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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酒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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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坚自网吧一夜后又连着去了两日,自然是为避暑热,兼顾聊天。
“纯白一朵云”却失约了,像是凭空蒸发,□□、聊天室都未见踪影,阿坚懊丧那三十块钱。
第三日,仍不甘心,依旧去守侯。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两人相谈甚欢,不仅交换了手机号,更约定次日相见。
见面地点是由“云妹妹”定下的,“云妹妹”是阿坚称呼对方的新名字。那个交叉路口距“云妹妹”家不远,环境熟悉,可以给女人以安全感。
那里阿坚也很熟悉,离女神下车的站点不远。阿坚心里有丝期待,渴望能合二为一。
为了等侯“云妹妹”,阿坚破天荒提早搭车,放弃了与女神同乘。
他留了心眼,并未候在路口处,而是猫腰藏在数十步开外的一座报亭背后,探出半张脸静静等待。
时间分分秒秒飞逝,与约定钟点已过去五分钟,阿坚以为又被放了鸽子。忽然,打远处飘来一片白,撑着遮阳伞,若隐若现看不真切,阿坚的心猛然提到嗓子眼里。
那白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阿坚心里仿佛架起了爵士鼓,咚!咚!咚!震耳欲聋。
终于,那白在约定的路口止住步,收了伞,露出真容。
是她!女神!无暇!
阿坚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希望就是她,又生怕不是她,心如蚁噬般难熬,却犹犹豫豫不敢迈步。
此时吴霞已掏出手机拨号,数秒后,阿坚裤袋里响起微弱的铃音。
真的是她!
阿坚连接电话的工夫都不愿再耽搁了,挺起身跨着大步向女神而去。
他几乎要飞起来,跃到吴霞跟前手足无措地开口:“你好,无暇。”
吴霞一楞,仰头盯住他。
阿坚挠挠头,慌乱补充:“我就是‘才俊’。”
吴霞恍悟,眼眸不由一紧,心怀疑虑地问:“我们……认识?”
阿坚捣头如蒜,复又连连摆手,口不择言:“是是是,啊,不不不。”
吴霞脸色泛白,脚尖不经意往一旁缓缓移动,似乎准备随时抽身。
阿坚露出大男孩般的羞涩:“我们……每天下班都搭同一趟公车,你……记得吗?”
吴霞吁出一口气,脸上渐现红晕,唇上娇艳欲滴,抱歉着说:“真不好意思,我……”
“没关系,没关系”阿坚抢着答,眼里丝毫不见失望。
幸运女神抛出了橄榄枝,这样的一幕阿坚已憧憬多时,所有的街景、所有的路人都已沦为陪衬,恢弘世界里只余他和她,两个人,肩并肩,手牵手,慢慢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到地老天荒,走到人迹罕至,走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包括咖啡馆。
吴霞果是个美人胚子,那样热的暑天,走了不长不短的一段路,竟仍是冰肌玉骨,清凉无汗。阿坚早在铃音响起时便已三魂不见七魄,此刻更是神游太虚,飘飘兮如痴如醉。
咖啡馆坐落于一条僻静小路上,周围并无繁华闹市,故而生意零落。
这倒合了阿坚心意,鸳鸯总喜清净无人。
吴霞是个好女孩,很为阿坚荷包着想,只点一杯柠檬茶,含笑而坐。
阿坚与她对坐,越过台面握住她的玉手,覆在自己掌心,夕阳余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身上,宛如斑斓霓裳。咖啡店老板颇识情趣,奉送专属于他们的轻柔舒缓的乐曲。
他们絮絮聊着,吴霞并不如网络上那般健谈与伶俐,但阿坚已然知足。
天色慢慢暗下去,店里的灯光渐渐亮起来,阿坚听到吴霞柔柔的声音说:“我们……开瓶红酒庆祝相识吧。”
阿坚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一瓶,两瓶,三瓶。
女神顿成酒神。
酒未醉人人自醉,阿坚面色渐白,双唇轻颤,目光无神,脑门微汗。
剔亮玻璃杯映出吴霞的笑容,越来越温柔,越来越甜美,射灯投下的金色光芒将她团团笼罩,勾勒出淡淡的轮廓,白衣素颜如天使,好象一幅赏心悦目的油画。
阿坚听到有个无奈且空洞的声音从自己胸腔中蹦出:“我们,走吧。”
吴霞更迷人了,柔弱似水,轻轻颔首。
服务生彬彬有礼地递上结算单,阿坚揉了揉眼睛,不是四百,远非一千,白纸黑字足足四千整。
相当于劳苦一整月的薪资,相当于两个月的房租伙食,相当于寄回老家四次的款项,相当于苦苦积攒下的大半老婆本,就这样谈笑风生间灰飞湮灭。
阿坚很不服气,提高了嗓门,对着服务生嚷道:“叫你们老板来,又不是名酒凭什么卖这样贵。”
服务生并不恼,神色笃定,只把眼光向阿坚身后移去。
阿坚顺着服务生的目光转头看去,只见吧台里如天神下凡般杵着四个彪形大汉,目露凶光,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阿坚转回头,看向对坐的吴霞,她依然神色如常,平静淡定,嘴角微翘,仿佛事不关己。
暑日的天,转瞬寒凉,如饮冰水,幡然惊悟。
阿坚知道自己完了,无处遁逃,其实当她提议开红酒庆祝时,他就该起疑心的,何必摆阔气,充门面,装大方。这样的事例,以前他还曾讥笑旁人傻,没想到今日竟是自己入了迷局。
认栽吧,纯情的爱恋亦代价不菲。
阿坚掏出裤兜里的钱包,抽出那张存有老婆本的银行卡,颤抖着递给服务生,眼睁睁看着卡片在POS机上一划拉,他的血,他的汗,就这么“嗖”一声消失了,无影无踪,来不及溅出一星半点的水花。
有些钱还真不能省,如果他狠心咬牙在几日前安了空调,恐怕就不会夜宿网吧,恐怕就不会有今日一幕,恐怕就不会于此情此景中与无暇相识,恐怕天长日久真能与她公车结缘也未可知。
但是,没有如果,没有恐怕。
阿坚在吴霞陪伴下步出了咖啡馆,天已全黑,小路幽静,人烟稀少,路灯放出惨淡的光,灯罩旁围绕着数不清的飞虫,小小黑影冲着光亮义无返顾。
阿坚孤独离去,这是个悲伤的夏夜,惊碎几许春梦。
转过街角,咖啡馆已淡出视线,阿坚缓缓掏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