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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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设想过无数次，却从不曾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
很久以后我都会想，若是当初曹孟德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现在的我们，也不必天各一方，把这份牵挂和思念深藏于心，在无数个夜晚临风长叹，望向千里之外的大江彼岸。
可是，若不是当初他意欲南侵，这一生，我们都不会有交集。所以，即使我们在漫长的一生中只有过那么一个月的时间，我依然会感谢他，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虽然，我们在相遇相知后，不能相守，只能相思。
建安十三年，一个与平日无异的午后，一道檄文送入了侯府。刚刚平定了北方的曹操，终于还是决定南下了。檄文上只说要我与他合攻刘备，我又怎能不知个中真意，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只是我再想不到，平日里满口里忠君道义的一干文臣，竟没有一人，同意抗曹。一身闷气走回后堂，就见子敬跟了进来，然后便从他口中听到了你的名字。
南阳卧龙的名声，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何况，你的大哥现在便在我的帐下。我一直好奇，能让子瑜每次说起都是满眼都是温柔甚至还带了一点歆羡的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当下便想去驿馆看你，却被子敬拦下了，他说你远道而来，旅途困顿，还需歇息。我笑笑，只赞子敬想的周全，看他笑得开心，也不多说什么，却暗暗地起了点童心。于是，那天晚上，我悄悄避开别人，去了驿馆。
才进了前院，就听得悠悠琴声。很久以后子明对我说，公瑾的琴声就像是天上泻下的月光一般，我微笑不语，比起公瑾一贯带了几分沙场气息的琴声，你的琴声，才真正像极了天上的月光。在门外驻足良久，犹豫着是要叩门还是原路返回的时候，就听见琴弦断裂的声音，一声惊异还未出口，你的笑声便从屋内传来，弦无故而断，必有贵客。吴侯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赐教？
门从里面打开，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白衣出尘，羽扇纶巾，带着柔和的气息却又似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就对上了你似笑非笑的目光。不属于男子的秀美，却隐隐带了英姿，清淡的感觉，又混了几分风流，看似矛盾的东西在你的身上偏偏极好地融合在一块儿，看不出一丝不妥，仿佛缺了一处便不完整一般。
不得不承认，你有着与公瑾截然不同的美丽。我始终不清楚我对公瑾的感情到底是真心的喜欢还是单纯的仰慕抑或是各占了几分，但我确确实实的知道，看到你的一刻起，我是真的沦陷了。
我知道你的目光也落在我的身上，好像还带了几分诧异。就这么不知看了多久，还是你先回过神来道，夜深风凉，吴侯可要进屋中小坐片刻？心里没来由地一喜，刚要答应，忽然觉得不妥，还是回道，夜深多有相扰，先生恕罪，权先回去了。你也不坚持，我转身离开，感觉到身后的你若有所思的注视。
后来，你告诉我，你也不曾想到过，传说中年纪轻轻却心机颇重不假颜色的吴侯，居然会有这样童心大发的一面。
翌日清晨，你先来见了那班文臣。你谈笑自若，须臾之间就把那些人驳斥的体无完肤。我立在屏风后一边偷偷瞄着你一边偷偷笑着一边庆幸没人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向着屏风绽开一个笑容，竟是说不出的妩媚，还带了几分得意之色。我吓了一跳，赶忙检查自己有没有露馅，发现一切都藏得好好的，又放心大胆地偷看了下去。而你也似无意，一瞥以后亦再没有回头。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便悄悄离开，回了侯府。不久，就见子敬引着你来见我，身后跟了一干文武群臣。我急急地从堂上下来迎接，不出意外地听到一片抽气声，也是，这样的礼数，也只有公瑾曾经领受过一二。
你恍若不闻，安然受了礼，还了礼，目光交错的瞬间，我看到你眼中浮现的淡淡笑意。
我回到主位，缓缓开口，向日听闻子敬说起先生，赞为人中之龙，今日得见，果不其然，不知先生远道而来，有何见教？
你微微一笑，谦逊地回道，不才无学，有辱明问。
先生自新野而来，与曹操亦有交手，必知曹军虚实了
马步水军，约有一百余万。
先生莫不是诈我？
不敢，曹操就兖州已有青州兵二十万，平了袁绍，又得五六十万，中原新招之兵三四十万，今又得荆州之兵二三十万，以此计之，不下一百五十万，以百万言之，恐惊江东之士。
曹操部下战将，还有多少？
足智多谋之士，能征善战之将，何止一两千人。
我很满意地看到一干文臣变了色，张昭意欲说什么，被我一个眼神按在了原地。
如此说来，曹操兵多将广，且有吞并之意，战与不战，还请先生为我分析一二。
当前之势，莫若孙刘两家联手抗曹，若不然，不如早从了谋士之论，北面而事。
那刘豫州为何不降？我忍住暗暗而生的怒意，直直地看向你。
你仿佛没看到我眼里压抑的愤怒，轻轻松松地说，我主刘豫州乃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仰慕，岂能屈于人下？
这一次我是真的怒了，转身拂袖而去，一时气闷无比。我不相信你这样聪颖的人会看不出我意欲抗曹的想法，你明知刘备近来新败，兵微将寡，若非借我东吴之力必不能自保。可就是这样，你不肯低头开口不说，还处处挤兑我维护他。孔明，你是故意的！难道，真的是如传言一样的鱼水情深么？
我决心找你问个明白。
又一次来到驿馆。进了门，穿过前堂，到你的房前，正要伸手叩门，不想稍一用力门就开了，原来是虚掩着的。索性直接进了房，就看到你笑着坐在桌边，上面摆了一壶清茶，两只杯子，仿佛知道我一定会来。
你斟一杯茶递给我，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我的手背，险些拿不稳杯子，看向你的时候却见你笑得云淡风轻，一脸无所知的样子。我摸不清你的想法，又不好开口，只当自己想多了。
犹豫了半天，却是你先开了口，今日堂上多由冒犯，是亮一时失言，还望吴侯不要计较。亮知吴侯有抗曹决心，吴侯放心，若得孙刘联军，必退曹操。
既是如此，先生何苦一再试探？
你笑而不语，起身到了琴几前，向我笑道，素知吴侯颇通音律，不知可有兴趣听在下一曲。
向日里已听过先生琴声，不如今日换我为先生抚一曲如何？权本不擅音律，但此曲乃是兄长生前最爱，权虽不才，却也学得一二。
承蒙赐教，亮敢不应？
我坐在琴前，左手按徽，右手勾弦，熟烂于心的曲子便缓缓传了出来。一曲既罢，看你时，见你端坐在那里，合了眼，带着了然的微笑，只不说话。起身告辞，你送我出来，突然问了句，吴侯可知那曲子的名字？
我看向你的眼睛，捕捉到里面一闪而逝的情意。笑着开口，如何不知，此曲，为当年司马相如所作，名，凤求凰……
自那日以后，虽没人说破，到底还是知道了彼此的心意。此后便成了你的常客，抗曹的事定下来以后，备战的事情全都扔给公瑾子敬他们，没事就跑到你这里来听琴。虽说大战在即，却也不见你有几分焦急，每日里除了与公瑾子敬二人议事，闲时便是燃一炉香，泡一壶茶，然后坐在屋内等我来听琴。
某日傍晚，和平时一样过来，却被童子拦在门外，道先生今日与鲁大人出去了，今晚不回了，让小的转告吴侯，不必空等，回府便是。子敬么？我知他与你素日亲厚，但思虑良久也猜不到你们出去做了什么。再加上气你也不告知我一声便跟他人走了，便不听童子之语，一径进了房。看到桌上的茶壶茶碗，忍不住笑出来，你还是料到我不会善罢甘休，必会进房来，居然连茶都备下了，当真是让我笑不得也恼不得。
等了半夜也不见你回，看来是真的不归了。困意袭来，便伏案睡了，一夜无梦。
醒来时天已大亮，先是看到你的身影，然后惊觉我竟然躺在你的榻上。你笑得有点调皮，吴侯睡得极香，料想是倦得很了，连换了地方都不知道。
我翻身下榻，站在你面前急急地问道，孔明昨日去了何处？
公瑾道军中缺箭，昨日恰有大雾，趁夜色往曹营借了十万支回来，应该够这一战之用了。
只身前往曹营，孔明可当自己是有神明护体吗？听得你这般轻松的语气，我的手心却渗出一片冷汗。
吴侯莫急，亮不是好好的？只是，亮解了军中之急，吴侯莫非如此吝啬，连句谢都不说吗？再有，吴侯不听亮言，私自入房，是否当罚？
孔明说笑了，既是如此，我领罚便是，不知孔明想要何物？
听闻吴侯冠上明珠乃家传之宝，不知可否……
这有何难？孔明想要，赠与你便是了。不等你的话完，我抬手除了冠，拿了贴身的匕首轻轻一划就取了下来，动作一气呵成。递到你手中时，却看到你哑然失笑的样子，吴侯这是何必，亮不过想借来一看，吴侯这般，亮可受不起了。
固执地把那颗珠子按在你的手心，感觉到手中的冰冷和柔软。反手轻轻握住，想让它有一点温度。那么一瞬间，我恍惚看到你眼中的犹豫不决。你轻咳一声，不露痕迹的抽回了手，笑道，吴侯抬爱，亮收下便是，大战在即，吴侯不回府理事么？近来亮亦忙得很，怕是没空做些品茗抚琴的闲事了。有些事，亮要好好想想。
一时之间摸不准你的意思，便离开了。后来去过几次，也被挡了回来，孔明，你到底是何意？
转瞬又是半个月，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你与公瑾小小的摩擦。后来又听说了要借东风的事情，忽然就有种预感，若再不去见你，怕是再也没了机会。终是赶在借风前一晚去见了你，这一次没有听小童的话，直直地闯了进去，推开门，还是你微笑的面容，虽然隐藏的好，我还是看出了一丝苦涩。
吴侯还是闯进来来了？
我若不来，孔明可会去见我？
不会。
这便是了，今日不谈国事，我是专为听琴而来。我故作轻松地笑道。
吴侯好兴致啊。
那就劳烦孔明再抚上一曲了。
你也不推辞，走向琴案，坐下便开始抚琴。琴声一起，我就惊住了。烂熟于心的调子，凤求凰……
从日暮时分到夜半，谁都没有说话，略显空荡的房间里，一遍遍回荡着凤求凰的曲声。你一刻不停的抚着琴，我坐在那里痴痴地听，直到我听到弦绷断的声音。我急忙起身过去看你，你恰好转身，我的目光直接落在你隐隐渗出血丝的手指上。
拉过来细看，却是被弦割了道细细的口子，当下便是一阵心疼，牵了你的手指向口中送去，轻轻舔去了你手上的血。随后便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才觉不妥要松手，却被你反手握住。你起身看着我，不说什么，眼里的情意，却明明白白的说了一切。
对视了良久，你突然开口，说的却是不相干的事情。吴侯不问我当日为何有意冒犯？
上次不是问过？你不是不愿说么？
吴侯可想知道？
为何？
若非吴侯偷看亮在先，亮又何必故意为难吴侯？
这么说那天你都知道？
自然知道。
所以才对着我笑了一笑，是不是？
你不曾料到我竟然没有道歉，反而这样说笑。难得一次让你猜不到我的心思，看你低下头去一时无语，更是得意了几分，笑着说，孔明也是喜欢我的吧？
你还是不出声，倏尔抬头，脸上红了几分。忍不住把你向怀里带去，低头就覆上你的唇，辗转厮磨。感受到你并没有反抗，开始小心地试探着用舌尖向你口中探去。一颗一颗划过贝齿，然后找到你灵巧的舌，反复纠缠。酥麻的感觉从舌尖向全身蔓延开，你已是无力，环了我的腰才不至跌倒。
一吻结束，我看到你满面的红晕和眼中氤氲的水汽，暗黄的灯下只是说不出的妩媚，伸手要去解你的腰带，却被你按住。你轻轻地开口，吴侯莫要再逾礼了……搂着你腰的手又紧了几分，我看着你的眼睛，莫非孔明真的没动过心么？还是，是因为刘豫州？
你摇摇头，又点点头，却不说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伏在你耳边道，既是如此，权定不会相迫，不过今晚，可否容我留宿一夜？你犹豫了半晌，还是点了头。
躺在榻上，揽你在怀里，下巴抵着你的肩窝，闭了眼，感觉到你慢慢地把手搭上了我的腰，一个微笑浮现在脸上。甜蜜，却苦涩。这大概就是我们最近的也是最后的距离了吧，过了今晚，也许以后真的就是天各一方。
翌日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在我醒来以前，你就离开了。我久久不愿起身，却终于还是下了榻。桌上是你留下的盒子，我打开，里面静静躺着我曾放在你手心的那颗珍珠，旁边的纸上是你淡淡的墨迹，还君明珠，善待子敬。
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我伸手将那颗珠子和纸条一并取出放在了怀里，策马回府。那一天的夜里，一场大火烧红了夜空，我站在江边，夜风里，望向荆州的方向，久久不语。此后的一生，竟然真的，再不曾相见。
后来，子敬还是陪在了我的身边。
漫长的一生里，很多时候我都会想，孔明，若是当初，先遇到你的人是我，我们，会不会有着不一样的结局？我不怪你，也不怪自己，只恨命运，让我们相见得太晚……
我一直都知道你要说的话。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