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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析凶 ...

  •   「你心里爱是不爱那位任大小姐?」
      令狐冲一时语塞。两人静了一瞬,云气在两人间流过,沾湿鬓角眉梢。
      田伯光望着他,半晌移开视线,叹了一口气。
      「令狐兄,得罪了。想来你心下也为难得很。」
      令狐冲微微一笑,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盈盈于己有深恩,为她舍了这条性命,那是更不需半点思索;何况她容色绝俗,兰心慧质,对自己一往情深。然而每当心里想起她时,总是感激之意占了□□成,与想及小师妹时温柔缠绵的心思大不相同。思及小师妹,胸口又是一痛。他自知在少林寺中与师父比剑,已断绝了重回师门的最后一线机会,跟小师妹共谱鸳盟,更是痴心妄想,然而心头念兹在兹的,仍是早已弃自己于不顾的那个倩影。情之一字,可真没任何道理可讲。
      他站在就地,只觉得那股酒渴再度袭来,比先前更加凶猛。勉强一笑,道:「田兄远道而来,总不会只爲问小弟的私事吧?待小弟今日事了,再与田兄月下把酒长谈,可好?」
      田伯光清了清喉咙,神色间多了一重尴尬,道:「是。不过小弟身负使命,纵然得罪,也非问清楚不可。」
      令狐冲大奇,问道:「那是为何?什麽使命?」
      田伯光吐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令狐兄自然知道,我师父对你痴心暗许,太师父有言,总要交待在我身上,叫你……咳咳……」
      令狐冲隐隐觉得,眼下的又是个老大的难题,但又不能不问:「叫我做什麽?」
      田伯光微笑:「叫你做我的师公。」
      令狐冲呆了半晌,道:「田兄,你自然也知道,这是万万办不到的。」
      田伯光点头:「这个我知道,不过太师父说,他这个女儿,若是嫁不到令狐冲,迟早非死不可。此事为难得很,不过我劝令狐兄,日常与她多说几句好话,将来慢慢再想办法吧。」
      令狐冲点了点头,两人对视片刻,都禁不住苦笑。
      田伯光道:「令狐兄适才又料事如神了一回,小弟上恒山来,却不是完全出于太师父的意思。他要我跟你讲的话已然讲完,接下来我要说的此事却非同小可,令狐兄务须小心留神才是。」
      令狐冲听他说得郑重,走近了一步。田伯光向石壁以里更走近几步,侧耳听了听。令狐冲跟上数步,只觉四下惟有云环雾绕,连风声鸟语皆无。
      田伯光回身看定他道:「这话须从当日令狐兄率众上少林寺说起。」
      令狐冲点头,忽然想起一事:「我听人说道,天下豪杰群赴少林迎接圣姑,田兄也在其中负联络之责?」
      田伯光微有赧色,望他一眼道:「原来你知道了。」
      令狐冲不禁笑道:「多谢田兄为我劳心劳力。」
      田伯光眉梢一挑,口吻间回复了几分从前的轻薄,似笑非笑的道:「令狐兄不必多礼。虽然你刚才说话不尽不实,但江湖上众口传言任大小姐是你红颜知己,更为你不惜舍命,以你我的交情,拔刀相助也是份属当爲。何况……嘿嘿,我也想亲眼瞧瞧,这位名动江湖的圣姑大小姐,是何等的绝色佳人。」
      令狐冲忍不住好笑,但想到他所遇之事,生生忍住快将出口的打趣,只道:「那日我听盈盈说起,她蒙两位师太说项,得方证大师准允离开少林,在少室山脚下与田兄你相遇,才知道我正同了大批江湖朋友,大张旗鼓的赶来。两位师太命她尽速去与我会合,不想她遭嵩山派弟子劫持扣留,这才弄到我们被困少室山上,险些下不了山。两位师太实时便重上少林,唉……」
      他长叹一声,想起两位师太对自己的恩德尚未得报,竟至殒命少林寺中,为己身死,心中不禁黯然。
      田伯光神色严肃,点头道:「是了,便是此事。令狐兄可知两位师太,是丧身于何人之手?」
      令狐冲一凛,当天在少林寺中见到两位师太时,定逸师太已死,定闲师太内力深湛,且受创偏离心口数分,尚有一口气在,这才留有遗命叫自己接任恒山掌门。后来听盈盈说起,两位师太都是心口被刺中,从位置看来,显非偷袭,而是正面交手。两位师太武功高强,能在正面交手时将之一击致命,对手的武功直是可惊可骇。自那日之后,常常推想,却找不出当世有哪一位武林高手使的是如此武器、有这等身手。
      田伯光见他脸色凝重,点了点头道:「此事非同小可,小弟也不敢妄加猜测,只好将当日情形,原原本本地转述,以供令狐兄参详。」
      令狐冲「啊」的一声,道:「田兄当日在少林寺中?有无目击是谁人下手?」
      田伯光搔了搔新剃的头,似乎甚为不惯,边苦笑道:「小弟虽然在场,却也并未瞧见下手之人是谁。」
      令狐冲抓住了他的手,催促道:「田兄快些讲来。」

      田伯光点了点头,道:「那日我在少室山下,一间小酒肆中偶遇任大小姐与两位师太。那两位我不相识,定逸师太却是打过照面的,她老人家当下就拔剑向我呼喝,说道要取小弟的狗命。」
      令狐冲一笑,定逸师太果是这副火爆霹雳的性格,但想斯人已逝,心下又是一阵凄楚。
      田伯光叹道:「小弟虽然并不惧她,但也不便与她动手,正要脚底抹油之际,定闲师太却将定逸师太劝住,问我是否前往少林去迎接任大小姐。小弟称是,又说天下英雄奉你令狐公子之命,俱已聚齐,不日就将来到少林。她便将任大小姐引见于我,说道方证大师是一位有道的高僧,现已准允任大小姐自去,诸位江湖朋友大可不必汹汹前往,搅扰佛门圣地。
      「定闲师太如此说,任大小姐又在侧,自然是信得过的。当时她便要任大小姐即刻起身先行,与你会面,阻拦各路人马前去少林。她与定逸师太便即回转少林,事若不谐,便当为维护少林丛林圣地尽一份心力。
      「在下听了,本想即刻回报,但任大小姐既已去了,想来这一场大架,自然消弭于无形。唉,小弟在江湖上的名声原本不怎么高明,两位师太当场不加追究也罢了,却不会让我与任大小姐同行。我转个念头,却不知少林寺要怎生布置,准备与咱们动手。于是便远远跟在两位师太身后,也上了少室山。
      「那两位师太武功非凡,定闲师太似乎更是了得,小弟虽然自恃轻功,却也不敢跟得太近。那日近晚,到了少林寺中,当下便觉不对,偌大的寺院竟然静悄悄全无人声,前后几进中不见半个和尚,连伙房中的一粒米、经堂中的一页书也都搬了个清光。
      「小弟绕到后院张了一张,仍是不见一人,巡到一间偏殿,却听得两人脚步迅疾向这边走来。我料想是两位师太搜将过来了,不能与她们照面,便跃上房梁,藏在一块匾后。」
      令狐冲点头,心想这情景却与稍后自己所遇大是相似。
      「我只听得她们两位走进殿中,低声交语几句,原来她们来时即是如此,并不知其中缘故。我想少林寺如此布置,其中必定藏着老大的阴谋,只待她二人一走,便直接下山,警示各路朋友。谁料她俩语声暂歇,却并不出门。此时若被她们发现,说不得只好拔刀硬闯,可也真没脱身的十足把握。小弟心正提到了喉咙口,就听定逸师太一声低喝道『小贼,还不出来!』」
      令狐冲微吃一惊,问道:「田兄的行藏被看破了?」
      田伯光神色严肃,摇头道:「当时我也如此想,正在惊疑,就听外间有人朗声道:『两位师兄好耳力,惭愧、惭愧!』」
      令狐冲皱眉问:「是女子声音?」
      田伯光摇了摇头,脸上浮现疑惑之色,似乎在尽力回忆:「不,是男子,但声音听来甚是耳熟,我正在回想是在哪里听过,就听底下定逸师太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她只说了这四字,忽然啊的一声,声音中既是惊惧,又是愤怒,更充满了诧异难解之意。接着碰的一声,却是一个人倒在地下。紧接着风声大作,乃是底下两人迅捷无伦地动上了手,两人皆默不作声,想必是以绝世武功性命相扑。我耳畔只听呼呼作响,却不再闻只字词组。只听动静,实听不出高下,但又不敢伸头出去看个究竟,只能屏息以待。现下想来,他们动手也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对我却象是无尽般漫长。
      「只听定闲师太低呼一声,同时锵的一声,却是长剑出鞘,我才知适才定闲师太竟给对手逼得连剑都未能拔出,此刻怕是拼着中招,才有暇拔剑。接着我只听一片绵密之极的金铁交击声,约莫连响了十几下,却恍如一声。令狐兄,小弟的武功,也以一个快字见长,但快到了这个地步的招数,非但没有听过,只怕做梦也梦不到是人所能及。
      「随即只听定闲师太又是一声轻噫,金铁声顿止,只听有人缓缓坐倒,殿内再无声息。」
      令狐冲听他转述当日的情景,只觉诡异气息从一字一句中透了出来,一定神才发现,自己与他相握的手掌间尽是冷汗。他又是疑惧,又是悲愤,心知两位古道热肠的师太就是如此惨死,却不知下手伤他们的究竟是何人?
      田伯光叹了口气,放脱了他手,道:「令狐兄,小弟生平自命胆大,但那日自知场面凶险无比。那人如得知另行有人伏在殿中,自然是顺手将我杀了。他取我性命,只怕是举手之劳。但我死则罢了,两位师太殒身的经过固然湮没,正往少室山而来的诸位朋友恐怕也人人难逃劫难。小弟这条命微不足道,却不能轻易地丧在此处。」
      令狐冲心中感激,正色对他一揖,道:「田兄高义,小弟感激。」
      田伯光退开一步,挑眉道:「令狐兄何必见外?再说小弟这条性命虽不值钱,也总还是留得的好。」
      令狐冲哈哈一笑,道:「说的是。」他知田伯光甘冒奇险探寺,此番又不辞劳苦上峰来将此事说与自己,无非因为深知自己于对定闲师太的一诺看得极重,更要查明真相,替她们二人报仇。凶手武功既高,行事又如此诡秘,自己对当日情形多了解一分,自存与报仇的把握便多一分。但朋友相交,贵乎莫逆于心。他吐属轻松,自己若再着迹,不免拂逆了他一番好意。便不再多言,只问:「那田兄却如何脱身?」
      田伯光点了点头,道:「我只听那人哼了一声,随即是裂帛之声,原来他也伤在定闲师太手下,正自撕衣裹伤。那人却不便出,在殿中慢步逡巡一圈,不知他是否起了疑心。我藏在匾后大气也不敢透一口,正当此时,半山中人声喧哗,隐隐传来皮鼓声响,想来是先头人马已至。那人想也听见,当即从殿中跃了出去,身法极为轻捷,径自去了。」
      令狐冲吁了一口气,这当中的凶险万分,虽然他说来轻描淡写,却仍是惊心。
      「我稍停了一停,也跃出殿外,却不见其人行踪。我忙着越墙而出,要找你们示警,却在半山遇上了嵩山派的狗崽子们。我仗着刀快与轻功与他们周旋,挂了两道彩,终于找了个破绽冲出,却已来不及阻止他们合围。」他摇了摇头,脸上颇有惭色,「好在令狐兄和诸位朋友吉人天相,找到了密道脱困。」
      令狐冲拍了拍他肩,道:「田兄不要介怀,他们此计果然甚是厉害。你没事就好。」
      他心下反复忖思:田伯光所说的凶手除了武功极高之外,是个男子,而又称呼两位师太师兄,多半是五岳剑派中的人物。
      但五岳剑派中,怎地有这一号从未听闻的高手?
      他抬眼,正遇上田伯光的目光,知道双方都想到了同样一节。
      田伯光神色慎重:「令狐兄,以此看来,凶手不但是名门正派中的高手,说不定与五岳剑派颇有渊源。」
      令狐冲点了点头,心下隐隐有股绝大的不安,却不知其然。他心想:「恒山派的前辈只有定字辈三人,现在均已谢世,更何况门下都是女子。衡山派的莫大师伯剑法诡奇,武功是极高的,但恐也只胜得定闲师太半筹。何况这位师伯外冷内热,绝不会背地里下此毒手。泰山派的武功以雄浑见长,快剑不是他们的武功路子,何况也并未听说哪一位有如此身手。华山派……我师父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做此等事。何况,何况……咳……」
      他想起少林寺中与师父比剑,不慎使出独孤九剑取胜,还震断了师父腿骨,思之惶愧无地,但也足见师父功夫未见得能高过定闲师太,要如此轻易地致其死命是断然不能。那便只剩下嵩山派。嵩山派和少林寺同处一山,而左冷禅武功卓绝、心机深沉,行事更透出绝大野心。此次群雄大举来攻,这空寺以待的毒计本来就出于左冷禅的筹划,要趁便杀害两位师太,最便捷不过。
      他心头怒气上涌,忍不住想痛饮一番,提剑直上嵩山当面质问左冷禅。但侧头望了田伯光一眼,心头醒起:「田兄毕竟只是耳闻,并未目睹。如此推断,也只是揣测,当不得实据。此事泄露出去,说不定先送了田兄的性命。我得沉住了气,观其言行,慢慢地找出证据,才好叫他抵赖不得。」
      田伯光见他面色一变,从激愤转为平静,点了点头:「令狐兄,你能谋定后动,那便最好。」
      令狐冲见他蹙眉,不禁问:「田兄想到了什麽?」
      田伯光叹息道:「亏我自负记心甚佳,可当日这人的声音,听来耳熟,却无论如何想不起在哪里听见过。」
      令狐冲道:「那倒无妨,田兄尽可慢慢回忆。届时找到机会,与你我心中所疑之人的声音比对,总也认了出来。」
      此时云雾已散,日光破云而出,映着远山上皑皑积雪,叫人胸襟为之一畅。恰在此时,远远听得山道下人声鼎沸,倒似有成千百人奔了上来。两人对视一眼,皆不知是敌是友。
      令狐冲道:「怎的来了这许多人?我去看看。」回身欲走,田伯光却并未跟上。
      令狐冲转头对他看了一眼,只见他站在崖边,衣袂被山风吹得飘飞,整个人如欲飞去,而抱手于胸,眉宇间微有忧色,却不知他想到了什麽。

      【待续】

      二○一一年五月一日
      下午6时9分

      原作中令狐冲隐身在牌匾之后,被方证大师和丐帮帮主听了出来,但“某人”却没察觉小田田在偷听,是因为剑法和内力是两回事,就算剑招变得极速,内力却不可能凭空增长太多。
      放假所以日更。能有空写文好幸福……内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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