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玲珑》金谷客

2、不道人间巧已多

　　第二日一早，林夫人一早起来收拾了早饭与禹儿吃了，与他几文钱中午买东西吃，又同往常一样送禹儿到路口看着跟同学一起走了才回房。收拾了屋子，便坐在树下看起书来。住进来后，林夫人在树下安了张桌子，在上面看书写字甚是方便。过了会儿，隔壁的李嫂突然敲门进来，笑着道：“林妹子，才得了几个新牡丹花样儿，我这笨手笨脚的，怕描坏了，想烦你描描，也不知有时间没有。”

　　林夫人笑道：“哪里倒谈有没有时间呢，闲着也就是闷坐，你只管拿了来我帮你描便是了。只是以后烦你做针线，你可不许推辞。”李嫂知道林夫人虽识得文墨，却于针黹上平常，便笑着应道：“你倒把下次的定下了，说不得有什么活我便帮你做了罢，你先给我把花样子描来。”边说边坐了。林夫人取了笔墨，就描了起来。

　　李嫂坐在椅子上，叹道：“这小院子被你这么一整治倒好看了许多，也还实用。”原来林夫人在屋角种了几丛菊花，并些月季兰花之类，又在墙角收拾出一片空地搭了个棚儿，已经稀落落的缠上几缕不知道什么花的藤条，旁边划出块地来种了些菜。林夫人微微笑笑，没有答话。

　　李嫂和林夫人处得久了，也不为意，独自到花丛处看了看，道：“这菊花你养的倒好，我看就是梦园里栽的除了品种多些总也比不上你的这几丛。”林夫人手顿了顿，又听李嫂叹道：“说起来洛阳牡丹甲天下，人却不一定知道梦园的菊花也可算成甲天下了。几年前张太守才上任就修了这么个梦园，我们都道是里面种的定是牡丹，谁知他倒天下四海的到处找了菊花的种来种了，中秋节花开的时候还要去园里头赏花，四五年了，一年都不曾落的，也不知是怎么个癖性。”

　　却见林夫人手一抖，正好在画上斜画出一笔。李嫂不禁唏嘘道：“眼见着描了大半，这么一笔可怎么着呢。”又看几眼道：“林妹子可别扔了，我看你描的比样子还好看些，不如给了我罢，回去看看也好的紧。”林夫人看着样子道：“那可不敢，不过倒也不是没得救了。”说着又在斜出的一笔上添了几笔，画出个蝴蝶来。李嫂更是惊喜，连声道：“这可怎么说呢，我都舍不得拿去做样子了，不如裱了挂墙上罢。”林夫人也笑道：“不过是照着样子描的，你只管拿去做样子罢了，想要再来找我画就是，不值什么。”李嫂也笑着闲话了几句，拿着样子回去了。

　　下午众人又都聚在林夫人家闲话，有人看着李嫂拿的花样儿新奇，赶着问了，也央林夫人给画上几张，林夫人一一应了，当下便拿了纸笔在桌上画起来，众人在一旁闲话。
　　众人又说起梦园来，都说那园子怎么精巧，只听一人提了句：“还记得去年赏菊时碰到了张太守，之前听人说他少年得志，人物出众，我只不信，那天见了，真的是出众的很。虽是年轻，可看上去老成持重，怎么也不像二十五六，倒像是三十五六，又生的风姿出众，怪不得这样好命。”陈嫂打趣道：“说的是呢，那日我和你一同去，你眼睛倒像要在人家身上炸出个洞来似得，我都替你害臊。”众人都笑道：“那也怨不得她，张太守我们也见过的，人俊得紧，又是个才子。可惜他早娶了几年，你早嫁了几年，不然的话···”说着众人已经笑着打作一团，那人也又羞又臊，只低着头跺着脚骂她们胡说，小心嘴上长疖子之类。

　　大家不过是玩笑，也情知这种事乱说不得，笑了几下也就撇开这话头，到林夫人处看她描样子。众人看了样子，只惊奇不已，都道是再没比这好的，又约好七夕晚上来林夫人处拜织女，各自拿花样儿回家不提。

　　却说七夕这日，李嫂一大早就送了自家炸的巧果儿来，又帮着做了些活儿才回来了家去。黄昏吃过饭后，众人又都齐聚在林夫人处，除了平日的人马外，陈嫂带上了的他家十四岁的二姐儿，张嫂带了才两岁的狗儿。林夫人看着人多倒也有趣，又招呼禹儿带着狗儿耍子，让他让着些，狗儿年纪小，只跟了禹儿乱跑，禹儿却也高兴，自去领着玩闹不提。

　　这边林夫人又安了几张桌凳，请众人坐了，又去拿了李嫂送的巧果儿并拜织女用的茶酒果子之类，又现剪下几支月季，绑上红纸插在瓶子里，早有人拿了小香炉焚上香放在花前。众人各自拜了，自去找地方坐下吃果儿。又有穿针乞巧的比试，林夫人本就在针线上平常，不过是应个景儿，坐在一旁看大家耍子取乐。一时二姐儿与几个年轻妇人在院子里找喜蛛儿投在盒子里，约好了明日比较谁得的巧多。林夫人看二姐儿长得清秀，为人又可爱的紧，也很是喜欢，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林夫人又从头上拔了了根玉簪子来与她戴上，只道：“原不知她要来，不曾备得礼物，现寻也没处寻去，我就这点小小心意，你可别嫌弃。”

　　陈嫂见那玉钗子是林夫人不常戴的，但是做工讲究，且在月光下闪出温润柔和的光来，也估不出价值，怕欠了人情分，只说没那个必要，要二姐儿还她。二姐儿自是不愿，却听林夫人道：“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戴着玩吧，要是不收就是嫌弃我了。”如是几番，陈嫂才让二姐儿收下。

　　众人又玩闹一回，说些闺中的闲话，估摸着快到了戌时，便都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林夫人照着往常一样送走了禹儿之后在院子里看书，昨夜的年轻妇人没多久便陆陆续续的来了，带着昨日放喜蛛的盒儿，二姐儿戴着昨日的玉簪，众人都道好看。

　　却说一众妇女嬉笑起来，只不愿意先开了盒子，要别人先开了才行，因此闹住了。最后还是张嫂提议让林夫人做个裁判，大家才放手各自开了盒子。大家聚在一起，林夫人一个个看过去，评道：“大家可也看看，莫说我偏心。我看过一遍，只觉着二姐儿和张嫂的最密，难分伯仲，你们看是也不是？”众人一一比较了，也各自服气，又开玩笑说二姐儿能嫁个好人物，到时候封了一品夫人，可别忘了她们云云。

　　二姐儿又羞又臊，只往林夫人背后躲去。林夫人只觉得好笑，拉了她出来，玩笑道：“羞什么，难道就不想嫁个好人不成？”二姐儿被林夫人拉着，没得去跑，只好低了羞红的粉面不语。众人看了都笑起来，只说二姐儿臊了，再惹不得。二姐儿也怪不好意思，只得笑说道：“你们只说我，可不看张嫂子的网也结的好得很。”说罢捂着脸跑到花丛处去了。

　　众人更是笑得欢快，又将张嫂打趣了一顿才散去。只有二姐儿呆在花前竟不记得回去，众人都笑道她是想着夫婿懒怠动了。待众人都走了，林夫人来到二姐儿身旁，只见她身子一抽一抽的，倒像是在哭了。林夫人惊奇不已，抚着她的背问道：“这可怎么了呢，又为什么哭了，说出来心里倒能好受些。”

　　二姐儿一发忍不住，放声痛流了几滴泪，又才抽抽嗒嗒的说道：“我七岁那年我姐姐也是喜蛛儿得了巧，当年选宫女时就被选上了，我们当时只是贺喜她，道她是享福去了，又道她见着皇帝或者可以成了娘娘，谁知道就只有当年过年捎了个信出来说只盼着能五年期满放出来回家，还说让我们不必担心她，之后就没了信儿，人都说是死了，又说进去了的少有几个能出来。今儿我又得了巧儿，我怕我也被选了进宫去···”说着又哭起来，林夫人见她哭得可怜，拿手帕替她擦了眼泪，安慰道：“好孩子，不要怕，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二姐儿只抽噎个不停，半晌，林夫人叹口气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志气倒是难得的。依我说，要不想进宫，有很多种法子，你若不哭我说与你听。”二姐儿听了这话慢慢的停了抽泣，不知林夫人要说些什么法子。

　　只听林夫人问道：“按说你这个年岁便是该参选的时候，朝廷的例是三年一选五年一放，我们再没法子的。可也有几不选，第一不选有疾的，除非是恶疾如女儿痨之类都不能免得；第二不选身体残疾德行有亏的；第三不选出家的；第四不选已经嫁人的；第五不选出生低贱如乐户商户之流的。除此之外也有特例，或者遇到天灾人祸，皇帝这年罢选，再者只根据宫里派出的总管太监的意思了。”二姐儿问道：“难道样貌丑陋的也可以被选了进去不成？”林夫人点点头，问道：“你可曾订过亲事？”二姐儿红了脸摇头道：“父母不曾说过，想是没有。”林夫人点点头，说道：“你若不想被选进宫去，除非得了病或嫁了人或出了家才最是保险，千万别想靠着遴选时做怪相，那也做不得准的。”二姐儿愣了愣，随即跪在地上求道：“我知道林夫人总有会个万全的法子，求林夫人救救我，我若能跳脱出那个火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林夫人的恩德。”

　　林夫人赶忙扶起二姐儿，说道：“快起来，你这是哪里话，你既然求我我自然会帮你，可也没有什么万全的法子，你这样倒让我过意不去了。现在离那日子还早，我们慢慢商量就是。”两人又讨论了一回，究竟不知道商量出什么方法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