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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来自大清 ...

  •   在C市转好几趟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情绪都快到了爆发点。穿蓝白条纹病友服的男人,见什么都跟遇到鬼似的,惊惊咤咤。郭络蘅黑着脸,双手抱在胸前,拳头越握越紧,威胁地回头看了好几回男人。我捏着社区劳动处罚单,恨极郭络蘅把他送到精神病院的鬼主意,没事惹事。

      “扫描了CT,脑子没毛病。”医生负责任地说。

      男人小白鼠般怯怯地看着我们,郭络蘅不信邪,说:“你们医院怎么回事啊,他脑子有毛病明摆着,我们负责出钱,你让他入院!”

      “精神病院只接受精神病患者,姑娘!”医生怒,“把没有病的人送进来,我看是你们两个要住院了!护士,开账单,把他们轰走。”

      “你服务态度怎么这么差劲,CT做了,脑电波,脑检查呢?”

      “我们是精神病院,不是医院!”

      就这样,郭络蘅一心想把男人送进精神病院,和教授级的医生掐起了架,惊动社区警察,弄到大型医院证明男人精神真的没出问题,判了咱们破坏公共秩序的罪,每个月要在精神病院义务服务三十小时,直到明年二月。

      心情本就够烦了,两个人在路上还冤家似的一声高一声低地朝对方“哼”着,没完没了。

      回到家,电话里留了几道康太熙的声讯。我打开电脑,查男人的寻亲启事有没有结果,郭络蘅第二天要上班,先去公司住几天,收拾了衣服警告男人不许欺负我,关门出去。男人感觉安全,叉腰严肃地打量我住的屋子,坐进沙发,绷着脸偷偷看我,察觉我抬眼皮赶紧挪开目光,掷地有声说:“爷虽然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但爷知道,不是好事情。”

      我冷冷一哼:“好聪明啊,爷。”把腿盘在沙发,关掉康太熙的唧唧歪歪,啪的盖下没有任何消息的笔记本电脑,说:“如实招来吧,你是什么人?”

      他愣了愣,居然不答话。

      我说:“对你这种怪胎,降低难度,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家里几口人,怎么联系到他们。”

      他扁起嘴,瞅了电话机上的日历钟,想了想,说:“爷姓爱新觉罗诲胤禛,从大清来,家里据估计有三千多人,如果没算错,都死了。”

      “啊?”我张大嘴。

      他一本正经:“千真万确,没有隐瞒。”

      大清?爱新?三千多人都死了。什么玩意儿嘛。我扔掉电脑,拣起沙发上的抱枕狠狠捶他的头,说:“姐问你话,你就好好回答,别让姐后悔没把你弄去精神病院!你要相信,甭管有没有这张破罚单,姐都有本事把你轰走。”

      男人脸一下就白了,狡辩说:“爷没撒谎。”

      我跪直身子,居高临下说:“你要没撒谎就是脑子有毛病。你说自己‘爷’我当你智力发育不全,我正经问你名字,你给我捣鼓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大清是什么,爱新是什么,家里还三千人,你和你爸要不是种马,凑得齐一百人都算破了世界吉尼斯纪录!”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是说得有点过了,坐回沙发,又把电脑掰开,回到给男人找亲人的界面,问:“姓名。”

      “爱新觉罗胤禛。”

      我照拼音打,找了老半天“胤”,好不容易找到了,又没有“禛”。男人把脑袋渐渐凑来,问:“你干嘛?”

      “明摆着。”我用“真”代替,问:“年龄。”

      “虚岁二十七。”

      “才二十七?”我怀疑地看他,手指敲了“27”,说:“看上去不像。”

      他坐在我身边,说:“那像多少?”

      “身高。”我问,他答了个几尺几的数,我换成“180cm”,说:“像地里埋了五百年的烂竹子。体重?”

      “不知道。”他答。

      “为什么?”我问。

      “没人敢量。”他说。

      “去,我房里有称,搬出来。”

      胤禛光着脚吧嗒吧嗒跑进我的房,东张西望了好久,说:“没有。”

      “怎么没有。床下面方方的就是。”

      “哦,秤砣呢?”

      “回来,你80公斤!”

      好不容易填完他在C市公民网的寻亲信息点提交,红字闪了闪,居然通不过,说“姓名太长”。
      彼时天都黑了,男人的肚子咕咕抗议,我窝在沙发白他一眼,不幸的是,不争气的肚子竟“咕咕”的应和了一下。蓝白病友服男笑了笑,我撅嘴,退掉“爱新觉罗胤真”六个字,说:“不填完这个甭想吃饭。告诉我,改成什么,既能在四个字以内,你家人又看得懂?”

      他笑着的脸瞬间僵硬:“你还是要找我的家人?”

      “不然,”我问,“我这一下午干嘛来着?”

      胤禛靠在沙发,长长叹一口气,说:“随你改什么,反正不会有用的。”

      “那,叫爱新觉?”我敲上字,看了看,不对头,改掉,换成“罗胤真”,比上个好点,不过……他说:“罗正胤。”

      “嗯,好多了。”我满意,发布信息,拍拍麻痛的双腿走进厨房煮面。罗正胤脑子抽风,问我要蜡烛和火煤子,我说没有,他就跟到厨房,和我并排站着,一言不发。

      “酱油。”我伸手,他看看我,不动。

      我拿了酱油,说:“味精。”他看看我,还不动。

      我拿了味精,切一小把葱花撒进面汤,他忽然开口,盯着头顶的灯泡:“你把蜡烛藏在里面了?”

      “没有。”我头也不抬,关火。

      “哦。”罗正胤点头,憨厚地笑笑,说:“我从没见过人做饭。”

      舀面,分装在两个大碗,一个塞到他手里,一个自己端着,走到餐厅,开灯。罗正胤听到哪里一响,房间就亮堂了,惊讶地“哇”了声,称赞:“好亮的蜡烛!”

      我还是不理他,吹面汤。罗正胤学着我的样子吹了吹,拿起筷子准备夹面,见我吃得津津有味,不禁停住,迟疑了下,说:“我真没骗你,我是从大清来的。”

      “知道,”我含糊说,“你从大清来,家有三千人,智力优等,脑子没病,精神正常,不幻听不幻想,极其有常识。”

      他干笑着吃两口,听出我是讽刺,又停住筷子,说:“真的,除了你,这些我以前都没见过。”表情好像歉疚。

      我抬起头,切了一声,说:“要不是你,我这辈子也没听过‘大清’这一说。那是什么,国家,还是朝代?”

      “你不知道大清?”罗正胤放下筷子,似乎要和我探讨这个问题。

      我喝干面汤,说:“我不知道啊。拜托,别这样看我,我是我高中班上历史和地理学得最好的人,全世界的国家和地区,重要国家的朝代表我都能背,没有跟‘清’有关的。”

      “没有跟清有关的?”罗正胤皱着眉头,“那是我的国家啊,天朝上国,粉彩和君主制度发展得最好的时期。乌宁娜,你这辈子怎么轮回到这么个没文化的地方来了?”

      “搞笑,”我说,“我们国家最后一个朝代是明,粉彩和君主都是在明世宗的时候达到巅峰的。你说我没文化,我看你才没文化呢,跟我冒充历史学家。”

      “明世宗?”罗正胤鼓圆眼睛,腾地起身,骂骂咧咧,“狗日的,抢爷的风头,灭了他!”

      “嗤,狗急跳墙了吧,”我明媚地笑着,发现自己喜欢看他生闷气,轻盈地拍了拍对面的桌子,“哎,吃不吃,不吃我拿出去喂14栋乌雅德的猫去了。”

      “吃,当然吃!”他坐下,狼吞虎咽。

      我等他吃完,吩咐他在家里洗碗,掂着猫粮袋子独自下楼。

      饭后散步的习惯是和慕凌风恋爱的时候养成的。立华大学文科女生寝左走经小树林有一片极大的人工湖,湖中央建着一座水上平台,许多周末联谊舞会就在那里举行。我那时选修了不少其他院系的课程,只有晚饭后的半个小时有闲暇。我们偏好人工湖的风光,却害怕遇到多事的同学八卦,于是我买情侣款的机车帽,他买无数副墨镜,不管风霜雨雪都戴着墨镜帽子手牵着手绕湖散步。

      后来,很久很久之后,董清云告诉我,其实他们都知道是我们,只是经过时假装不认识而已。

      他们愿意帮忙珍惜我和他的爱情。

      喂完猫,月亮升得很高。

      圆月。

      猫儿喵喵的送我一段,到44栋康太熙的地盘跟它们主人般自觉止步,转身回家。

      康太熙,乌雅德,活到老吵到老的冤家。西苑小区的住户对他们的故事都了如指掌。

      我也不例外。

      守在门禁后的康太熙对我去喂乌雅德的猫看上去很有微词,老远就念念叨叨地动着嘴唇,打开门,声音扑面而来——“小乌,你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我问。

      “什么麻烦,你看!”

      大厅里停着一辆不能再熟悉的粉红女士自行车,我的心一咯噔,认出是停在立华的。康太熙比我还着急,说:“咋办哩,我侄儿还在你屋里咧,惹慕先生,害死他不可!”

  •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俺让大清消失了~四四也从历史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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