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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部分(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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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前方正屋隐隐传来喧哗声,甚至可以看到仆佣们惊叫奔走时带起的灯火晃动,卫子祁惊讶之至,我用牙齿咬住他的衫脚,不许他走开。
道士问:“怎么回事?”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低低响起:“卫府抄家,你是要陪葬呢还是逃命?”随着语声一支带着寒光的剑轻轻架在他的肩上。
道士沉下脸色:“我只是一名道士,责在除妖,卫府与我何干?”那个清冷的语声不紧不慢地说:“这话你去同甘大人或者太子说去。”一个熟悉的身形转出来,我大喜,差点尖叫,所幸在我“吱”一声出口立即住嘴,卫子祁倒是叫出声来:“云容兄!”甘云容伸手放在他肩上,低声说:“别作声。”他走过来抱起我,对道士说:“交出你的法器,让她恢复法力。”道士冷冷地说:“休想!”他脖子上的剑紧了一紧,渗出血粒,那个清冷的声音说:“我不想杀你,你快照办!”道士冷笑:“我乃学道之人,除妖去魔是我本份,死又何足为惜?你们几个人走火入魔,和妖孽相距不远!”甘云容沉默了一会,然后说:“这里只有小姚可以用法术救走卫公子,甩脱追兵,道长你只有道术降妖,并没有法术逃遁。卫府眼前是灭门之祸,卫公子纯良无辜,不该牵连送命,请道长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网开一面。”人声渐渐传过来,灯笼与火把渐渐逼近,清冷的声音略有焦灼:“快!”道士说:“好,你放下剑。”甘云容示意,剑垂下,道士退后。这时空中掠过一条身影,我们抬头,在一瞬之间忽然一道极亮的光闪过,接着是闷声惨呼,那条身影自空中堕下,落到地面触目已化为一条美丽的白狐。
“妈妈!”我从甘云容怀中纵下,厉声悲呼,奔近。是,是妈妈。胸前一片焦黑,美丽的双目微微张着,奄奄道:“小妖……”我摇头,不,不,这不是真的。我大叫:“妈妈!”妈妈留恋抱歉地看着我,慢慢闭上眼睛。
我不相信,回头看他们,耳中听得那个清冷的声音低声怒斥:“死道士!”剑光微闪,甘云容厉声制止:“不可!”道士手再次扬起,剑光闪动,道士颈中溅出大片鲜血,重重倒下。
清冷声音低声道:“恶道不死,小狐必伤。”甘云容顿足不语,我们都听到了不远处士兵们在喧嚷:“在前面!在前面!前面有人!”我模模糊糊地低头,妈妈安静地躺在地上,平日闪耀雪白毫光的美丽毛发已渐渐黯淡,妈妈,妈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不是真的,我们是来报恩的呀,妈妈,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我们是来报恩的呀。
人声火把哔扑声越来越近,清冷声音在一片安静中说:“我带卫子祁走,能不能甩脱追兵看运气了。”甘云容说:“好,虽然危险,也只好这样。一起带小姚走,她可以带你们到安全地方。”他抱起我,低声说:“小姚,对不起,你快走!我会好好安葬你母亲。”他用力把我扔上墙头,两条人影随即纵上。
在那一刻,我已经可以看到成群的士兵围过来的脸,可是,我脑中全是混乱,只知道回头拼命看妈妈白色的身影。
那个清冷的声音低声道:“走!”一手抓起我,跃下墙头。
我最后看到士兵的火把围住甘云容。
十八
身后有追兵,卫子祁被那个拥有清冷声音的穿着士兵服装的人拉着飞奔,我紧紧抓牢那个人的肩头。
那人似有无穷力量,在众巷中左奔右突,可是追兵的声音始终甩不掉。
我若仍有法术,只要一个障眼法便大功告成。
卫子祁的喘息越来越重,我回头看着他,他咬着牙,拼命跟上脚步,我突然想起什么,轻轻咬了一口那人的肩,那人转头问:“怎么?”气息略浊,我吱吱两声,纵身下地,边往前奔边不住回头看他。他点点头,道:“你带我们走?”我点头,这是一个聪明人,转过头,拼足全身力气往前纵跑。
在京城的玩闹令我对几乎所有小路耳熟能详,我抄近路飞快奔往西郊。
半个时辰后我们跑到几乎断气,终于来到城外松竹亭,亭旁停着一只小画舫,我跃上画舫,那人一怔,后面追兵的火光隐隐闪现,他也不问,跟着跃上,解开缆绳,画舫慢慢荡向湖心。
松竹亭旁的青莲湖依山而挖,虽然不小,但并没有出路,那人脸上略现焦急,但仍不出声。
我伸爪指点方向,画舫荡入莲花丛中,时已中秋,莲花渐败,可是仍有荷叶田田、莲花疏落。画舫虽然灵巧,速度也不快,这时候追兵的光把已亮透湖周。
卫子祁这时说:“小姚,你们不用管我了。”那人低声说:“卫子祁,小狐母女为了救你死的死伤的伤,你想让她们白死白伤?”我不理会,在一片荷叶底下隐隐约约看到水中红莲根,我示意那人探身采出一支,他询问:“怎么做?”我遥指岸上火把,然后做出磨火石的动作,凑近红莲根。
他马上照办。
这时追兵已荡舟而来。
火炙及红莲根,才一会儿,一个身影出现在画舫,我吱吱叫:“荷生姐姐!”她转过身,顺手掠走那士兵手中的红莲根,诧异地问:“小妖?你怎么了?”我指向愈来愈近的追船,叫:“快救我们回山谷!”她望着那些船只和士兵,微微皱起眉心,长袖轻轻一荡,湖中烟雾四起,只听得船上士兵们“啊哟,啊哟……”和船只的碰撞声,我们的画舫迅速靠岸,我们足底出现三张荷叶,然后腾空远离京城西郊。
在天明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山谷。
秋天的山谷天青气爽,树上硕果累累,花草依然盛开,错落有致。清溪穿过整个山谷,清晨的薄雾象梦一般渐渐消失。
我奔回自己的山洞,正要张口唤妈妈,一瞬间,想到妈妈不在,呆住。
身后两人坐倒地上,吃惊地望着整个山谷,那士兵装束的人惊叹:“竟如仙境。”荷生纵身摘下果实递给我们,我已差不多饿累到虚脱,咬了几口,忽觉凄惶无依,张着嘴彷徨无据。
荷生柔声问我:“小妖,发生什么事?”我无法作答,哭出声来:“荷生姐姐……”她轻轻抱住我,探询地望向另两个人。
那个士兵装束的人摘下头盔,一头秀发垂下,他原来是她,她轻声说:“我叫芙蓉,是甘大人的义女。”然后她轻声细述原委。
她说到妈妈的时候是这样讲的:“小姚妈妈来找云容的时候,是小姚到甘府的第三天,我们才知道小姚被困。可是那道士道术高强,小姚妈妈连卫府都进不了,本来她可以救走卫府全家。那天晚上我们计划好由我和云容假扮士兵,抄家的时候趁乱遁到后园救小姚,制住道士之后再唤后园墙外的小姚妈妈进来救人。可是……”她垂下头。
卫子祁忽然低哑地叫了一声,声音中满是悲愤。
荷生温柔地望着卫子祁。他流下泪来:“那几天我找小姚都找不着,以为她又偷逃出去玩,我神思恍惚,也不在意。可是那天我忽然见到一个道士,就跟着他到父亲书房门外偷听,才知道,才知道……”他仰头向天,羞愧无地:“才知道因为父亲贪图小姚带来的巨资,派人到祖母表妹所在地查对,发现根本没有此人,再加上小姚在京城玩闹无忌,这个道士就是湖中伤到云容的那个道士,他一直追踪小姚,我父亲重金请了他来捉小姚。”我震惊到无以复加,直勾勾地瞪着卫子祁。
卫子祁不敢看我,喃喃道:“小姚,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啊。”我语无伦次说:“可是,可是,我和妈妈是来报恩的啊,我们,我们是到卫府报恩的啊……”我抬头望着荷生,无助地重复着:“我们是去报恩的啊。”芙蓉切齿道:“卫长青以怨报德家常事而,他夫妇俩贪得无厌,不知害了多少人。”荷生长身而起,柔声道:“小姚,我去京城看看。”
十九
在等待荷生回来的时候,我们在山谷中沉默生活。
芙蓉换成女装的时候我就认出她正是小慧房中的陌生女孩子,我无法与她交谈,只好在地上写字,她一一回答。
白小慧在哪里?
她一直住在她母亲套阁内。
她生病了吗?
没有,我冒充白小慧,大夫来的时候我假装昏迷,逼乱内息,令他们无法诊治。
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和甘、白大人意见一致,白小慧不能嫁入火坑。尽管甘大人和白大人是因太子党争而灭卫府,但卫氏夫妇的确罪大恶极。因为不能打草惊蛇,只好以此拖延。
那为什么又来卫府救人?
甘云容与你母亲来求我。说父母之恶不及于子孙,卫子祁纯良善心,我并不知道你母亲还打算趁机救卫府全家。
我沉默。
我们是报恩失败的狐狸精。恐怕自古以来,狐狸一族从未试过如此惨败。
或者有,但流传的向来是美谈,悲剧不予提起。
卫子祁始终与我保持距离。他不敢看我。
荷生回来的时候已是十几日之后。与她一起来的有甘云容和白小慧。
卫子祁与白小慧紧紧抱在一起。白小慧喃喃道:“子祁,我同你一起流浪天涯。”卫子祁泪流满面。
我第一次笑了。不,我从未怪责过卫子祁,他有什么错呢?这些天,看得出他极担心父母,但决未开口向我恳求,连一个眼色也没有。自我到人间,从遇到卫子祁到现在,卫子祁一直只有帮我护我替我善后,被我恶作也毫无抱怨,他从来,也没有开口求过我一件事。就算他知道我是狐狸精,就算他得知白小慧病重,也从没想过可以让我帮他回甘府一探究竟,是因为怕我万一遇到麻烦。
甘云容说得对,卫子祁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朋友,因为这个世上,这样的人,太少了。
我跳到卫子祁肩上,他们正抱在一起,吓了一大跳,我嘻嘻笑着,亲了一口卫子祁,歪着头,又咬住白小慧的鼻子。他们扑的一声含泪笑出来。
甘云容微笑着靠在松树上,看着我。
荷生抱起我,轻柔地说:“你们暂时在山谷居住,等外面风波平息再出谷吧。”她走近卫子祁,轻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去救回你的家人。其实我们并不爱管人间事,小妖母女是夙缘相报,不过若你家人正直善良,我便会出手。”她微微一笑,转身:“小妖母亲立誓报答你卫家三世其昌,这个誓言并未成空。”深夜月明的时候,我和荷生聊天,问荷生誓言怎么会并未成空。
荷生在湖边抱膝而坐,月光清凉地遍洒山谷,她白色衣裙如雾如仙。她微微侧过头:“小妖,你母亲在侦知卫家行为之后,就知道卫家定会出事,事情大小不能预知,但她早就开始在人间做生意,至今已为卫家赚得巨额资产,要不然,你去卫家携带的巨资从何而来?不过她让你在卫家伺机应变还有一个缘故,因为卫老夫人认识她,她不愿再见故人。”我错愕地张大嘴巴,她好笑地拍拍我的脑袋:“卫老先生似与你母亲有情怨纠葛,具体事宜,恐怕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我问:“甘云容那天晚上?”荷生说:“据说他杀死卫家请来的恶道,立了功。”我想起来,惊呼:“荷生姐姐,你为什么没有救回卫老夫人?”荷生沉默,然后柔声说:“小妖,卫老夫人在抄家当日已经自尽。”我呆了半晌,问:“荷生姐姐,为什么这些事我都不知道?”荷生轻轻叹气:“我也不知道,是你母亲那天计划时告诉甘云容的。她好象预知会有危险。”我流下泪来。荷生轻轻抚摸我的头,然后说:“小妖,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是不是?”她最后微笑着说:“对了小妖,十几天前我见到甘云容时,他惊喜地一把抱着我,这是为什么?”
二十
山谷的冬天十分寒冷,雪飘了一天一地,荷生帮我们储藏了足够的食物便离开了。我们四人一狐居住在那个宽大的山洞里。
有时候我会想起妈妈,但是我明白我再也见不到她。而且我得承认,这段时间是我很开心的时间。卫子祁虽然对我还十分歉疚,但自从我趁他洗澡时把他的衣服全部偷走后,他又恢复了以前又憨又笨又纵容的表情。白小慧适应得非常好,经常在山谷中跑来跑去,象个仙女一样漂亮可爱,而且有时候会帮助我恶作剧,学会了拍手大笑,大多时候还是淑女样子。
芙蓉却是一个清冷的女孩子,时时怔怔地望着洞外雪花和溪水,我不太会戏弄她,有时她会把我抱在她怀中,对我温暖地微笑。
现在要说到甘云容。
他仍然是一副懒洋洋的神态,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山洞里取暖,懒到不说话,卫子祁和他聊天也多半是卫子祁的声音,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有时候他会到远处的溪边大石上吹笛子,那是他顺手砍了竹子现做的,笛子很好听,整个山谷一片雪白,大片雪花飞个不停,溪边红梅几株做背景,他披着流水一样的散发穿着白袍坐在大石头那里吹笛子的样子,真是好看到不得了、好听到不得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有时会跑到树上摇他一头一脸一身的雪,然后吱吱大笑;有时故意自树上掉下来重重摔到他的头上,他就会停下笛子,反手抱起我,跟着我笑。
有一天小慧问我:“小姚,你为什么不再变回人形?”我笑嘻嘻地写字回答她:“我不可以变了。”她脸色都变了,急着问:“为什么?”芙蓉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小姚的法术被恶道收去,除了恶道本人,没有办法恢复。”小慧问:“那去找他呀。”芙蓉背过身,淡淡地说:“他被我杀了。”卫子祁和小慧都呆住了。
我觉得很好笑,用爪子托着头,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可是他们象泥塑木雕一样,半天都不动,我抓起雪团,朝他们扔过去,扔着扔着,小慧突然哭出声来。
唉,真麻烦,她又开始哭了。我走进洞里,拿一个苹果出来递给她,她接过去,我瞪着她让她吃,她擦一把眼泪,哽咽着咬一口,忽然大叫一声,把苹果扔得八丈远。
雪白的地里红红的苹果芯一条肥虫子爬出来。
小慧拼命吐出嘴里的苹果,我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笨蛋小慧。我是狐狸,我当然知道果子有虫没虫、坏没坏。
她吐得差不多了,我再递一个苹果给她,她象见了鬼一样往后跳,我笑得捂住肚子,她气坏了,追过来打我。我纵身跑开,停下来,回头用苹果招招她,她追出来,扑通一声摔了个仰八叉。
所以我说她真是笨,洞口左侧有一个缺口她摔了几十跌了还记不住,就算下了雪盖住了也应该记得嘛。
卫子祁跑过去扶她,我手一扬,苹果端端正正打在他额头上,他一个踉跄,象一个滚地葫芦滚倒雪地里面,一头一脸雪沫子。
这时就连芙蓉也忍不住笑起来。
我坐在雪地里翘着一只爪子得意洋洋。
他们总以为人是最金贵的,殊不知我们化身为人只不过图一个方便和好玩,或者说是安全。不过我得承认,人世间的确有很多好玩的事情,不过那得修炼到妈妈那样的境界吧?我?我还是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应付不来。
只是看到甘云容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丝空落落的。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二十一
来年春天,在满天桃花梨花下,卫子祁和白小慧成亲。
荷生带来消息,对卫子祁的通缉已慢慢被人淡忘。白小慧盯着荷生看了很久,说:“你可不可以帮助小姚变回人形?”荷生摇头。
白小慧说:“那么为什么你们会长得一模一样?”荷生微笑:“小妖未出世我便已经是这个模样。”我笑嘻嘻,我自小便羡慕荷生温柔淡定神仙模样,我自小便是荷生的跟屁虫,可惜我始终没法儿学会荷生的性情,那么偷取她的样貌也是快乐的。
甘云容转过头去。
芙蓉始终没有离开山谷,她变得愈发清冷和不爱说话。
三年后,卫子祁和白小慧携家带口隐姓埋名搬到南京城里,在那里有我妈妈为他们筹下的万贯家产,锦绣豪宅,成群奴仆。本来他们愿意终老山谷,可是因为有了小孩子,为了小孩子的将来,只得出谷。
我没有和他们一起走。虽然我很舍不得那两个玉雪可爱粉团似的小孩儿,他们时常被我捉弄得笨头笨脑、可怜兮兮,但仍然天真可爱地笑着和我追逐玩耍,喜欢坐在我背上,让我背着跑,我带着他们玩遍山谷,有时候唤出漂亮的小妖精们陪他们玩,他们大家相处得非常快乐。
离开的时候他们依依不舍地抱住我:“谢姑姑,谢姑姑,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谢姑姑啊……”我坐在大石头上笑嘻嘻:“不客气不客气,不谢不谢。”小慧又哭了。
对了,我忘了说,那一年,趁甘云容和芙蓉回陕南提督府探父母的时候,我离开了山谷。
在后来的日子,我常常偷偷去京城冷清的甘府,有时候就住在后园子废旧的屋子楼顶,这样过了十几年,甘府忽然修建一新,多了很多人,然后我看到一个很漂亮很神气的才三四岁的小帅哥出现,那是一个会上房揭瓦爬树掏鸟窝往丫头床上放毛毛虫的主,长得很象甘云容,不过完全没有甘云容那种懒洋洋的样子,他无法无天的时候我蹲在树上看得津津有味。
有一次他到书房里捣乱,我跟着过去,他把一本一本的书摊在地上,满手墨水往上面按手印儿,一边嘻嘻地笑,我看到他抽出甘云容最喜爱的精装《逍遥游》,不禁哈一声笑出来,那小子反应迅速,马上就看到房梁角落里的我,惊喜地抬手招我。
我跳下去,他的小脏手摸着我的毛皮,高兴地说:“你是谁?你来陪我玩儿吧!”我笑嘻嘻,抬头,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一个满脸精灵古怪的女孩子身着胡服,一脚踢倒长榻,嘴边坏笑,那一个只束着一束长发的白衫男子狼狈地倒在榻旁地上。
在那一刻,象晴空霹雳,又象一个大铁锤重重击在心上,有一种锥心的感觉直抵心底,我感到整个胸腔空无一物。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如山洪突然找到缺口,奔涌而至,我整个身子开始颤抖。转过身,背后墙上又是一幅画,凉亭中吹长笛的散发男子,怀中坐着一只雪白狐狸。
我再受重击,坐倒地上。我看见了自己的心,昔日重重蒙着灰尘、懵懂蒙昧的心。
门外有男女交谈声走近。
熟悉的散发白袍男子,熟悉的清冷脸庞,只是鬓边都已微霜。我纵跃上梁,飞快逃走。
书房内小男生大叫:“爸爸妈妈,我看到画上的白狐狸!”
我再也没有回过人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