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
-
1
弹一曲风入松，辰负雪十指轻弹，清越琴声在清风中袅袅散开，自有一种疏林朗朗的情景。
可是就在一曲中途的时候，从身边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击掌声，每一声不是提前就是错后，总之没有半声是打在节拍上的……辰负雪咬着牙又弹了几节，最后实在是不堪其扰的停下，双手按弦回头张望来人是何方妖孽……
妖孽？辰负雪不知道自己闪念之间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暗暗叫一句得罪。等到看到那个就在两步之后，闲散的靠在一棵梅树下的男子，他又有些疑惑自己何时能未卜先知了。
俊逸而冷峭的面容，五官颇为精致，一袭玄青宽袍，应该是一派超逸沉稳的风范才是。但是男子神态极冷淡又极闲散，右眼瞳孔四周仿佛有幽蓝的鬼火静静燃烧，让整个人的气质显得鬼魅妖异。
“好，我很少听有人能把这一曲弹得这么干净疏朗。”男子嘴角动动似乎是一笑，声音清冽中带有三分暗哑，动听而惑人。
“……原来兄台也是懂音律之人。”辰负雪心中一阵别扭，这个人能够走近自己十步之内而琴音不乱，又将一曲的意境把握如此通透，分明是精善音律，可是他方才的行为分明就是捣乱。辰负雪本来是公认的好脾性，这时候也难免有气。
“说不好吧。”那个人起身，径自走到辰负雪对面坐下，拿起琴几旁边的玉壶和玉杯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半杯才好像想起来给辰负雪倒一杯，动作行云流水又随意之极。辰负雪忍不住按了按额角，他自己品貌出众，自然有过被人无故搭灬讪，但这种目的暧灬昧不明又行动嚣张至极的倒是头一遭见。
“好茶，一品的洞顶石竹。”男子轻晃着茶杯，好像在欣赏茶色。
“能入兄台眼就好。”辰负雪只能说些客套话，男子的举止分明十分突兀，若是往常自己就让随从送客了，但是这个人身上有种东西，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变得自然天成，化平淡为不凡。
对了，我的随从……想到这里辰负雪才惊觉，这个男子出现以来自己就没见过随侍过来探问，心下不免端端。
而那个男子放下茶杯，目光移到自己的一张琴上，微微下垂的眼帘挡住瞳仁看不出情绪，开口发出的声音却如同远远传开：“跟着我从凉州跑到扬州，还有力气杀那十五个随从，真是能干啊。”
杀了……辰负雪的脑海在这夹杂内力的声音和消息的催化下变得一片空白，感觉吹来的风中都透来淡淡的血腥味。就算是他出身皇家又被迫出走民间，见识过倾轧相煎，但是这种明明发生在身边却毫无察觉准备的屠灬戮，让他何止措手不及。
辰负雪兀自思量百转，而那个男子头也不抬，过了半晌才从林中传来一个声音：“医邪，你强夺我横峰观的千年紫芝和首乌仙，还杀害我三名师叔数十门人，毒伤我掌门道鸿真人，我横峰观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以雪前辱！”
医邪……有点耳熟吧，辰负雪呆滞着晃过这个念头，脑海里不禁浮现血光累累，没注意到面前医邪转过身去，扬眉一笑，目光深邃空寂。
“紫芝首乌本来是好东西，你们这么当泥菩萨供着被香火熏得都快死透了。三个杂灬毛一个练毒功练得骨髓都黑透，一个纵灬欲过度天天用上好补药吊着命，一个火毒伤肝造成神痨不久就会失心疯，杀他们算是给他们痛快。至于那个掌门……”男子一声嘲笑，低沉开口：“有本事自己问他干过什么事，我那药搁给常人，和一般麻药没什么区别。”
仍旧是沉默，等到辰负雪回过神来，对面才传来略显中气不足的回应声：“我派私事，轮不到你这妖人插嘴……”
“虎豹不鸣小犬乱吠，要不是你们这群小角色一惊一乍，我才懒得杀那么多臭道士，除了道真那家伙的脊骨，道风那家伙的男灬根还有道成那家伙的肝髓，剩下的没一点值得动手，杀他们纯属自找。”男子白眼一翻，林间传来一片嘈杂之声。
“妖人太猖狂！”“原来三位师叔的尸身居然是，居然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罪大恶极……”“一起上”……
“你说，江湖人是不是也是很无聊？”一声琴音铿然，辰负雪微微一战，正对上被称为医邪的人的双眼，虽然嘴角含着笑，偏偏那双眼还是古井无波，右眼的那一轮幽蓝仿佛要把辰负雪的魂魄摄走。
“你……”脑海中闪回方才情形，辰负雪自问不了解江湖事，虽说听起来是这个男子在理，但是男子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让他无法接受。男人看辰负雪僵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觉得真的有趣，笑着在他下巴上一勾，凑近轻声道：“想太多做什么，你的小脑瓜不累么？”
然后这个男子就在辰负雪面前生生消失，辰负雪茫然四望，只能听到林中喊杀惨叫声音，过了不知多久，林中才慢慢静下来，只传出男子的声音。
“拿着这瓶解药，坐车也好骑马也好赶快滚灬回横峰观给你们家掌教报信，要不然停药三天就等着全身血液腐坏而死。”
“妖人，我要和你拼命，哇啊……”
“解药就四颗，你居然还有闲心浪费时间。”
“你！啊……妖人你等着！……横峰观绝不放过你！……”
那个捎带惨叫的声音快速远去了，辰负雪眼前青影一闪，见男子眉心微皱，用一块白绡帕子使劲擦手上的血。
“明知医者怎么说都有点洁癖还逼我动手……”说着他把沾血的帕子反手丢到湖里，溅起尺许水花。辰负雪看看湖中环形的水波，还在纳罕怎么轻薄的帕子会弄出石子的响动。
“估计鱼都不会搭理。”男子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然后一拍脑门，微微带笑看向辰负雪：“连累你随从都死了，我就把你送回去，府上怎么走？”
“……永康坊晨府。”辰负雪考虑再三还是告诉了男子自家所在，毕竟自己打扮显贵，有人图谋不轨也是可能。
至于眼前的人……辰负雪直觉，他可能根本不屑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麻烦了，扬宁我是第一次来，你指方向吧。”男子单手负后，比出一个“请君指路”的手势，还是笑得淡然。辰负雪自己摇摇头，还是走在前面带路。
下巴被男子碰触的地方一直有点微麻的感觉，辰负雪忍不住摸了两下，好像没什么异状，但是总有一点异样感。
“怎么？”身后传来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是辰负雪觉得这种人能关怀一句，简直是奇迹。
“我没什么，对了，你究竟是何人，怎么……”怎么能动不动就惹来这么多仇家，辰负雪生生将后半句咽下。
男子打量着辰负雪，过了一会，忽然笑了，这次是笑到了眼睛，线条略微冷硬的凤目微弯如弦月。
“医邪，千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