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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斜日寒林点暮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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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林夫人取出一个物件,屋内王太守等人大惊。其时天色渐暗,暮色苍茫,屋内却尚未点灯。然而这物件宝光灿烂,竟映照得屋内一时亮堂了许多,也不知是什么物事。
林夫人手中捧着那东西,将它递给王太守,缓缓道:“大哥将此物交付与我,不知可否当做信物?”王太守忙接过,原来是一个四寸见方的玺印,上有螭虎钮,中间有洞贯穿。只见这块玺印白净无暇,唯独一角有一小块缺损,用赤色黄金封补。其上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状若龙凤,笔力古朴圆劲,肩脚各处亦有刻划。王太守识文不多,却也知道此物的出处,不敢亵渎,将玺印交与林夫人,又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说道:“臣适才无礼处,还望殿下见谅。臣之身家性命,俱付与殿下,任殿下驱使。殿下之命,无有不从。”
林夫人忙将王太守扶起,道:“世公快起来,如此大礼,琳儿可真是当不起。”又道:“咱们还是说正事要紧。”
张庭玉拿了那块玺印,沉吟良久,方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用和氏璧改成的传国玺了。”其余众人依言看去,只见这传国玺当真是白璧无瑕,不由得都夸赞几句。只听王太守道:“当年王莽篡汉,向王太后索要此玺,被孝元太后摔破了这一块,后来用黄金补足。又且曹丕时曾在肩脚下刻了‘大魏受汉传国玺’,南北朝时又刻了‘天命石氏’,这些都是有据可查,只是以前从未见过实物。”
张庭玉道:“前朝就有人说这玉玺正看色白,侧看色蓝,我们快来看看是真的不是。”
众人依言试过,果真如此,都惊叹不已。
张庭玉忽然悟道:“无怪乎禹儿的大名叫做怀璧,原来是有这么个故事在里头。”林夫人点头道:“师兄说的是,我当时取这个名字确有这层意思。后来我到了洛阳,就将它藏在井边的石洞里,前些日子才取了出来。”
王夫人急道:“这一路上艰难险阻,你拿着这个东西也不怕有个什么闪失。就说刚才,若是一剑不小心,这传国玺可就断根了。”
王太守拈着胡须道:“殿下所使的剑法并非我所教授,我看这种剑法灵活多变,是上乘的功夫,倒像在哪见过似得,不知殿下从何处习得?”
林夫人笑道:“在宫里头从不知道哪个侍卫那里骗来的,谁记得这些,咱们快说正事才是正经。”
王夫人因外间无人照应,便去外间逗弄孙儿兼防无关之人靠近。屋里只剩下林、张、王三人。林夫人轻声道:“世公看那两人功夫如何?”
王太守答道:“我看他二人使的不过中上的功夫,如果在皇上的贴身侍卫里,最多算个中等。”
林夫人点头道:“师兄和王栋比试过,觉得他的功夫如何?”
张庭玉道:“若是赤手空拳,我和他能够战成平手,却不知若是短兵相接会如何。”
林夫人又道:“我用话激了周武跟我真实比试,他的剑术实在一般。可他却说自己精通剑术,刚才又听你说王栋自称拳法高明,可是实际却也一般。”众人点头认同。
林夫人接着说道:“他们都是五品的侍卫,应该算是宫里侍卫中的翘楚了。况且都有二十一二的年纪,武艺上也该有小成。可是我们一比试,他们的功夫确实一般,并不见假装,这可奇怪的紧。”林夫人说罢闭目凝思起来,众人一样奇怪,心里思索不止。
不过片刻功夫,林夫人突然睁眼道:“师兄,王栋平时用刀还是用剑?”张庭玉略一思索,答道:“王栋多用刀,周武不曾见他用什么兵器。”
林夫人微笑道:“这就是了。”张庭玉也明白过来,给王太守解释道:“他们二人的功夫是好的,但是所精通的不同。适才他们与我们比试,比试的不是他们的强项。”
王太守道:“不过是切磋而已,何必搞这些幺蛾子出来,还怕使了真功夫被我们学去不成。”
张庭玉道:“这倒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们不愿赢了我们给我们难堪;第二就是他们决意隐瞒真实功夫以攻我们不备。”
林夫人点头道:“我们知道这里头多有蹊跷,以后留心注意便是。我且问你,你跟来的那个叫吉祥的家人是个什么来历?”
张庭玉道:“他是我家中的奴才,一直在山东老家,前些年才跟了我的。”
林夫人又道:“那你给我的那个丫头是怎么个来历?我看她年纪虽小,进退却也得体,你可曾找人教导过她?”
张庭玉道:“那是我大前年收留的一个孤儿,至于她的来历不甚清楚,往常倒是常在身边使唤,机灵些也是应该的。”
三人又讨论了一番事体,议定对策,早已是黄昏了。
忽听外面王夫人说道:“这么晚了,难得你们两个还送东西过来,他两个正吃饭呢,一起去吃了饭再走。”里面三人知道王栋周武已经回来,不再多说。
王太守领着二人抄小路先到了偏厅,才坐定,就有王夫人带着王栋周武二人过来。林夫人笑道:“快来坐下,再好好破费王大人一餐,吃完了我们好走路。”
二人应声坐了下首,与众人一起吃了饭,又互相客套一番,才回了客栈。
林夫人一行人第二日一早出发,早有王太守在城外长亭设酒相送,众人惺惺惜别,不免又说了好些客套的话来,这里不堪坠叙,故此省去。
却说一行人离了郑州,晓行夜宿,又行了五日日,才到了郓城治下。原来这个地方素多豪杰,众人不敢掉以轻心,中午时分,众人便在道旁的一个小食铺内吃东西歇脚。这里已属郊区,食铺内只林夫人等十一人、几名行客并一个小二。此时已近深秋,落叶已繁,偶尔有离群之雁,惨叫几声,竟自飞去了。那几名行客高鼻深目,想是离乡久远,增了桑梓之思,竟无人说话。外面秋风萧瑟,端得悲凉,一时只听店外马蹄声传来,竟似有百人之多。
王栋周武各拿了兵器在手,严阵以待。蹄声渐近,在距离小店十步之外,有人号令一声,这小店就被围了个密实,来者皆以黑布蒙面,看不出相貌。只听外面有人喊道:“里头的,交出细软好走路。”林夫人等见力量悬殊,知道敌不得,不愿纠缠,当即收拾出一沓元亨票号的兑票来,也不知有多少,就欲交付了走路。那几名行客想是一起走路的,见其他人不愿力敌,也不想惹事生非,检点了行囊以求消灾。谁知外头又喊道:“娘们留下给咱做压寨夫人,男的留一条狗命,快滚吧。”
张庭玉走出门去拱手道:“不知何方好汉,咱们素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伤及他人家小,辱人妻子。不如我交了你这个朋友,这些兑票算是兄弟结交的本钱,以后若是还来这里,定当备厚礼前来拜会。”
那人冷笑道:“阁下说话文绉绉酸溜溜,我们这些人那里敢有这样的朋友。不过听你说话还算爽快,不如给你明说了罢,我们大王一路上已经相中了一位小娘子,只要把她留下,这些兑票就当成咱们的聘礼送于你们了。”说着挥鞭一指,道:“把中间那位小娘子留下,就放了你们,或者请你们去吃杯喜酒也是可以的。”
张庭玉心下清楚,同王栋周武暗暗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各自护着林夫人的左右两翼。他自己拔剑在前护卫。那人道:“劝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趁早把小娘子交了出来,咱们各自好走路,大家都不吃亏。”
林夫人道:“既然是要我去做什么压寨夫人,那么烦劳告诉你们是哪山哪寨,再请媒人写了八字验算,以后回亲串门也好有个明白,不至于走错了路或至于被你们赖了去。”
那人不耐烦起来,喝道:“不过就是绑回去入个洞房的便宜事情,何须如此费事,小娘子要是识相就快点自己过来,省得大爷我麻烦。”林夫人突然笑起来,道:“看起来你们的生意好得很,想来官差也不敢对你们如何了?”
那人阴笑道:“姑娘看得明白,别的地方咱不敢说,这个地方可是咱的地盘,我说一,就不敢有人说二。”
林夫人冷笑道:“口气倒是不小,我倒有一点不清楚,你们虎威军是什么时候占了山头做起打家劫舍的勾当的?”
那人身体一颤,说道:“什么虎威犬威的,咱们没有听说过,也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一路的黑话。”林夫人哈哈大笑几声,那人喝道:“你笑什么?”
林夫人道:“我笑的是虎威军中连个谋士都没有,出来扮强盗也不晓得换双普通靴子。就这个样子还想打家劫舍,你们路上就没有觉得这靴子扎眼么?”
那人也笑起来,道:“姑娘好眼力,既然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该知道是谁人的主意,还是跟了我们去,省得你们所有人受无妄之灾,做了刀下的亡魂。”
林夫人叹道:“你们可曾听清你们主子的话了?他只是要你们带我回去,不如我们做个交易,让大家都有的赚可好?”
那人心头一动,问道:“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林夫人道:“你们口中的寨主同我倒是旧识,我们此行事务繁多,待我们处理完这些事,自然跟着你去见你们寨主,还另有金银相送,你看如何?”
那人冷笑一声,道:“我凭什么要信你?”林夫人笑道:“他让你们来抓我,难道就没有告诉你们我的身份不成。”
那人道:“告诉了如何,不告诉又如何,只要抓你回去便了事,咱们人多,你们难免吃亏些。”说着一挥手,虎威军一干人立时拔刀进攻。
食铺内刀光剑影,说他不尽。林夫人坐在店中,纹丝不动,竟似入定一般。店中空间狭小,容不得人多,但是外面的人不断涌将进来,却也杀他不尽。王栋周武等人尽力护卫,也奈何不得人多,体力渐渐不支起来。那几名宫女太监无人护卫,早被人砍了个精光,店小二躲在柜台下面也被捉出来一刀砍死。鸿声呜咽,恰似为众人所鸣。此战寡不敌众,难免要输了。
只听张庭玉忽然大叫一声小心,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有人已经趁乱接近林夫人,店中虽小,各人却皆有打斗,救护不得,眼看这一刀就要劈下,林夫人却似不曾觉察,动也不动,显是只求速死的模样。西风起,卷起几片染红的落叶,分外凄凉。也不知林夫人如何逃过此劫,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