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西风岂是繁华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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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有人叹道：“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难得姑娘好兴致，不如一起来饮酒赏月如何。”林夫人不知那人是谁，只得回问道：“阁下雅兴，在下自当奉陪，却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笑道：“在下山野村夫，说出来只怕污了姑娘耳目，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林夫人因怕人听了机密去，不便就走，无奈道：“阁下既有心饮酒赏月，何不出来一叙？”那园子本就不小，此时万籁俱寂，恍惚间也不知道一句话飘了多远去，才听那人道：“姑娘请回头。”
林夫人回头借着月色看去，只见一个汉子，身材魁梧，粗袍布衣，气质中带了几分桀骜，此刻站在林夫人身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竟一点声息也无。林夫人虽是心惊，却并无仓皇之色，上下将那人打量一番，说道：“阁下好功夫。”那人脸上顿时带了一脸嘲讽的笑来，说道：“我不过是个平常之人，身强体健而已，哪来的功夫可言。”
林夫人轻轻一笑道：“我所说的，是阁下修护花草打理园子的功夫，何时扯到拳脚上去了？”
那人身子抖了一抖，道：“不知姑娘所言何意？”
林夫人踱了几步，缓缓道：“你是打理这园子的花匠，我可有说错？”她不待那人开口，就接着说道：“知道你会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就说出来，你可听好了。这园子极大，种的花木也多，却各有各的地方，极有规律的。这里种的都是菊花，且只有一条小径供人来去，然而花木需人打理，这一条小径是不够的，打理的人自然要修些陇头出来，这花丛极密，那陇头我也未找到。可是刚才没有听到阁下的脚步声，阁下若不是轻功了得，就是走了不同的路径。再看阁下的裤脚上沾了几片花叶，履袜上并没有多少新粘的泥土却有旧尘，说明阁下是从花丛中走过且道路极熟。但是这些只能说明阁下对园子熟悉，若要说阁下是这园子的花匠却是牵强了，可是阁下身上桂花的味道极浓，这园子里的桂花离这里距离还是有的，阁下若只是从桂花处过来，身上的味道万万不会如此浓郁。可是阁下身上的桂花味还夹杂着树叶的味道，虽浅犹深，今天下午园子里摘取桂花酿酒，阁下定是那时摘花，身上才染了这些味道，所以说阁下是这园子的花匠的话应是不谬。阁下衣服洁净，言语不俗，想是高人隐士，在下有一言相询，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那人被林夫人说破身份，心中感慨，他虽桀骜不驯，此时也没了那些脾气，仰着头叹了几声，忽道：“婉儿如何敌得过你。”又说道：“不知姑娘所问何事？”
林夫人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为何甘于屈居此处做个小小的花匠？”
那人道：“姑娘何必如此客气，在下担当不起。在下王仲宣，是潘夫人带来的陪嫁奴才。”
林夫人说道：“王先生过谦了，只是想不到连潘府的家奴都有如此气度，倒令我惊诧的很。”
王仲宣道：“我并不是潘府的家生仆役，只是，只是，此事说来话长，姑娘若不嫌弃，请坐下一叙。”林夫人依言坐到假山旁，那人走进花丛取出一坛酒和两个碗来，在旁边不远处找地方坐了，给二人分别满上，才徐徐道：“姑娘可想知道我为何要到潘府做个奴才？”他喝一口酒，接着说道，“我自愿去潘府，只为着婉儿。”他喝干一碗酒，给自己满上，继续道：“我王仲宣一介书生，虽然不是经世济民的奇才，更谈不上力能抗鼎，却也自诩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何能够屈居人下，任人使唤？”
他自己笑了笑，说道：“我只为着婉儿，能多看她一眼，我便欢喜，能多亲近她一分，我便高兴。看着她开心，我就开心，她不高兴，我就比她还伤心。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只说功名利禄如探囊取物，我提前一年到了长安，准备参加第二年的科举，元宵节时金吾不禁，我为着热闹上街看灯，就遇到了她。”
王仲宣口角噙着笑，说道：“从那以后我就像丢了魂魄，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她，梦里是她，醒来也是她。我打听到她是潘府的小姐，自知配不上她，想待我金榜题名时就向她提亲，谁知时运不济，别说状元，就是榜尾都没沾到边。我心如灰死，想要离开长安，却放她不下，只得编造身份混入潘府，只求与婉儿朝夕相伴。我虽非名门世家，也怕给祖宗蒙羞，这些年隐姓埋名，今晚遇到姑娘，甚是投契，说与姑娘，姑娘若是不屑我的为人，自可去了，只求姑娘千万保密才好。”他一连喝了几碗酒，已有了三分酒意，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这话用在他身上，倒是合适的紧。
林夫人抿了口酒，问道：“潘姐姐可知道你的这番苦心？”
王仲宣摇摇头道：“我平日循规蹈矩，这些事她哪会知道？”他又苦笑道：“只怕婉儿连我这个人都不知道罢。”
林夫人喝口酒道：“我本以为我已是最苦，哪知还有比我更苦的。”
王仲宣斜睨着林夫人，忽道：“你是当朝长公主，身份高贵，怎么也有这些事不成？”他看了林夫人一眼，道：“我在花丛中坐了许久，你们的话都听到了，开始只是想吓你一下，谁知没成，反倒被你唬住了。”
林夫人道：“我是公主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今晚喝酒，不说这些恼人的话。”她喝口酒道：“我从小就没了父母，大哥待我如父，谁知我却害了他。”她心绪伤感，又喝了几口酒，才说道：“娘说生我时梦见巍峨的昆仑，山上尽是琳琅美玉，她心下喜爱，捡了一颗，醒来就有了我。爹听了这些，就给我取了大名梦昆，娘给我取了小名琳儿。”
王仲宣自喝着酒，应了一声，只听林夫人接着道：“娘身体不好，我八岁的时候她就走了，爹忧伤过度，过了没几个月也随娘去了。那年大哥十八岁，继承了父位，爹只有二哥娘亲萧夫人一位侧室，总共也只有我们三个儿女，大哥待我们俩都很好，我十八岁的时候嫁给了如晦???”
林夫人眼里突然闪过一抹冷冽的寒光，只不过霎时间又成了古井无波，让人恍惚间以为是看差了。她满上一碗酒，说道：“呵，然后没有几个月，他就和二哥谋反，国非国，家非家，我什么都没有了。”
王仲宣道：“兄弟反目，原也不过如此，可恨楚大人竟也是个小人。”
林夫人冷冷道：“他不是我哥哥。”
王仲宣和林夫人都不再说话，只管低头喝酒，就见林夫人突然缩成一团，哭了起来。只听她哭道：“是我的错，大哥，对不起，是我的错···”她忽然爬到月光下跪了，嘴里犹呐呐道：“那天晚上的月亮也是这么圆，这么亮，我去找你一起走，你却把东西给了我让我先走，我骑着马跑呀跑，马儿累死了，我就下马自己跑，跑到那个悬崖···”
林夫人哭得梨花带雨，嘴里念道：“可是你没有来，你在哪里？大哥你还活着是不是？你原谅我了是不是？大哥，你原谅我了是不是···”王仲宣不忍看她如此，走过去想拉她起来，却被林夫人一把抱住小腿，道：“大哥，你来了，你不恨我是不是？你还活着是不是？”
王仲宣挣扎几下却被林夫人抱的更紧，只听她说道：“大哥别走，琳儿求你不要走好不好。”王仲宣心里一软，只得安抚林夫人道：“大哥不怪琳儿，琳儿不要怕，大哥不走，琳儿乖，先放开大哥好不好。”几番劝解之后，林夫人仍是似信不信的，却也放开了王仲宣。
林夫人喝着酒，自言自语道：“大哥放心，我总会要他们把我们的东西还回来的···”她又哭又笑，竟是醉了，王仲宣也醉了几分，凑过去问道：“你说大哥给了你东西，是什么东西，现在在哪里？”林夫人推他一把，嬉笑道：“大哥开什么玩笑，你给我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却难道连什么东西都记不得了不成？”又神秘秘的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你放心，它现在安全的很，比我还安全。”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二人正笑得起劲，林夫人眼前突然出现一人，她晃着醉眼瞅了半天才指着他道：“你是、你是···”“你是”了半天，猛一拍自己的脑袋道：“我记得你的，你是张庭玉对不对？”又指着王仲宣道：“给你说，我大哥，他、他回来了，你看。”张庭玉本是怕林夫人出事，半夜爬起来先到西厢房看了，没见到她才又来了园子，谁知她在这里喝了这许多酒，却不好发作，只得拉着林夫人起来，说道：“今天晚了，他也累了，你且去安歇，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林夫人拽住张庭玉的胳膊不满道：“我不，今晚开心，就要今晚说，我们在喝酒，你也来喝。”说完不由他分说就端了酒往他嘴里灌，张庭玉被猛灌一碗，林夫人又要拉他同坐，张庭玉要拉她回去，她却一个劲的撒娇卖痴道：“这里凉爽，我不要回屋去。”
暮秋时节的夜晚已是极凉，张庭玉怕林夫人受病，便不再由她，一把抱起来就要回屋，谁知她叫了王仲宣道：“大哥一起过去，咱们再喝酒。”王仲宣自张庭玉来了后就一个劲喝闷酒，此时虽有三分醉意，心里却还清醒，此时被她叫住，不便较真，只得跟着走了。张庭玉抱着林夫人回到西厢房，小墨等一干仆妇均已睡死，张庭玉也不惊扰，推开门安顿好了林夫人。他看了眼立在门外的王仲宣，说道：“你随我来。”王仲宣不敢违拗，只得跟了他就要走掉，只听屋里林夫人醉梦中叹道：“若遇秋君休付与，西风岂是繁华主。”便再没了声息。
张庭玉听了，不由得呆了一呆，他缓过神来，负着手和王仲宣也不知去了哪里，说了什么话。
第二日一早，林夫人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起来才梳洗了，就有丫头送了一份宫中赐物来，原来是福公公想到林夫人并无进项，难免会拮据些，忙把各样带来的脂粉头饰衣服之类匀出来一些，为免人口舌，连潘夫人也分得一份，赶早让小木头送来。林夫人道过谢，一一看去，也不知有些什么东西，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西风岂是繁华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