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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05
      他喜欢武馆前院的那颗大榕树,枝叶繁盛,树干极粗,像是活了百年一般,纠缠的根系盘着绕着伸进土壤里,安稳宁静,似乎再大的风雨都动不了它分毫。
      夏天游霄会坐在树下乘凉,柯沅经常会陪着,也爱耍耍帅,翻身坐到粗壮的树枝上,悠闲地居高临下。
      游霄有时待久了,等柯沅低头看去,那人似乎靠着大榕树打起瞌睡来,他便会倒挂着树枝,像榕树的气根一般垂下来,晃到游霄面前,细细的看他的眉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的面容再也出不了他的视线。
      有那么多次梦见他凑过去吻了他,但其实却从不敢逾矩分毫。
      若他有舒佩涵半分厚脸皮倒好了。

      第二天舒佩涵到七府登门拜访,七爷爷奇道:“舒公子怎么黑了一只眼眶?”
      舒佩涵摆摆手讪笑:“昨晚起夜撞上了窗棱,不碍事,回头敷两天药就好了。”
      柯沅真不知道为什么舒佩涵那么爱缠着他。
      往后的日子,柯沅依旧很闲,除了在家习习字,就是到七家的小药铺里帮帮忙,闲暇时却是舒佩涵陪着他,带他逛京城。
      他那晚就明确的跟舒佩涵说清了,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喜欢和舒佩涵有什么特殊的瓜葛。
      他还记得他一脸认真的说完的时候,舒佩涵愣了愣,手还捂着被打肿了的半边眼,却忽然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整个一脑袋被门挤了的模样。
      舒佩涵笑完就揉他脑袋,说:“好,我不打你的主意,你若愿意跟我交个朋友,我就也护着你不让你被人欺负。”
      柯沅费解,却懒得多想,这一辈子根本是捡来的,他只希望安安稳稳平安过,多个靠山比多个敌人要强多了,就不再反驳。
      说实话,舒佩涵除了好色,人其实真是不错。
      舒佩涵爱请他去喝酒,虽然常常是在不良场所,但也确实结识了不少青年才俊。逢人问起,就说这是当年摆了他舒公子一道的名伶苏樊,现在已投七沐风门下,和他情同兄弟,谁敢冒犯他就等于踩他舒佩涵的脸面。好似当年被摆了一道很光荣似的。
      起先柯沅以为他是刻意羞辱,谁知那群人不但没有露出一点鄙夷之色,反倒各个有礼的很,甚至夸他年少英勇不畏强权,现在又折服得舒公子以礼相待,叫人钦佩。
      柯沅心里大翻白眼,除了好笑真是没别的感觉。暂且不管这些人里面有多少个真正的君子,至少表面上都是很正直的,在他只需要建立这种表面关系的时候,这些正直尚且够用。
      来了大半个月,再没见过秦月,不知道是不是营中繁忙。
      七爷爷有时看见舒佩涵来找他出去,会不大高兴,他总要宽慰两句,七爷爷才放心。但从那时起,七爷爷就悄悄教他怎么防迷药春药,怎么给人下药不叫人察觉,什么药配起来无色无味。
      柯沅无言,但也不敢辜负老人家的关心,只是可怜功课又多了一项。
      说起来果然名医都善下毒么。
      柯沅偷偷瞄一眼刚离开的慈眉善目的七爷爷,碎碎默念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一边默写着刚学的七家独门泻药的配方,不认识的字只好用自己会的汉字代替。
      写完泻药,再回记一遍,烧掉。
      七爷爷说因为是七家专利,为防止外泄,须谨慎。柯沅就在想,若不是因为以后可能要开药方,他一定绝不用这里的字写,反正他写的汉字别人又看不懂。
      不过他的毛笔字实在是……咳咳,不说也罢。
      想他大晚上还要点着黄豆一般的小破油灯写作业,古代的读书人也真是辛苦。
      揉揉眼,又翻出一个小包,倒了杯茶,脑疼的想着什么草该放多少才能配出无色无味的迷情散。
      听这名儿就知道是干啥用的,青楼常爱用这个,不过都微甜,七爷爷让他尝过,识别识别味道,说沾一点没事儿,反而无色无味的劲道才大,能把人烧糊涂了。
      想解?可以,浇个几十桶井水即可。小江湖嘛,自然只用小迷药,咱还用不着学那些个解不了的。七爷爷如是说。
      他正琢磨着七爷爷到底有多深藏不露,突然外边一阵嘈杂。
      柯沅的房离正厅稍近,听起来像是来了外人。
      还没赶到大堂,只看到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抬着一个人往柯沅对角的那间厢房疾步而去,七爷爷跟在身侧,一个仆人摸样的人喘着气在后头,几乎哭出来:“……刚从欧阳大人那儿回来,路上就这么倒了,正巧在七大夫家附近,只好直接送过来……”
      七爷爷面色如常,脚步倒迅捷稳健:“你们都别慌乱,看样子只是寻常复发,没大碍的。”
      那仆人听七爷爷这么一说,这才放下一颗心来,抹了抹满头大汗,脚软的几乎站不住了。
      七爷爷进了那厢房,柯沅好奇的跟进去,想看看是什么人。
      多余的下人们被七爷爷赶了出去,一边差人拿要拿针,一边查看着床上那人的情况。
      柯沅凑近,就着油灯一看,几乎惊得跳起来。
      秦月?!
      不,不是秦月。
      但是长得和秦月极为貌似,不留神必定会认错。柯沅想了想,知道这应该就是那传说中薄命的秦大公子,秦皓了。
      秦皓脸色苍白,眉头微皱,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七爷爷喂了两粒药下去,又继续看。回头发现柯沅探头探脑,倒也没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冲进来一个人,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这回是秦月了。
      柯沅第一次看见他那么紧张的神色,薄唇抿的紧紧的,一脸肃杀,浑身冰霜一般的气息,挨近了都觉得会冻着。
      “大哥怎样了?”
      七爷爷叹道:“只是寻常复发,不过大公子今晚喝多了酒,估计难熬一点就是了。毕竟才刚好,本该忌口的……”
      秦月脸色很不好:“都叮嘱了他们要照顾好大哥的……”
      “算了,大公子要喝谁又能劝,你拿下人出气也没用,还是回头想想怎么拦着他少赴宴吧。”回头看秦月还是冷冰冰戳在那儿,又道:“药性上来了,我要开始施针了,你出去吧。”
      秦月面有不甘,刚要退出去,回头看见柯沅还在房内,又不满的停了脚步。
      七爷爷看见他的动作,只道:“他是我七家人,无须回避。”想想又对柯沅说:“去把小晨喊来,我要她帮忙。”
      柯沅经过秦月身边的时候明显被瞪了一眼,颇觉无辜。
      房内散着幽幽的药香,柯沅看着七爷爷纯熟的手法,看着七晨无可挑剔的配合,自己则杵在一边不事生产,郁闷得不得了。
      枉七爷爷总护着他,结果他却帮不上一点忙。
      想不到的是七晨已经到了这般境地,很多针再不用七爷爷出手,而是由七晨执针。
      他记得以前七晨很骄傲的跟他说,她和寻常家的姑娘不一样,将来要继承七爷爷的衣钵的。
      这个女孩子,比他所想的要厉害很多呢。
      施针进行了足足一个时辰,待施针完毕,七爷爷和七晨回去休息了,秦月立刻就进来了,阴沉沉的坐在床边,还不忘记扣留了柯沅,指手划脚让他端茶送水换毛巾,气的柯沅直翻白眼,一张脸笑得比黄连还苦。
      途中总算秦大公子醒了那么两秒钟,朦朦胧胧睁眼就看见秦月,声音干涩,只来得及柔柔说了声:“我没事,小月……”
      ……
      小月……
      小月……
      噗哈哈哈……小月……
      京城首屈一指的秦统领,叫小月……
      本来秦月这名字就够那啥了,也不知道秦家老爷怎么想的,现在他大哥还这么唤他,真是……
      柯沅终于没忍住,扶着门框无声大笑,忍得直打颤,一张脸跟颗红气球似的,捅一下绝对能爆。
      这秦大哥的称谓实在太可乐了,等秦皓又晕了过去,秦月回头瞪他的时候,他都还没停得下来,甚至在心里忍不住YY人家——
      这秦家两兄弟是不是有奸情啊啊啊啊啊~~~~
      到了中夜,柯沅实在挨不下去了,一直往门边蹭,打算溜回房里睡觉,秦月横过来一眼,他也不管了,小声道:“夜深了,二公子也去睡吧,七爷爷不都说了大公子不会有事的么。”
      秦月总算妥协了,出了这厢房,四处望望,下巴指了指最近的那对角的屋子问:“谁住那儿?”
      柯沅指指自己。
      秦月很满意,大步往柯沅的房间走去。
      柯沅心里顿时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
      “今晚我就在这儿将就睡会儿吧。”秦月进了房,很是坦然。
      “……”柯沅蓦然觉得古代人脸皮其实挺厚的。
      柯沅闷闷的要往门外走,心想这回至少不用和秦月睡一张床了,还没抬腿,秦月习惯性来了句:“有茶么?”好像柯沅真是他们家仆役似的。
      柯沅随口应:“桌上有,劳您自己移步过去拿了。”
      委实郁闷,边琢磨着秦月再来使唤他,他是不是要考虑揭竿而起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心里猛地打了个激灵。
      “别……”
      那边秦月已经喝下了那杯茶。
      柯沅傻乎乎的卡在了那儿。
      “怎么了?”秦月拿着茶杯莫名其妙的看着姿势无比白痴的柯沅。
      柯沅吞了吞口水,收了手讪笑:“那个、您怎么不涮涮杯子,那茶是我喝过的……”
      秦月不以为意:“哪有那么多讲究,我在军营里可没……”话没说完,他猛地顿住了,好看的眉皱到了一块儿。
      柯沅边笑边往门口挪,“那我就不打扰二公子休息了……”
      秦月已经风一般掠到了柯沅身后,猛的把他反手摁到了门边上。
      “哎、轻、轻点……”柯沅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说话声儿都打颤了,脸贴在门上被压得生疼。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喝!七爷爷怎么不告诉他这药见效这么快啊?这样的药下了谁跑得掉啊?!他还没出门秦月就发现了!
      死定了死定了!
      “快说!为何给我下药?!”
      柯沅冤死:“我可没想要给你下药啊!我不过跟七爷爷学学配药,刚配好就发生那么多事、忘了拿去倒罢了。谁知道就让你给喝下去了……哎哎,我真不是有意的!谁知道你要来我屋里啊……”
      两人挨得近,柯沅在他手上扭来扭去,烧得他直冒烟,也知道被下了什么药了,忍不住低声怒斥:“别乱动!”
      柯沅还在喊冤,秦月那边早就开始起火了,咬牙问:“解药呢?”
      柯沅理亏,服服帖帖的应道:“没、没什么特别的解药,泡泡凉水就好了……”见秦月不吭声,他小心翼翼的回头瞧他。
      不瞧还好,这一瞧,无异于一把柴油稀里哗啦浇了过去。
      别忘了,苏樊这身子,原是个戏子。
      但凡唱戏的,嗓音、脸蛋、身段往往都要求极好,尤其那一双眼。要在极少的动作中孕出极深的情,靠的便是眼的灵动和韵味,柯沅自然不懂什么眼波流转,但苏樊这双眼也确实生的柔了三分、媚了三分、剩下四分满满都是江南朦胧的水气,一眨一动都能化出水墨的烟雨来。
      本来柯沅那一声回应乖巧得绵羊一般,就够秦月受了,偏偏他还回头偷偷瞅他,怯生生的模样,有点点惊惧,用颇俗的四个字形容,就是楚楚动人。
      而这被“动”了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倒霉的被下了药的秦二公子了。
      若这是个其他的寻常少年,也就罢了,偏偏,偏偏是这个人,是从半年前起就偷偷溜进了他心里大肆捣乱、却还要佯装无辜的呆呆的柯沅。
      秦月满耳的轰鸣,脑袋俨然已经糊了,只晓得全身都热气腾腾,怀里还挨着个爱笑爱闹又胆小的人儿,软软的,却直挠到人心尖里去。
      柯沅还没来得及叫,腰上一紧,已经被秦月堵住了唇。
      他第一反应只有一个想法:京城真TM跟他八字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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