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寂寞梧桐 ...
-
如果说你是一个小女孩，最心爱的布偶在某一天不小心弄丢了，你不停地哭，不停地找，仍无处寻觅。
最后你哭累了，找累了，心累了，你也就接受了这个对你来说稍显残忍的事实。
时间无声无息，静静流逝，有一天，或许是大扫除吧，你竟在沙发下找到了那个曾经带给你无限欢乐与痛苦的布偶，它还是那么惹人喜爱，甚至，由于岁月的沉淀，它更是染上了一层迷人的气息。
可你心中已毫无当时的那种感觉，时间能抚平伤口，更能埋葬回忆。
更何况，你已经有了新的布偶，与当初那只，根本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当初的珍宝，昔日被夜夜相拥而眠，不离不弃的，最后却只被丢在墙角，渐渐蒙尘，渐渐霉变，也不会流泪。
镜中的伊人显然是出了神，一双冰眸仿若沉入湖底，绵长的睫毛在炫目的灯光下微闪，划下绮丽而诡异的剪影。
这样的想法，一直在紫玫的脑海里徘徊，或许说是林慕寻，这个在某种意义上重生的精灵女子。
然而记忆中那颗偌大偌大的梧桐树，它饱经沧桑的遒劲树干，妖娆多姿的棕色枝桠，以及层层叠叠苍翠欲滴的新叶，就像是浓浓的白色雾气，一直在林慕寻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树下的那个白衣少年，衣袂随风轻舞，散发着无比纯净的春阳气息。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小兰，你说这词里的梧桐就是这种树吗”？
“它哪里寂寞啦，这么多叶子呀掉也掉不光，你看看这粗壮的，这分明就是一个威武的大汉啊……我看也就是这些写词的满是穷酸气……爱装罢了……”，少年用力拍着树干，满脸都是不屑的神色，对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抱怨道。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那女孩子捂着小嘴，两只脚儿调皮地跳动着，纯如初雪的脸颊上眉儿轻转，如水的大眼睛流出一丝调皮的笑意“依我看啊，还是寒哥哥你爱装，才上了几天课啊，就学会这么深奥诗来，你说了我也不懂啊，但你这姿势倒是不错嘛……像极了村口那个整天装神弄鬼的张老头……”
清脆如铃的笑声和小女孩一起随风跑远了。
少年听了这话，愣了半天，好一会才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个又老又丑又爱吓唬小孩的张老头的形象，顿时又喜又恼，一边假装生气，一边又难掩笑意地朝着小女孩跑远的方向拔腿跑去。
“你这调皮蛋，看我追上你不好好修理你，挠也挠死你……”
“哎呦，寒哥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我保证，下次不把你比作张老头了……你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小女孩一边躲着少年的“攻击”，一边把能夸人的话都一股溜倒了出来。
两个人的身影在梧桐树下不停跳动，最后渐渐模糊，渐渐消失。
镜中依旧是那个面色沉凝的白装俪人，美艳的脸庞在金色的灯光下闪着诱惑人心的光辉。
林慕寻伸出手，抚摸上镜子中那张绝美而熟悉的脸庞。
已面目全非了对吗？我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纯美的小女孩，无论如何都不是了。那寒哥哥呢？你在哪儿，你也和我这般面目全非了吗？
或许你就是眼前这个居身于奢华城市的叶轻寒，我又一次遇见了你？
那深如星辰的眼眸是那么像，那么像，像到让我忘了我是谁，我该干什么。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一个不懂，一个不解，却多么幸福。
不经世事，哪懂离愁？我如果还是那个梧桐树下的小女孩，就不会站在这古卡学院，就不会对着这个所谓叶轻寒刹那失神了。
林慕寻缓缓收回手，这世界又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镜中还是那个她一直要坚持的自己。
是或者不是，对她来说都已无足轻重，反正活着，目的只有一个，管他是寒哥哥也好，叶轻寒也好，对于现在的林慕寻来说都是生命中的过客，来时不迎，去时不留。
轻拢精致的刘海，林慕寻朝外走去，门外等着的，无论是喜是悲，是缘是孽，都不能退缩，“一定要走下去”她喃喃。
叶轻寒仍是负手而立，这略显漫长的几分钟丝毫没有改变他神色，仍是深深的眉眼与淡淡的阳光气息。
这两者竟然能这么完美地并存？林慕寻也很是讶异。
看不出他有什么情感的起伏，一向能精准地洞察人心的林慕寻也略显局促不安。
“那……”
话未出口，这边就已先发制人，叶轻寒淡淡道：“既然校长让我向你介绍我们学院，你就先随我四处看一下吧。”
典型的只想完成任务的陌生语气，林慕寻倒也安然，毕竟也是他解了自己的围。
“好，那就麻烦你了”林慕寻语气婉转动听，温顺自然。
“这古卡学院，是严宁佑先生于清末民初建立的，算到现在已逾百年，也算是有一段悠悠历史”，叶轻寒的声音于这微醺的淡雅黄昏徐徐铺展，“这学校本是为救国救民而生的，倒也培育了一大帮热血青年，只是后来由古氏企业接管，便开始走这金融经济，商业管理的路线，倒也合时宜。”
他语气漠漠，但林慕寻却隐约听出一股不屑之气，略感讶然。
这古氏企业延续到现在，应是第五代当家古琪，这第四代董事长古连的独女，年纪也应四十有余，而听说她和现在的丈夫叶泽清，膝下确有一儿一女。那么，面前这个叶轻寒，是否就是古琪之子？若是，他又怎么显露出这般奇怪的态度？
各种想法在林慕寻脑海里盘旋，这其中的种种复杂，虽未悉数了解，她却也知道定是很复杂，听说古琪结过两次婚，那么这叶轻寒的来历更是扑朔迷离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对她来说，虽没有暂时的影响，但林慕寻隐隐感到，他们这个家族，可能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林慕寻微微出神，莹润的脸颊在夕阳之中更添一层动人之彩，像是误入尘世的仙子，叶轻寒望向她的脸，脑海里浮现起梧桐树下的那张稚嫩脸庞，是小兰吗？
若不是，她怎么会有这么扰乱人心的力量，若是，她怎么会以一个部长的侄女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若不是，这么相似的眉眼如何解释，若是，她的身上，怎么会添上这样历经世事的成熟之感？
月也异当时，更何况是人？春兰秋燕，沧海桑田，还能回去么？
天色低垂，落日如刚切下的橙子一般醉人，叶轻寒对着天边那翩飞的鸿鸟，漂亮的薄唇缓缓吐息：“你说这离了巢了鸟儿，天黑了，还找得到回去的路吗？”
“它们的爱侣正在窝里欣欣然地盼它们归去，可这异于来时的月和星辰，是否会让他们失去了方向，再也回不去了呢？”
如此怅然的话语让林慕寻心中那块隐逸之处再次痛了起来，她望着叶轻寒精致的侧脸，缓缓道：“无论回不回得去，无论飞向那儿，它心里牵挂的那只鸟儿，就会一直存在，只要它还活着一天，只要记忆不变，那只等待着它的鸟儿，就算再痛苦，也是最幸福的。”
正沉于天边秋霞绚丽之美的叶轻寒听到此番话语，猛然回过头来，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紧紧锁住林慕寻的美目，眼中彷如若有无数不知名之物在汹涌翻腾，但仅仅几秒，那跌宕的波浪就消退而去，只留星一般的清明瞳孔。
林慕寻面对那眼里的起伏，心中的疑惑更是层层迭生，但她经历过沧桑世事，也不至于因此失态，便主动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谢谢你的介绍，我们明天再见。”
“好”一如当时的清朗简明“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可以联系我”。说罢递出一张设计精致讲究的黑色卡片。
“谢谢”林慕寻欣然接受，转身离去。
她一直向前走着，却总感觉到背后的灼灼目光，如同燃烧的晚霞一般缠绕着自己。
脑海里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却被心儿牵着转过身去，但叶轻寒好弱动也未动，挺拔的身姿沉入朦胧的光影，深邃的眼睛依旧望向天边，并没有在看着自己。
林慕寻安下心来，转身离去。
不如前事不思量，且枕红蕤欹侧看斜阳。寒哥哥，再见了好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寂寞梧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