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天下》桃乐妃

22、花仙

　　李如嫣顺着玫瑰园中的小道前行，玫瑰长得繁而密，细小的道路掩盖在一片葱葱之中，隔得稍远些便看不到路了，只能一步步顺着小道行下去，玫瑰的嫩枝伸展出来，刮擦她的衣服，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像浸入了一个茫然的梦里，眼前只得一片葱郁，望不见尽头，也看不见来路，可是她只能这样走下去，走下去。
　　走了一会儿，便看到前面两个嫩黄的身影——正是刚才那两个丫鬟，李如嫣心下一喜，回头看连翘正匆匆而来，又隔了好远才看见一袭碧色的身影，他轻摇墨扇，走得清闲而淡然，细长的眼睛眯着，笑意轻轻地荡漾开来，如一圈圈的涟漪。
　　——就他还这样不慌不忙的。
　　“公主，仔细脚下的路。”连翘追上来，原本素白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红，气息也有些散了。
　　李如嫣微笑一点，扶着玫瑰的枝条：“你也注意些，被刺扎到就不好了。”
　　就这样又行了一会儿，才看到一个小院，院子里也种着好些玫瑰，甚至有些都已经开放了，红红白白深紫浅紫，散发出阵阵的芬芳，让人不由沉醉。
　　果然是玫瑰的花仙子，竟然能让玫瑰在此时盛放！
　　若有她相助，定然事半功倍。
　　李如嫣轻推院门，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目光可及之处，都是一片翠绿的玫瑰叶子，玫瑰肆无忌惮的占据了院子、篱笆、墙角的所有位置，那样旺盛而蓬勃的生命力，温柔的绿衣下隐藏着所有的杀机，随着微风的吹拂，枝叶缱绻，却又在不经意展露扎人的利刺。
　　房子并非金碧辉煌，然而也颇为典雅，不同于一般的民居，镂空雕花的窗，蔓延出一幅牡丹图，随意摆放在院落中的椅，细看之下竟然是黄花梨木的，石桌上摆着一碟玫瑰花糕，而旁边放着一壶酒，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其中夹杂玫瑰独有的气味，凛冽中又带着妩媚甘甜。
　　“你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
　　李如嫣抬眼一看，一位年纪大约十七八的小姐站在门口，一双丹凤眼，樱桃唇，眼角一颗红褐色的痣，添了几许难以言语的妩媚风情，偏偏她的眼神却又异常的冷，带着几许高傲和漠然，她的下巴略微上抬，更显出几许凌厉的意味。
　　妩媚的外表，冷傲的气质，衣着却又清淡似白玫瑰，如瀑的黑发只闲闲地披散着，在耳上别了一朵浅红的玫瑰花，映着脸庞多了几分胭脂色。
　　——所谓人面花颜交相映，大约如是。
　　刚刚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看着站在院门口的李如嫣，说道：“小丫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一抹亮光正从那花仙眼中划过，李如嫣不觉心下几分忐忑，“我看了这玫瑰开了，几分好奇，不知觉就进来了，真是失礼了。”
　　小姐下颚一点，脸庞舒缓了几分，她抬起左手，那指间夹着一个细脚的玉酒杯，盈盈的玉色在行动中光华流转，酒杯停在她的唇边，她忽的一笑，红褐色的痣陡然升起万千种风情，如千朵万朵的玫瑰蓦然开放。
　　花仙轻笑问道：“你也喜欢玫瑰？”
　　李如嫣点点头：“牡丹雍荣华丽，海棠妩媚娇艳，莲花清涟不妖，可我独爱这玫瑰，不仅香而艳，最难能可贵的是，它们有保护自己的刺。”
　　“是极，”花仙脸庞生了几分灿烂的神采，她摘下耳边别的玫瑰，捏在指间缓缓旋转，若有所思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如此说的人。”
　　李如嫣忽而一笑，双眸中熠熠生辉：“这么多年来，你也是我终于遇见的嗜爱玫瑰的第一人。”
　　花仙听到此，那抹高傲清冷消失不见，她低低叹气道：“玫瑰隐藏于坚韧的绝代芳华，世人如何能懂？他们爱的不过是那些恣意生怜，能够随意把玩的花朵罢了。”
　　李如嫣指着墙角玫瑰，冷然道：“偏偏这些刺最是不能让他们如愿的，其实世人不能懂的何止是这花呢。”
　　花仙眼眸一闪，面容中多了几分快慰与欢喜：“不想我今生还能得遇知己！”
　　李如嫣低头笑道：“所谓缘分，果然妙不可言。”

　　等到苏羿悠悠地走到院前，李如嫣已经吃了三块玫瑰花糕喝下四杯玫瑰酒了，他摇着纸扇站在门边，碧色的衣裳一色裁，恰如初夏湖边的绿柳，清新而散漫。
　　李如嫣瞥了他一眼，也不去理会他，任由他站在那里，倒是连翘同那两个丫鬟说了，他才进了来，脸上仍旧是淡淡的笑意，眼眸如同新月一弯，似乎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
　　花仙一连喝了好几杯，眼角沾染了几分醉意，笑容也开始迷离：“今天真是难得，竟然可以遇见妹妹，若是能再早些相遇，我也不必多愁苦了这几年。他们不懂的何止只有这些玫瑰花呢？能够捧在手心里随意爱怜的便是遂了他们的心意，这样的花，这样的人，同玩物有什么不一样？他们看待女人也是如此，温柔婉顺，不能有丁点自己的心意，只能做哪些娇艳却无力的花朵，一旦得遇恩宠便是千娇百媚，万一落得不喜，只能是零落成泥。难道我们就不能有片刻自己的喜好，拒绝自己的不喜么？这个世间，什么臭男人！”
　　待说道这里，花仙猛拍了一下桌子，一扬脖，又喝了一杯，她喝得有些急了，几滴汁液沾染在她的嘴角，她也不管，只是笑着，看着手里的玫瑰花。
　　“唯独这玫瑰，才是花中的真性情，能够保护自己，拒绝那些妄图肆意采撷的人，我自开我的，我自美我的，哪里需要婉顺去迎合他人呢？什么牡丹，什么海棠，什么芙蓉，什么茉莉，通通都比不上这份自由的肆意。”
　　说道这里，她又拿了酒壶，李如嫣忙按住她：“世人总有一天会明白玫瑰的好，而我今天来到这里，其实还有一件事需要求姐姐帮忙。”
　　花仙怔了片刻，妩媚笑道：“管他们懂不懂呢？反正玫瑰还是一样的开，刺还是一样的毒。——我还有什么事可以帮你的？”
　　李如嫣拿过那朵淡红的玫瑰花儿，斜插在发上，悠悠道：“妹妹是想，让清平县覆盖在玫瑰的花海里，姐姐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我当然是乐意的，我恨不得玫瑰能够盛开在每一个角落，只是……”她皱眉，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李如嫣，闲闲地笑，“妹妹可是在玩笑？”
　　李如嫣摇头，手抚上耳畔的玫瑰，那里传来沁人艳丽的芳香，连着心也有几分醉了：“五千亩的土地，不知姐姐可还满意？”
　　“你是……”花仙猛然止住了笑意，望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少女，蠕动着嘴，却难以发出声响。
　　“妹妹自然还是妹妹，我拿姐姐当姐姐看，姐姐怎能对我见外呢？”
　　苏羿闲散地摇着纸扇，突然左手按上纸扇，眼眸也大了几分，露出几丝白雪似的光芒：“公主怎么还和花仙打哑谜呢？”
　　“公主？你是明思公主？”
　　李如嫣言语不禁黯然：“那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姐姐，你既然如此懂得玫瑰，自然也应该是能够知晓我的。”
　　花仙愣了片刻，才缓缓点头，脸庞上几许醉意的笑容已如风雪散去：“我当然是明白的。我还以为，这辈子只能伴着这些花儿过了，可是……”
　　她的眼里几分灰暗，待望了一眼郁郁葱葱的玫瑰，这些是她平生挚爱，因为太过嗜好，她被别人称为“花痴”，也是别人眼中的异类，不得不呆在玫瑰园中，郁郁度日。
　　可是，在这个世上，女人为何一定要去迎合别人呢？有玫瑰相伴，她就是如此孤标傲世。
　　只是一样的花开，和牡丹、海棠、莲花相比，玫瑰不该如此寂寂。
　　想到这，她的眼里划过异样的光芒，而后呼出一口气，才坚定道：“只需两年，我定让五千亩土地上玫瑰全数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