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灰坡》忘夜达曙

2、渡江

　　我终是没有理由送小绿豆去野战医院，但是我给他带来了顶好的牛肉罐头。
　　当我再次找到小绿豆的时候他已经瘸着腿在防线上了，我则偷偷走到他身后，像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拿出了牛肉罐头伸到他眼前：“怎么样，这午餐？”
　　“唉，小豆哥你从哪弄来的？”小绿豆毕竟还是孩子，看到这样的美味便乐开了怀，迅速转过身子看着我。私下的时候他就叫我小豆哥，而我也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小弟，一直独苗的我心里总是空虚的紧。
　　“我就在原地转了三圈，嘴里念着各路神仙，天上就掉下来这罐头。吃啊。”我抱小绿豆到背人的树后，开了罐头塞到他手中。我并没有提及各路神仙，因为我是个无神论者，可我着实是念叨了蛮多话，跟我同期的校友，那货是名军需官，虽仍是精瘦，却也要比我们这些个皮包骨头好上太多。我觉得我把这一年的话都要跟他说了去，最后还送上了家父在我上大学那年给我的手表，才换来一罐罐头。
　　小绿豆显然是不信，撅嘴道：“小豆哥你又拿我当小孩子哄了。”
　　我笑得满脸的褶子，按着他的钢盔：“好吧，上等兵！”
　　小绿豆这下子开心了，可还是非要我吃一半他才肯吃，我只得答应下来，他这才吃了一大口，而我则看他埋时又搔着头走了。
　　“接着。”
　　我慌乱地伸手，接到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看了才知那是我的手表。我茫然地抬头，黄豆倒着身子晃荡在树枝上。
　　黄豆，这也是我玩笑中给他起外号。中士，我连一名准头不错的狙击手，他曾用他那把相当异类的毛瑟k98k①救过我的命。
　　“什么你都能拿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那里去换。”黄豆用他那并不存在的腹肌悠起身子从树上跳下，“我给你要回来了。”他拍拍屁股要走，却还是回头看看我，丢下一句着实让我汗颜的话，“好歹你也是我们连长啊，你的霸气呢？”
　　我带上我的手表走路，不去看他远去的身影，我不晓得他是用什么方法把那手表拿回来的，可那一定不是我愿意知道的方法，我索性不去想他。“霸气”这个词语早被我连同我那张还算霸气的毕业合影一同撕碎，稀碎。我大抵上是最没有霸气的连长，我有的只是强大的自我安慰能力。因为霸气这东西不能叫你活命，可是人有个想头就容易活下去。
　　训练，不断的训练，美国的教官和中国的军官们。美国人不断地拍手并大喊“Move fast!”；而中国人则是永远皮带都不离手，时不时给你来上那么一下，再说着“你们脑袋上顶的是土豆还是地瓜啊！动作快！”拆装、搬运、上下船、行军甚至丛林作战，这样的忙碌让我的骨头的都要散了架，便没有时间去想我的小心思。战前的紧张气氛在我们之间像传染病一样迅速蔓延开来，不可控制。新兵们还会幻想着杀敌时的快感与荣耀，而像我这样上过战场的老兵则会想怎样保住自己的命。终于在一次夜间的渡江合练后，我知道反攻马上就要开始了。
　　五月中旬，滇西开始进入雨季，本就咆哮着的怒江再次露出它的獠牙，要将一切敢于靠近它的东西全部吞没。我们就听着怒江拍岸的声音咒骂一切能够咒骂的东西。入夜，我们突然接到命令——反攻开始，强渡怒江。
　　“真他妈的是灰孙子！”黄豆收了他那面“镜子”——鬼影都照不出来的破铜片，他一直臭屁着自己长得有多帅气，可其实他和我们都差不多，一个鼻子俩眼睛。
　　我们飞快地列队，飞快地赶往江边。那江雾气真大，透过雾气我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帆布船和橡皮舟，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埋在江边的，这次可真是出其不意了。先头部队已经开始渡江。
　　渡江出奇地顺利，除了几个触礁的倒霉蛋，当然这样的伤亡可以忽略不计。
　　待我也上了那筏子后，我胸腔中那还在跳动着的心脏和这江水合了拍子，那样有力。
　　我的脑海中忽地冒出了我刚从军时常喊的口号“我死则国生，我生则国死”。

作者有话说

　　注释①：毛瑟K98K是德国产，所以是异类。我查了很多资料，对于中国滇西远征军的装备众说纷纭，草鞋是一定的，但我想美式装备也肯定是有的，少部分还有英国和德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