一言不发地盯住一千,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用手指勾住裤边,一千满不在乎地想从明鬼身边穿过,却被对方一把按在了墙上。
“真伤人,千千,怎么见面都不打声招呼?这些天,我可一直在想着你。”明鬼凑近他,忽然露齿一笑,帅气的脸上隐约露出丝威胁。
“你的脸皮太厚,看不清楚下面长的是什么东西,我没认出来。”一千没有挣扎,而是冷冷地斜眼瞅他,随后大喊一声,“路骡甲!”
“来了!”
路骡甲应声而入,威风凛凛地站在了门口。门扇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明鬼掀到了一边,而一千却是毫发未损。
“老路,你来得正是时候。”他笑着拍拍路骡甲的脖子。
“就是他?”路骡甲歪头打量跌在地上正目瞪口呆看着它的明鬼,不屑地撇了撇嘴,“也不怎么样嘛。瞧丫那张鞋垫脸,啧啧!真不像是个好人。”
“你,你们是故意的?”
明鬼回过神,手指一千和路骡甲质问,脸上又气又恨。
“就是故意的,怎么着?上次在赛场上,你不也是故意侮辱我和我的球队吗?现在只不过是要回来点利息。怎么,不服气?”一千得意地回嘴,一指路骡甲,“看清楚,这位是我的新朋友。以后再惹我们,可就不像今天这么简单了!”
“正是,你看!”
为支持对方的说法,路骡甲很讲义气地飞起后腿,一蹄子将洗手间的门踢了个大洞。
一千张大嘴呆呆地看着那扇破门,然后跳过去用力将路骡甲往外推,“麻烦了,快跑!你要示威也别踢门啊,老大知道了可不得了!快,快从后门溜!”
两只鬼刚窜出酒吧后门,叶欢就板着那张漂亮却冰冷的脸出现在了后堂。
拐出后巷,一人一骡行走在鬼头攒动的鱼市大街,无视周围惊讶的目光,他们接着方才的话题热络地聊个不停。
“哈哈,真是太痛快了!你注意到没有,他那个眼神?”一千努力模仿明鬼刚才坐在地上的那个表情,忍不住大笑,“这样,这样,哈哈,笑死我了。那个大坏蛋也有今天。”
路骡甲半眯起眼睛,也笑得一脸阴险,“看到了,丫脸色(shai,读三声)都变了。仗着有几分力气就胡乱欺负人,我最看不上这号的。让他也尝尝武力的苦,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路,你说得太好了!你可真有学问。”一千仰脸崇拜地看着他。
“不,不,还是你会说话。你那几句真可谓义正词严句句解气,把丫训得都没话说了,厉害,厉害!”路骡甲赶紧谦逊地反夸一千。
“不,还是你有学问。”
“是你厉害。”
……
走出鱼市大街,两只鬼站在路口,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就此分手,还是怎么的,所以就都停了下来。
“老路,你回家吗?”
一千抬头看看巨钟,金色的时针正指在半夜三点,时候不早了。
路骡甲也瞟一眼头顶,面现期待,“不,我要去和女朋友约会。”
“约会?这个点钟……是约会的正常时间吗?”一千惊讶地瞪大眼睛。
“她在昼夜药房工作,今天上的是晚班,就快要下班了。我和她约好在石牌坊那边见面。”路骡甲美滋滋地解释,然后关心地看看他,“你回家?”
“嗯,我回宿舍。走吧,正好顺路。”
两只鬼沿阴司大街向东继续边走边聊,丝毫没有注意到街上已是路鬼了了、鬼声寂寂了。
“你的女朋友也是……”一千想起个问题,抬头看向路骡甲,感觉不太好开口。
路骡甲会意,点点头又摇头,笑眯眯地回答:“她是驴骡子,我是马骡子,虽然都是骡子,可还是有区别的。”
“……马……驴……”一千举目向天,无语地翻个白眼。
“我的母亲是驴,父亲是马。她正好和我相反,所以我说我们两个不一样。”
“这个,有区别吗?”
听完解释,一千有气无力地反问。
“当然有了,我长得更像马,她那边驴的特点多些。”
路骡甲白他一眼,似在责备对方的孤陋寡闻,奇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
“……”
一千闷头走路,彻底放弃和它讨论骡子的形成以及血统问题。
沉默着走了一阵,眼看就要到石牌坊了。
眼望着不远处那个轮廓模糊的大门楼,一千没看路骡甲,却忽然小声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老路,要是你的女朋友不喜欢你……我是说假如,可你喜欢他,那你会怎么办?”
路骡甲琢磨一阵,豪爽地大声回答:“不怎么办,继续喜欢就是了!我自爱她,与她爱不爱我有何关系?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可遮掩的。”
一千用手抹把脸,两眼仍注视着前方,继续低声问:“可,要是,他有爱人呢?”
这次,路骡甲用了更多的时间考虑,眼睛里闪动着果断,“我还是会爱她。多一份爱,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件坏事。”
“老路,你真是和我臭味相同啊!咱俩想到一块去了!”一千停下脚步,向它伸出右手,脸上绽开一个忽然想通后的开朗笑容。
路骡甲被那个“臭味相同”的定义说得愣住了,随后大笑着抬起右前蹄和他握了握,再顺便拍拍对方的肩膀。
“我不臭,你才是个臭小子!”
被它那个大蹄子拍得身体一歪,一千揉着肩头也笑了。
“怎么会这样?”
碧潭边,开阳疑惑地望着空无一景的潭水喃喃自语。放出寂寞虫已有段日子,今日他本打算收获情报,谁知施过法后,潭面上竟然没有任何动静。
“会不会被人发现了?”
倚在他怀里的玄冥探头看看水面上那个黑黑的空洞,脸上也显出几分不解。
开阳轻轻蹙眉,搂住玄冥的手若有所思地拍打着,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他举起另一只手向空中一抓,掌心里就出现了一封信。
“你要怎么做?”玄冥抬头看着他,神色略显不安。
“给下面送封信,让他们乱上一阵子。”开阳淡淡回答,将那封信丢入潭水。
吞没信后,潭面上的那个空洞开始逆时针旋转,洞口越收越小,直至完全消失。碧绿的潭水清澈透明,令人一见之下便感到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根本想不到它还会有其他的用途。
“小阳,你不准备停手么?”
收回投在潭水上的视线,玄冥轻声问开阳,将头倚回那个宽厚的肩膀上去。
开阳摸摸他的脸,再顺手捏了下那个精致得似玉雕的下巴,“为何这么问?夺走情人之耻就这么算了?就这么轻易让他们从此逍遥?”
“你不觉得自己最近……魔性越来越明显了么?”玄冥拉起开阳的右袖管,仔细审视他胳膊上那个黑色的魔印。这个东西他早就发现了,却一次都没有问过。
“这有何虑?等我与南南重建仙契,他的灵力自会帮我消除这个讨厌的东西。”开阳不在意地回答,拉下袖管遮住那个印迹。
玄冥低头沉思片刻,伸手搂住开阳的脖子,清秀的脸上忽然显出几分娇媚。
“小阳,你想过没有,我也可以帮你的?”
开阳回视他,眼神冰冷,长眉轻蹙。
“玄冥,你我修持路数相同,无法刚柔互补。若你来除去这个东西,必会耗损灵力,到时被真人发现就坏了。南南的修持却正好与咱们这派相辅相成,办这个不会耗损灵力不说,还可达到双修的目的。届时,我和他的修为……”
话没有说完,嘴唇已被堵住了,玄冥深深吻住开阳,动手去解他的腰带。
“住手,玄冥!”开阳一把推开他,眼睛里已是森然一片,“为何要如此?你知道,我是不会答应的。”
玄冥舔了舔自己已变得嫣红的嘴唇,目光迷离地望着他轻笑,“小阳,你不是说过在乎我吗?我也同样在乎你。让我帮你解除这个契约,就像我从前答应过的那样,不会问你和谁建立的这个契约、为的是什么以及代价又是什么,好不好?”
开阳的眼睛眯了眯,慢慢起身抖落衣袖上的白沙,神情冷漠。
“我说过了,不行。”
“为什么?”玄冥爬过去扯住他的袍角,长发披了一身。
“因为,你不是南南。我只准备与他发生魂交。而你,只要满足□□的欲望就足够了。”
盯着脚下这个此刻已完全失去常态的文曲星君,开阳一字一句地宣布,随即抽回被扯住的那角袍袖飘然而去,没有丝毫犹豫。
趴在原地的玄冥久久没有抬头,正对脸面的白沙上却落下了一阵急雨,那水珠滴在吸水性极佳的沙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抛却所有自尊,落的仍只是这个预料中的下场,他应该痛哭,只是为什么又感觉极其好笑?
玄冥扬起脸,清秀的眉目间溢满了笑意,那种神经质的大笑。
这天,一千送完投生册并不急着回宿舍,而是留在奈何桥边和孟婆聊天,一面等柳兰君下班。
说谎风波过后,一千粘柳兰君粘得更紧,不仅每天赖着陪他上班,连偶尔出个门也不忘拉上他。鲁科长的瘦脸因此拉得更长,情绪也变得更加焦躁。
“一千同事,麻烦你跟我们兄弟到警察局走一趟。”
正和孟婆聊到高兴处,一个讨厌的熟悉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一千皱眉回头,果然看到黑三黑四那两个家伙正冲他笑得得意。几天不见,他们换了套行头,此时竟穿着黑色警服,还拎着黑头套和手铐,一付抓人的架势。
“有什么事?”
孟婆收起笑容,伸袖将一千护在自己身后。
“孟神大人,这是本殿大人亲自下的逮捕令,请您过目。”
而对尊贵的孟婆,两只色鬼不敢有丝毫冒犯,急忙躬身递上一份黑色的手令。那上面用朱砂写了个大大的“捕”字,旁边是要逮捕的鬼魂姓名及身份等附注。
接过那份手令,孟婆脸上显出几分惊讶。秦广王一向眼高于顶,极少亲自签发逮捕令,有数的几次不是嫌疑人犯了重罪,就是地位特殊,可这次……
“一千,你做了什么事?”
孟婆回过头,发现晨点已经因为这个插曲中断了,奈何岸边的所有鬼魂都正好奇地望着这边。
“我,我没做什么。”
注意到孟婆语气里的不安,一千知道事情不妙,赶忙回答一句,然后下意识地瞟了眼柳兰君。他也停下了手头工作,正和其他鬼魂一起观望着他们,面现惊讶和担心。
听他这么说,孟婆仿佛松了口气,将那纸手令交还给黑三黑四,转而摸摸他的乱发,一道金光倏地从她的掌心没入了对方头顶。
“没做什么就好,大概只是找你去问些情况。你听着,一千,我已为你加持了灵力,如果有人试图伤害你,我会立刻感知到的。你乖乖跟他们合作,别使小性子,听明白了吗?”她在他耳边低声嘱咐。
一千懵懂地点头,伸出双手让早已举着手铐的黑四给自己戴上。
“小千!”
见此情景,柳兰君再也忍不住了,不顾鲁科长的黑脸和周围鬼魂的猜疑,快步赶过来拦住黑三往一千头上套头套的动作。
“滚开!别妨碍我们兄弟执行公务!”黑三粗鲁地骂道,抬手挥向柳兰君。可力气用到一半,他却忽然弯下了腰,满脸痛苦地大呼小叫,“唉哟!你个小鬼又撞我,等会有你好看的!”
一千挡在柳兰君面前,龇牙瞪眼,“撞你怎么了?就是不许你碰他!你们谁要敢动他一个手指头,我就把他的那只手剁成肉酱!不信,你们就试试!”
瞟见一向温柔和善的孟婆已经沉下了脸,黑四急忙打圆场:“一千兄弟,咱们兄弟也是公事在身没办法,你别难为我们。”
柳兰君扶住一千的肩膀,担心地劝他:“我没事,小千。别为我得罪他们,你还得在他们手下……”
“那又怎么样?他们动你就是不行!”
一千打断他的话,扬起的脸上是个特别认真的表情,这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清澈透亮。
“我……知道,”柳兰君顿了顿,脸上显出丝恍惚,但又立刻着急地问他,“到底是什么事?”
“不知道,大概是抓错人了。”一千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千一,你不必过于担心。一千是个好孩子,不会干太出格的事。”
孟婆安慰柳兰君一句,却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早已对一千闯祸的能力深有体会。酒吧里那个倒霉的家伙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浪费他不少时间去探病不说,每次还被骂骂咧咧地抱怨。
“对,我不会干坏事的!兰君,你放心好了。”一千也紧赶着让他安心。
奈何桥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办公楼上早已是沸沸扬扬了。叶欢冲出楼桥,仍是一身笔挺的西装领带,却跑得毫无形象可言,一向冷漠毒舌的叶大秘书此刻只像是名勤奋的小报童。
“怎么回事?又是你们两个,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叶欢奔上桥,只扫了一眼一千手腕上那个硬梆梆的手铐就转开头,半挑眼尾盯住黑三黑四,身上散发出阵阵寒气。
“唉哟,叶秘书,这是哪说的?您的话,我们能不听吗?这次真不关我们兄弟的事,我们刚调到警察局就接到了本殿大人的手谕,说要抓一千回去。”
黑四点头哈腰地恭维对方,眼角眉梢却带着得意,右手扬起那张黑纸。
叶欢劈手夺过那份东西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闪过丝诧异。他将那张纸甩回黑四怀里,转身和一千对视,眼睛里没有了嘲讽,唯余冷静和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