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夜子无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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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的雨水按说是不常见的，尤其是对于地形相较偏北的伽涎来说，可就着一阵一阵的着实急恼了不少人。院中的树也开始不约而同的落叶，一会儿不扫就七七八八的落了一大片，雨水一下来更是黏湿难扫。负责打扫的丫鬟停下手中动作擦汗，有些愤愤然的瞧着院中那参天古树。“掉掉掉！白长这么大一点用也没有！还尽掉叶子！”
一同来打扫的人禁不住笑出声。“那是树又不是人，你这么说它还能就不掉了？”
“我就说说过瘾撒气不行啊。”
“行行行，你只当心扫不完要受罚，爱怎么说怎么说。”
“嘁。”少女翻翻白眼重新执起扫帚，低头扫树叶。
远远走来府中的管事。
“宗主今日来了信，让把那盆‘拒霜’送进宫，你们俩去送吧，这里的活先放下。”
“是。”
……
岸芷站在廊下看着院中打扫的青衣侍女们，想起古月明那被雷声掩掉的话。她没有听清她的话，却看懂了她的口型。
她说，你是不是夜无音的人。
夜无音，就是那个一直跟在钟离陌身后的玄衣人。
他身份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处。他在朝中并无官职，宫中之人却都要尊他一声“夜大人”。他与钟离陌似友非友、似主仆非主仆。有传言称，他胁迫了伽涎现今国主把持了朝政，但多年来也并未有什么过激的动作。
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
夜无音亦曾服过伽涎秘药，入过神殿。大祭司凤箫箫给出了“夜子无音”的判词，但对夜无音的命数未来却也是绝口不提。
于是夜无音这个人越发的成迷。
而现在古月明问她，你是不是夜无音的人。
岸芷叹了口气，放在木栏上的手紧了紧。“公主，岸芷是龙昔人。”
她身后的古月明心头一跳，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岸芷是龙昔前景王的女儿，封号安知，领郡主衔。与公主一样，岸芷是龙昔送来伽涎的质子。”
“那你怎么会变成古月明的使女？”
“龙昔王位是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当年的父亲原本是应该继位的，但是他死了。那时龙昔正与伽涎和谈，于是我被送来了伽涎。”
“……”
“父亲什么都好，文韬武略、帝策机谋，他无一不通，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成了别人的眼中钉……那些人好不容易把我扔来了伽涎，又怎么肯轻易让我回去？国主大概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
“你那时……也顶多三四岁，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公主。”岸芷转过身来看她，面上平淡无波，眼中那浓厚的孤寂却像火焰一样灼到了古月明的心。“都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皇宫王城中又何尝不是？那种地方……也不是那么容易存活的。”
古月明默然的低下头去，良久复又抬头。“很抱歉，我还是不能信你。”
“没关系。”岸芷弱弱一笑，脸色有些苍白。“谨慎点也好。”
夜子无音。
天神创世之时，传言曾将自己的子嗣派下来管理下届大陆。但奇怪的是这个于夜晚降生的孩子却不会说话。他身份崇高，他力量强大，可他无一真诚至交好友。天神予了他世人皆钦羡的身份、权势、力量，也夺走了他一些东西。
无法交流，无法诉说。一生孑然，亲缘、情缘淡薄。
世人谓之：夜子无音。
看了这么多典籍之后，这是古月明能收集到的最完整的有关“夜子无音”的解释。
“虽有典故，说来说去也还是不知道夜无音的身份。”古月明放下手中的典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岸芷静静地垂手立在一边，低眉顺眼。
“陪我出去走走吧，老闷在屋子里也不好。”
“是。”
光看书上的，不如自己去人群中听听。
这算古月明入宫以来第一次正正经经的打量这个地方。要住那么多人，王宫占地肯定不能小。屋宇大有秦汉之风，但较之秦汉又稍显典雅，亭台楼阁也不完全相似，异族风蕴的特色还是很浓的。
一路过去，零零散散的都是一些着伽涎传统女官服的使女，远远的便低头退避给她行礼。
在伽涎，使女和丫鬟不同。使女是有官位品阶的女官，若有各宫推荐成年后可参加“秋策”。身份地位自不与一般丫鬟、侍婢。
为了行动方便，使女们的衣袖虽稍比侍女们的宽大，但同时也要短上两寸，露出里头用彩带绑了了的束口窄袖，很容易就能辨认。古月明瞥了一眼岸芷。
“说起来岸芷也是使女，怎么不用穿女官服的？”
“岸芷又不能参加秋策，穿不穿都无所谓。况且国主也特意嘱咐过，岸芷的服饰不能与她们一样。”
“是么。”
古月明淡淡的应了一句，两人之间又变得沉默安静，直到被一阵“哐当”声打破。岸芷正想看发生了什么事，古月明却像是没听见般，已经脚步未停的走到前头去了。
正当岸芷以为她不会管这些闲事的时候，古月明又突然停了下来。她偏头朝右后方看了看，眉尖微蹙，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又转了身朝刚才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岸芷顿了顿，只得快步跟上。
“公主万福！”
四五个人慌慌张张的跪下行礼，一邦子人有穿朱衣有穿青衣的，场面倒是很容易看得清，不过是使女和丫鬟之间的小矛盾，没有闹大也自然就不会有人管。岸芷看了看前头的古月明，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她可以确定，古月明绝不是个善心泛滥、爱管闲事的人。长安居里人虽然少，但这种事也绝不是没有，甚至有几次还闹到了古月明面前。若放在其他主子那里也就是稍稍管管，做足样子就好，不至于罚得太重。古月明却是理都不愿理的，一径交予了她按宫规罚了再送到外城去当苦力，从未有过半分留情。
正想着，那厢古月明已经开了口。
“怎么回事？”
“回公主，这盆‘拒霜’是原本是要送进宫中的，这丫头急匆匆的突然闯出撞到了搬花的人，所以……”
“只是一盆花，换过盆钵重新植了就是。”
“公主有所不知，这花是大祭司特意吩咐种养的，盆钵泥土都是特意从宫外弄进来的，宫中并无这种花，也无懂这花的花匠。”
古月明沉默了片刻，提步走到那花面前，蹲下拿手去捏泥土，岸芷惊诧万分。“公主！”
“这种花不难存活，南方也不少，没那么娇贵。”站起身扫一眼人群，目光落在那唯一的一个青衣丫鬟身上。
这个背影有些熟。
她总有些很奇怪的感觉，觉得她似乎遗漏了什么，并且那遗漏的似乎是会让她不安的东西。
“花是你打坏的？”
“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叫什么？”
青衣丫鬟头垂及地，犹自颤抖。
“抬起头来回话。”
小丫鬟仍不吭声。
“公主问你姓名呢！抬头回话！”岸芷微微向前走了半步，皱眉出声。
“小……小抵。”小丫鬟哆嗦着抬头报了名字，一接触到岸芷的目光就又低下了头去。
而古月明却在小丫鬟抬头的一瞬间僵直了身子，身形也有些不稳。
“公主？”岸芷诧异的上前小声询问。
“把她……带回，带回长安居……”古月明的声线止不住的颤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完这句话。而后也不管在场的众人，身形一转，几乎是有些踉跄的夺路而去。
留下岸芷一脸莫名。几人还跪在地上，无人抬头。岸芷无奈。“你们回报大祭司，公主看这花有趣就先带回了长安居，你们几日后再来领……至于你，跟我回去。”
“是。”
朱衣的使女散了去，吩咐了青衣丫鬟收拾花与盆钵泥土，岸芷回望古月明离开的方向。
到底，她看到了什么？
庄严恢宏的主殿，白玉做阶，金石铺地，说不尽的华美大气。
檀香隐隐，殿内除偶尔翻动书页及笔尖触及纸张的声音，再无其他人声。
天色正好，一点点黑色的影子投射在洁白的书页上。修长的指缓缓翻过一页。
“如何？”
“除却今日去了兰亭园，长公主这些时日都在房里，还有……”
“说下去。”
“公主今日在园中遇到侍女们争执，后来带了其中一个青衣丫鬟回去。公主的态度……有些奇怪。”
“我知道了，继续去做你的事吧。”
“是。”
头顶的黑影瞬时消失。
“夜无音，你到底想干什么？月明才刚回来你就派人监视她，这算什么！”黑影刚消失殿中高台上忽然有人出声，声线带怒。
“呵，国主言重了。”夜无音随意的放下书，转过身朝高台上看去。他的语气轻松，眼中却是一片冰凉寒意。“无音不过是想多了解长公主的习惯喜好，日后也好安排公主所需。”
“那若是不把月明接回来不是更好？你也不必如此费心费力了！”
夜无音挑了挑眉，缓缓起身走至殿中，抬头直视高台上的人。明明是居下的位置，却丝毫不觉得他低卑弱小。台上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紧闭着嘴不再说话，眼中却仍是怒火不灭。
轻轻嗤笑一声，夜无音负手立于台下，因为逆光的缘故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这话让人听了，还道国主有多宠爱长公主。其实也不过如此。”
“当初若不是你……”
“是我又如何？”夜无音飞快的截断那人的话，冷笑道：“外人不知那些所谓的真相，可并不是我也不知。陛下与我有过协议，我自当遵守，望国主亦如此。”
“……”
“国主觉得亏欠了长公主？”
“……”
“最是无情帝王家……国主不要忘了，殁于月明。她始终，是亏欠了伽涎的。”
“殁于古荒。”
“于野寒猖。”
“月照回廊。”
“明日无伤。”
……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夜子无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