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西镜

1、天空之城（一）

　　来到天空之城，就要选择忘记。
　　你确定吗？
　　你得先喝下去，才能保证你的选择。喝完以后，从此世事与你，都没关联。
　　你将永久属于天空之城，直到生命的尽头。你的世界从此，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我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眼前一长串的人群。毫无知觉。
　　我跟随着一个声音来到这里。心里没有任何害怕，只是觉得很痛快。很痛快我可以忘记那些事，很痛快从此不再记得。事实上，从我到这里的第一刻开始，那些我拼命想要忘记的东西，就开始模糊不清。就快要全部忘记，只要再往前走一点。
　　周围都是和我同样的人，同样想要忘记那个世界的人。遗忘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从此不再记得那些琐碎，那些难过，那些不甘心的念想。
　　天空之城，世上唯一最美好的地方。只要执着于遗忘的人都能来到的地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传说，在我没有遇见以前，我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空之城。接下来，就要生活在那里。
　　一路上，我遇见过无数的人。有的人继续一直不停的往前走，有的人在半路上就放弃了往回走。有的人表情严肃，像是去赴死。有的人表情轻松，就像我，是去迎接新的生活。准备在天空之城里好好的活着。
　　只要穿过白身后的桥，就是天空之城。
　　那座桥叫‘天使’。
　　那个呼唤我的声音说：“往前走，一直走到天使之桥。穿过天使之桥，那里就是天空之城。是一个可以遗忘现实的地方。”
　　天使之桥，悬浮于半空之中，末端隐藏在一片云里。看不见分毫。走在上面的人，一个接一个，消失在茫茫云海中。
　　很快我就到白的身前，直视她惊讶的神情。她颤抖的把手里的汤碗交给我，叫我喝完以后就站在她身旁。我依照她的吩咐做了。
　　一碗如同白雾似的汤药，喝完以后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记忆也并没有马上从我的脑袋里消失，对于我来说，现在的感觉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直到所有排队的人都走过桥以后，白叫我跟在她的身后。她说：“在雾里还有一次过滤，所有在那一刻犹豫过的人都会掉下桥去。回到尘世。”
　　我随着她走过桥，看到了天空之城。豪华而巨大的城堡，像是处在水晶球里的城堡。华丽得如同不能接近。明亮而简洁。
　　白说：“天空之城里有一个人在等我。”
　　我的脑子里找不出任何有感觉的形容词，似乎是，在这一刻，我已经没有了感觉。觉得这一切都是应该发生的，又像是在找回什么。
　　在路过天空之城的城市中心时，我竟然说：“这里好像少了些什么？”我惊讶我自己说的话，所以看着白。她的表情很是惊喜，但是没有说话。
　　我看着立在十字路口中巨大水池。的确是少了些什么。
　　水池后面是一栋巨大的高楼，很高贵却并不豪华，像是不能接近。
　　“往里走吧！”白说。
　　房子里，除了几根支撑的巨大的圆柱外，空无一物。巨大的窗户，白色的光。
　　我看见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向我飞奔过来的人。他跑到我面前，握着我的双手，惊讶的说不出话，但却掩盖不了眸子里闪耀着的惊喜的光。
　　他说：“太好了，连你都回来了。”
　　他美得就像一尊雕像。
　　然后拉着我走到窗户前，正对街上的水池。水池里满满的水，不多也不少。只是水池的中央有一个瓶子，里面装有一种粉红色会发光的液体。没有装满。
　　他说：“看见了吗？”他指着那个瓶子。“就快要满了，只要它被装满了，离开的天使们就会收到感应，到时候，天空之城就不再是一座空城。”他的语气里带着些雀跃。
　　“连你都回来了，连你都感应到了。就快完成了，就快成功了。”
　　“天空之城不会再是一座空城。”

　　白说：“要唤醒她吗？”
　　他愣了一刻，缓缓的说：“不要，要是她回忆起来，就会自责，就会悔恨。到时候，苦涩之水就会淹没一切。五百年的努力就没有了。”
　　我站在中间，有一点不安。有时候就像是一个空壳子，像一尊雕像。徒有其表。
　　“也不要叫她的名字，名字就是唤醒记忆的咒语。等到成功那一天，她会记起一切的。”
　　“就叫她，无名，没有名字是最好的名字。”
　　“无名，从明天起，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工作。”
　　我的大脑渐渐地没有了意识，恍惚之间，就听见这些。不对，还有一句。“解除她身上的法术。”
　　我再也听不见了，沉沉的睡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大概是一天吧！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已经没有了记忆。但似乎这些对于我来并不奇怪，我的生活也并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一切我都很熟悉。
　　走在大街上，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大家都各司其职，没有什么异样。
　　我来到圣殿，看见那个人。我没有忘记他。
　　他说：“你来了。就在这里陪着我。”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有一瞬间觉得，他就一直都站在那里没有离开过。
　　晚上，他抬起手，口中念着咒语。四面八方飞来的粉红色的小球，聚集在他的手周围。越来越多。他把手指向水池，聚集起来的小球向水池里的瓶子飞过去。
　　转换成一滴滴水珠，顺着瓶口滴下去。
　　我问：“这些都是什么？”
　　“是爱，这些都是爱。”他回过头对我说，“只有爱的力量才能让所有的一切恢复原样。”
　　“这些爱都来自哪里？”
　　“在这里生活的人类。”
　　“什么？”我惊讶极了。“为什么？”但是我却不能太过于表现我的惊讶，所以用疑问来转折我的语气。“怎么会？”
　　“每天，这里的人类都会爱上一个人。”
　　“然后呢？他们之间的爱被拿走了，他们怎么办？”
　　“第二天他们就会彼此忘记对方，然后遇上下一个人，再次相爱。”
　　我觉得我快疯了。“所有的爱情都只能持续一天，难道就……”
　　“有两个人，曾经有两个人连续相遇到八次。”他有些惊喜，但是随即又平静下来。
　　“然后，接下来怎么了？”我很想知道。如果一个人的爱被一点点掏光，就会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为什么不放过他们？”
　　“为什么要放？每个人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既然选择来到这里，就得接受这里的一切。想要得到，就必须用另一些东西来换。这是规则，每个人都得遵守。”
　　“天空之城怎么可能装得了这么多人？”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来到天空之城，怎么可能装得下这么多人？那剩下的人，或者是被利用过了已经没有感情的人，到哪里去了？
　　他看着我，眼神很悲伤。缓缓说：“回到尘世。”
　　这就是被利用完之后吗？已经变成了没有感情的怪物，就又一次被扔回尘世。也许会更好，这就是选择后的结果。可是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没有理由。
　　突然明白，一切的一切。就算没有记忆，就算没有感觉。但是我的心脏还在跳动。不可能没有感觉，对于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