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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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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河行宫
酷暑过去,仲秋,风凉如水。富察兰的病情却依然丝毫不见有所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起来。弘历担心之余,更坚定了班师回朝的念头。宫里的珍贵药材以及番邦进贡的珍奇供品也许对她的病会有帮助。
顾念着富察兰病重的身子,队伍的行程不得不又拖了些时日。看着富察兰日渐消瘦的脸庞,弘历攒眉侧坐。和绅的死,兰儿的病,在这么短短的一月间,竟然发生了如此多让他无可奈何的事情。他是九五至尊,可以号令天下,可那又怎样?他留不住自己爱的人,守不了自己至亲的人。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一下都袭上了他的心头。弘历默默得闭上了眼睛,这些天下来,他也累了。
霎地,龙辇外传来了小张子的声音“皇上,皇后娘娘醒了,您看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有些惊喜的弘历猛然睁开了眼睛,“停轿!”
“皇上……“已经昏睡了两天的富察兰声音里虽然还透着虚弱,可脸色竟然浮出了些许润红。神态也不再是病奄奄的了。弘历不禁喜上眉梢,“兰儿你感觉如何?朕叫太医来给你看看可好?”
富察兰摇了摇头,久违的淡笑道“皇上,臣妾很好。”……歇了片刻,又道“不必宣太医了,皇上陪臣妾说说话可好?”
弘历倏然一笑,轻轻得扶起富察兰,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胸前。富察兰双手包裹住弘历的大手,轻声得笑出声来。“皇上,你还记得长春宫里的梅花吗?你一次听到臣妾说喜欢,竟然连夜叫人种了这整片的梅林。”
“朕当然记得,那时你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还以为你怪朕改了你的园子呢。”想起以往的欢声笑语,弘历心底温暖不已,搂紧她,心里的疼痛渐渐舒缓了下来。
富察兰回过身来咳了一声,瞧见弘历担忧得望着自己,她安抚似得握紧弘历的手,紧紧的包裹在自己白皙的掌心当中。“臣妾当时是感动极了,才会在皇上面前如此失态的。”看着微微有些懊恼的富察兰,弘历不觉失笑。不语,只是静静得看着她的侧颜。忽见富察兰嘴边的笑容略略沉凝,
“怎么了?”
“臣妾不知今年还看不看得到那暗香疏影的梅花。”。”似是察觉到了他心底一闪而过的心伤,富察兰转而立即卸去了黯淡的神色,抓紧他的手,扬脸笑道“皇上,回去以后为臣妾画幅梅花傲雪图,好吗?”
弘历心里明白,她是怕自己担心,才故意强装笑颜得与自己说笑。按压住心底一涌而起的难过,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弘历柔声答应。
满足的笑荡漾在富察兰不知何时渐渐苍白的脸上,背后的弘历并没有察觉。
“皇上,和绅和大人的事儿你还……还怪臣妾吗?”这件事一直是她心头最最想知道的事,现在如果再不问,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吧,就算他不原谅自己,自己也想亲耳听他说出来。
未愈合的伤疤猛然被揭开,弘历心里一痛,。但是他思量了片刻,“朕不怪你。”
“那臣妾就安心了,皇上,臣妾好些累了。”
声音虚无飘渺得就像一略而过的清风,渐渐消散在空中。
“那好,朕陪着你。”拥紧了怀里的人儿,弘历也轻轻得闭上了眼睛。
梦中,和绅依旧陪驾于前,两人把酒当歌,品茗对弈,商讨国事。他不再倔强,不再冷然,而是有着如同孩童般和煦的笑容。
梦中,富察兰仍然娴静婉约地坐在榻畔,垂眉敛目得做着精巧的女红,偶尔抬眼对着自己微微一笑,身上沁人心脾的若有若无地刺激着他的鼻息。
……
不知过了多久,弘历感觉有人轻轻推着自己的手臂,他皱起眉头,慵懒地睁开眼睛,看到掀开帏帐的小张子畏畏得立在辇外,细声提醒“皇上,别馆到了。”
弘历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不吵醒她,自己抱她进去。轻轻扶正富察兰虚软的身子,弘历顿时心悸。为什么她的身体是这样的冰冷?手慢慢得叹向她的鼻下,没有气息。他用力摇晃着富察兰的身子,眼眶渐渐湿润了。手垂了下来,弘历落寞的一字一缓的喃喃“兰儿,兰儿……”
小张子噤声了片刻,似乎在等待弘历的指示,看见弘历垂下手的动作,他嘶哑得大声喊道“皇后娘娘,凤驾宾天了……!”
秋风萧瑟,落叶卷起丝丝心伤,缠绕着秋意,悠悠旋转至低空。而后,慢慢落下……
京城
戌时,身着白绸孝服的弘历亲自护送着富察兰的灵柩渐渐出现在东华门。连续几天日夜兼程赶路的弘历已然面容憔悴,“兰儿,朕把你带回来了。”
东华门门前,四品以下官员、公主、王妃、大臣官员的命妇以及内务府佐领、内管领下妇女,众人全部缟服跪迎。皇子们与皇后姻亲的痛哭声不绝于耳,弘历号令队伍继续西行,直至长春宫。弘历扬头望了望顶上的牌匾,这个他万分熟悉的地方,熟悉得仿佛现在走进去,就可以看见锦榻专心刺绣的富察兰,弘历眼底溢满了悲恸。如若和绅的战死是在他心上划上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那么富察兰的病逝就是在那个没有愈合的伤口上狠狠的洒上了一把盐,同样地令他痛彻心扉。但是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静静地看视皇子们在灵前祭酒三爵,看视着灵柩,灵位被安放在长春宫的正殿,这个屋子的里充满了他和她以前的回忆。回想过往,往事如云烟,身着嫁衣的她,巧笑倩兮的她,默默陪伴自己的她,神情凝注着自己的她,细心关怀的她,痛失爱子的她,而因为和绅的迁怒和冷淡竟然成了她留给自己最后的记忆。想起那个依靠在门框上眼神哀求得和他说话的富察兰,弘历不由得内疚万分。这一夜,他一直默默伫立在长春宫的灵柩旁,光晕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弘历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愧疚和神伤,道不明,说不清,只希望她的芳魂能够理解。
翌日黎明时分,望着徐徐上升的旭日,想起多年前。在为去世的惠贤皇贵妃高佳氏拟定谥号时,她就曾经笑着对自己提过,日后可否以孝贤为谥?过往的种种顿时全都浮现在他眼前。遂下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皇后同朕东巡,诸礼已毕,忽在承德微感寒疾,将息数天,已觉渐愈,诚恐久驻劳众,重廑圣母之念,劝朕回銮;朕亦以肤疴已痊,途次亦可将息,因命车驾还京。今至德州,忽遭变故。言念大行皇后乃皇考恩命作配朕躬,二十二年以来,诚敬皇考,孝奉圣母,事朕尽礼。待下极仁,此亦宫中府中所尽知者。今在车行,值此事故,永失内佐,痛何忍言!昔古帝王尚有因巡方而殂落在外者,况皇后随朕事圣母膝下,仙逝于此,亦所愉快。一应典礼,至京举行。朕辍朝九日,仍循以日易月之制,服缟二十七日;妃嫔、皇子、公主服白布孝服,皇子截发辫,皇子福晋剪发;亲王以下,凡有顶戴的满汉文武大臣一律百日后才准剃头;停止嫁娶作乐二十七天;京中所有军民,男去冠缨,女去耳饰。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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