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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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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无数的刀光剑影之中。
身手矫健,动作敏捷,剑到之处,亡魂无数。
皇宫里的普通侍卫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他臂上衣服绣着一朵鲜红如血的樱花。那双凤目,让我恍惚间想起一个人……
沉住气,撇开杂念,握紧了手中的刀,我锁定目标,飞身上前。
好,就让我生擒了你!血樱!
我一上去,旁边那些个小兵几乎都退下了——高手对决中,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
比起拿下他皇帝的悬赏,棋逢对手更让我兴奋。
出手狠、快、准,一招一式都带着夺人性命的气势。
狭长的凤目里皆是狠戾。
战意正浓,他却虚晃一剑,翻身逃跑了。
我紧追上去。
真是有趣的对手啊……不,是猎物,我的猎物。
说来也奇怪,皇上对这个妄想取他性命的刺客居然下达了活捉的命令。如若不然,他早已万箭穿心而亡。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我大概会很遗憾的。
出了皇宫,一路追。他的速度极快,在浓重的夜色中如同鬼魅般。大约追至丞相府就没了踪影。
收剑入鞘。呵呵……你肯定会再来的,我等着你。
冷眼瞥了那阔气的朱色大门,我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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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过不久他又来了,带着一身的血伤。
我从没想到过,再次相遇竟是这样的场景。
那天的他,依旧蒙着面,着黑衣。落寞地站在偌大的皇宫的一角,站在满树的红樱下,眼带笑意,怜惜地轻抚树干,而后闭眼把脸贴在上面。那安详的神情仿若是回到了故乡……
站在窗前,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受到极大的震撼。
那样杀人如麻的血樱,那个被全国通缉的刺客,那只游走于暗夜的猫……好像都不是他,只有眼前这个带着浅笑安眠于樱花之下的人,才是真正的他。
原来,残酷无情的血樱,对着樱花,也会有那爱怜的神情。
落樱片片,随风零。
绯红的,淡粉的,纯白的。
落在地上,落在屋顶上,落在他的衣上,睫羽上……
静美的画面中,唯有漫天纷舞的落樱,和那黑羽的沉眠的天使……
忽然,安然的黑羽天使闷咳一声,竟直直倒在了地上,扬起的樱花瓣盖了他一身,仿佛罗衾,又仿佛花葬……
“血樱!?”我失声低呼。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站在树下的样子,我会心动;看到他虚弱地倒下,我会心惊;碰到他沾满血的衣服,我会心慌……虽然只有一点点。
加上这次,我总共才见了他两面。
可是对他的感觉却是羁绊颇深。
也许有的人就是如此——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将他抬回屋里,我颤抖着手脱下那早已浸满鲜血的黑衣,饶是看惯生死的我,视线在接触到淋淋伤口时,居然也会失色……还带有一丝……心痛?
左臂一处箭伤,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最要命的是胸前的伤,只要再往右一分,便是心脏所在了。
我不禁疑惑,凭血樱的身手会受到如此重伤?他究竟去了哪里,碰到谁了?
带着一身的伤他跑到这里又是干什么来了?
一向冷静的我今天却显出慌乱,这是怎么了?
闭眼,深呼吸,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然后熟练地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榻上的血樱满头冷汗,呼吸很轻很轻,痛苦地紧闭着双眼,头不安地乱转……
我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出神……是在做噩梦么?黑巾遮住了他的面容,我却迟迟没有揭开他的庐山真面目。
也许,这样也挺好的,有种神秘感,不是么?
思考着脑海中的问题,不知觉,我沉沉睡去。
烛影摇曳,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个人走过来,轻的没有一丝声音,给我披上一件外衣。
今天皇宫里事情挺多,刚刚又处理了一个伤患,我也累了,睁不开眼。
血樱……是你么?
手却自动拉住他,你有伤在身,“……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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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吹过,吹醒了我。
我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
他呢?
忙起身,左右顾盼。
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窗台,认真地看着樱花。
莫名的,我感到一阵心安。
听到声响,他转过头来,眼神淡淡的。
“谢谢。”
“你究竟惹上什么人了?”我皱眉,没发现自己的语气竟是母亲般的责备,“以你的功夫居然也会受那么重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他明显得一愣,继而低笑起来,“你的口气好像我妈!”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一半因为他的话,一半因为他的笑。
“哼,我好不容易找到像你一样的对手,你可别轻易地给我挂了!要死,也只能是我杀了你!”
“哦,随便。”
“……”我有些噎住,怎么会有人那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受了重伤不去医治还跑远路只为看一眼樱花,谁要他性命只要能拿得去尽管拿。
天牢里的囚犯虽是罪大恶极却极其惜命,朝中大臣听闻什么风声关乎自己脑袋就立马跑去皇上面前请罪,平民百姓每天劳碌还不是为了能活下去?
我默然。
他是饮血的血樱,他是夺命的刺客,他是绝世的神偷,他是黑暗中的游侠。
我怎么能了解他?我这个只为保护圣上生于光明的侍卫,怎么能了解他?
即使是那个眼带温柔笑看落樱的他,我也不懂……
“我去了趟白云山庄。”他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白云山庄……”我喃喃,那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功夫世家,门下弟子三千,个个都是精英好手,庄主和少庄主父子两人的武学造诣更是出神入化。难怪……
“去干嘛了?”
“听说那家的老头最近得了个稀世的红玛瑙,我借来玩玩。”
“活该!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啊,去偷白云山庄的东西!”
“你越来越像我妈了……”他低语,笑,却带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我只是借来玩玩嘛,又不打草惊蛇,从进去到得手都能顺利的……”
“呵,那你又是怎么受伤的?出来的时候从山崖掉下去了?”我没好气得哼哼。
“差不多了……”他苦笑,“他家的樱花,开得挺盛,我看着看着就被老头偷袭了,没想到老头和他儿子居然都在庄上……后来杀出去的时候还中了一箭。”
“……”我再次无语。
“那你的命还挺大的,在白云的庄主和少庄主联手下还能拾着命出来。”
“我只是想,如果我死在那里了……就再也见不到这里的樱花了。”
又是沉默。
“留在这里养伤吧,这里是我的房间,平时不会有人乱闯的。”明知道留不下他的,我却不死心得开口。
“好啊。”
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我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
“你那件黑衣服破了又脏了,换一件吧。”
“这是限量版诶,没有了。”
我被他的“限量版”雷到,“那换我的吧。”
他皱眉,“你有黑色的衣服么?”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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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的恢复速度很快。才两三天又可以上屋顶了。
白天,我出去当差,他在屋里睡觉;晚上,他就坐在屋顶上,呆呆地看着月亮。
屋子旁边是高高的宫墙。
每到月初升时分,屋顶就是一半阴影一半明亮,血樱喜欢置身于黑暗中,我则陪他坐着,不过是明亮的这一边。
月渐渐升高,渐渐驱逐那一片阴影,渐渐照到了血樱,渐渐照亮他迷人的凤目。
那一刻,总让我失神。
樱的身上有种气味,寂寞又危险,清冷又血腥——却深深吸引着我。
他就像一只猫,孤单又优雅。独自行走在漫漫长夜,淡淡地望月,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在想谁。
打斗时,樱的眼眸是狠戾而嗜血的;看着樱花时,他的眼神充满怜惜和温柔;而别的时候,甚至在望月的时候,他的眼神都是淡淡的。好像整个尘世都入不了他的眼;又好像他只是兜转入人间的过客。
那我呢?……我也是他眼中的一粒尘埃么?
有些不安。
可是,每天陪伴樱的生活,很惬意,即使言语不多。
安静得美好。
或许我忘了,血樱,并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樱的目光看向华灯美饰的深宫,他看着碌碌的众生,仿佛只是在看一群蝼蚁。
仍是那般淡漠的目光。
只有这一刻,我是庆幸而骄傲的。至少这一刻,我与他并肩,我和他是平等的,我不是那俗世里他连看一眼都不屑的卑小蝼蚁……
他是夜之子,却有着谪仙般的气质——在望月的这一刻。
有时候我会想,他是否就是那月宫的仙子,失足跌入凡尘,却依旧眷恋明月?
狭长的双眸,盛在那里面的感情,我不懂。
或许他的目光从来不是淡漠的,只是我始终都未读懂。
我怎么会懂。
他是美丽而不受拘束的猫。
而我,只是被圈养在皇城中的一条狗。
夜深露重,我沉默着回屋歇息。而他,会在屋顶,孤独地,直到黎明。
我始终……不能陪你到最后。
“对不起。”我躺在床上,轻声的一句呢喃,不知道是讲给猫听还是狗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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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之后,血樱的伤好了。
樱,走了。
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也没带走任何东西。
仿佛这半个月来的他只是幻影。
每晚上屋顶看月亮,不知不觉中,也成了习惯。
摸摸空落落的心脏,不知道这里要多久才习惯。
他是血樱啊,血樱啊……樱花可曾为树停留过?
半个月,他只是自己留下来养伤而已。
坐在老位置,身边却再没有了他。
其实樱的呼吸很轻很轻,轻到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那几晚,即使不去看,我也知道樱确确实实在我身边。
近在咫尺。他的思绪却远在天涯,我怎么追也追不上。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也许大概,我们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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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几天后,樱居然又回来了。
他突然出现在窗口,那时我正在擦拭家传的碧落剑。
挥剑直指窗口的人,下一秒已兵刃相接,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还是一袭黑衣,蒙面。
剑影重重,疾风迅雷般的速度,打得酣畅淋漓。
从屋里到屋外,再到屋顶。
直到我挑落他的剑,碧落的剑锋稳稳停在他的项前。
丢掉剑,我累得坐下,却非常畅快。
樱也是,他干脆躺在屋顶上,呈大字型,只剩进气出气,眼里的杀意渐渐褪却。
“你小子真狠……招……招夺命,不过……玩玩而已嘛!干嘛那么认真!”我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嗔怪他。
“习惯了。”他大咧咧地承认,丝毫不愧疚。
“那把剑,是黄泉吧?”眼微眯,“秋丞相家的至宝,怎么会在你手里?”
记得早年婢女出身的三夫人入府,还带着一个孩子,秋丞相丝毫不介意,反倒把家传至宝黄泉剑相赠与其。
“看着顺眼用着顺手,就拿来了呗~”
我失笑,是啊,他的老本行嘛,我居然笨笨地去问。
“樱啊,其实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坐起身子,我看着月亮轻声道。
我没察觉到樱很轻很轻的呼吸突然一窒,紧张危险的气息散发开来。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谁啊?”
丝毫没有发觉任何异样的我,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从初见,就深深吸引了我呢……因为,实在太像了。
“我的初恋。”
闻言,樱猛地起身一个凌厉的手刀袭向我。
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只是体力恢复地没有他快,脑袋上挨了一下。
“靠!把我跟女人比!”樱生气。
“滚!我是说你漂亮!”
“嗯,那还差不多。”
“……”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躺下,“你想听听么?这个故事。”
樱斜睨我一眼,哼唧,“随便啊,反正无聊。”
开讲前,看着他的眼睛我又感叹了一遍,“真的是很像啊……”
一块瓦片飞向我……
躲开,我开始讲故事……
“她是我父亲世交的女儿,和我青梅竹马。她名字是若水,而我,喜欢叫她阿夏……
“她的眼睛和你一样,简直一模一样……”
樱身上散发阵阵寒气。
我抖了下,继续讲故事,“她很漂亮,倾城倾国的祸水相……
“我们以为可以相守彼此到老,可是,老天作弄人。国家要和番邦联亲,我父亲和她父亲居然一致提议让若水去……”我深深叹一口气,月亮圆得像一面镜子,在那里,我恍惚看见了我的阿夏……
“后来呢?”
“后来很简单啊,册封公主,上红轿。她不愿,便在路上自尽,我也离家出走了,就这样。”
“真无聊啊……”
“是挺无聊的,我居然都没冲去救她。”
陷入曾经的那些回忆,我恍恍惚惚地抬手,抚上身边人的脸……
“其实我想看看,你到底长得什么样。”手指触到了黑巾,“是不是和她一样的脸呢……”我喃喃,收紧手。
只要轻轻一扯……
“放手!”樱冷冷地呵道,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我只是好奇……”我没有收回手。
樱厌恶地皱眉,“上次你帮我治伤的时候没看么?”
“没……我觉得这对你不尊重。”
那双像极了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没有看么?……难怪你没有怀疑……”
“怀疑什么?”
“没、没什么……”樱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把我的手从黑巾上拉开。
我假意罢休地收回手,趁他不注意猛得向前一扑,牢牢地将他的手脚压制于身下。
时常淡漠的眼镜里满是惊愕。反抗?无效。
单手制住他的双手,我抽出另一只手轻轻描摹他的眉毛。
“真美……”由衷的赞叹。
突然有一种冲动。
渐渐俯身下去,靠近他的脸,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呢……
浓密纤长的睫毛,单眼皮,眼角有一颗泪痣,皮肤白皙光滑。
这黑巾之下的面容究竟是什么样的?
单手遮住他的眼睛,隔着黑色的纱巾,我轻轻落下一吻。
身下的人猛地一震,想要突破钳制。
“别激动,和你玩玩。”我在他耳畔低语,吹红了耳朵上敏感娇嫩的皮肤。
身下的人僵住了……
我松开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虽然我怎么也看不透他。
樱抬脚毫不留情地踢向我要害处。
正欣赏他眼中情绪的我险险避过,你小子够狠!
捡起黄泉,他愤恨地瞪我一眼,离去了。
你是不是只有在我面前才展露那么多情绪呢……我抚着下巴,笑得开怀。
我大概,是有点喜欢上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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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樱很久没再来。
关于他的传言倒是很多,皇城里那些权贵家中几乎都被血樱光顾了遍。
皇帝对活捉血樱的悬赏也越来越高:加官封爵,黄金万两,良田百亩……
侍卫A窃窃私语:“不就一个小贼么?为什么会下那么高的悬赏啊?”
侍卫B,低声:“小贼?那可是差点要了皇上性命的要犯啊!”
侍卫A:“可那悬赏实在高得离谱!”
侍卫B:“要是给我抓到他就好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用愁了,也不用每天幸苦地站岗……”
迎面碰到的两个小侍卫,一见我马上噤声,低头恭敬地行礼。
略一点头,我径直进入食堂。
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家伙,我轻笑,走近了又故意板起脸,沉声道:“还没吃完吗?就你最慢了!”
那个瘦小的身影一震,碗筷噼啪落地,也顾不得去捡,匆忙理好有些脏乱的衣服,转身行礼:“吃好了!师傅!”
他,是我最近收的徒弟,阿九。
伸手将他的领子翻出来,我给他一记暴栗,“这么大的人居然衣服也穿不好。”
阿九只嘿嘿笑,脸上微红。
见他这样,我也觉着好笑,拍拍他的肩膀,“走,该练功了。”
阿九是新来的侍卫,几天前因犯一个小错挨了板子,还要拖出宫去。
我正好路过,忽然头脑发热拦了下来,救下他收做了徒弟。
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吧……那样干净的眼神,许久不曾见到过了。
“师傅,”阿九从怀里摸出一个苹果,擦擦干净递给我,“我特意给你留的。”
“你小子还学会拍马屁了啊,长进不少。”
阿九看着我,挠头笑笑。
因为阿九,我每天的饭后点心倒是丰富了不少。休息时,那小子几乎天天往我这跑。
于是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也多了……
我有些担忧。却不是因为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流言。
樱来的时候被别人撞见可不好。
皇城里关于血樱的传言平息了些,可能最近没大作案了吧,我心想。
每天晚上依旧会去屋顶上坐坐,望下月亮,或者对着身边的一片阴影发呆。
那天凌晨早醒,看到窗台上一个人影,正看着快零落完的樱花。
“樱。”我在他身边坐下。
闻言,他并没有转身,只迅速流畅地吐出一句话:“我是来看花的不是看你的!”
我失笑,这算不算此地无银三百两?
“别打扰我看花。”
“你、你……换行头了?”我指着他脸上的铁面具,惊讶道。
“不关你的事!”樱闷闷道。
难道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我黑线……
“以后来看花的时候小心点,我那个徒弟老爱跑来找我。”
“你还收了徒弟?”樱上下打量我一番,啧啧评价,“真闲!”
“没你闲!天天跑去那些官老爷家里玩。”我嘲笑道。
“嗯,我爱好。”毫不害臊地承认。
“去过秋丞相府么?听说那里面宝贝很多,你应该多去玩玩。”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好啊,以后去看看。”
“那里书房里有个密室,入口在水莲画后面,轻敲墙壁两下就可以了。”
樱讶然,“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也姓秋。
天快亮的时候,樱走了。
回屋,发现桌上放着几颗红玛瑙,形状大小各不同,旁边留了张字条:“给你玩。”
我捡起玛瑙,笑,樱有时就像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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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有密函要我带给秋丞相。
“启禀陛下,卑职不愿。”
“哦?”年轻皇帝的美眸一扫,“为何不愿。”
“陛下明知故问。”
“朕倒是觉得你去很合适呢。”勾起唇角,他妖娆地笑,“朕批你一天的休假,和家人好好叙叙旧。”
谁要你那么好心还放我的假?我不情不愿地接下这份差事,只希望早早了结,速去速回。
一入府,管家刘叔便欣喜地迎上来,“啊呀!大少爷你来了!这么些年……”
我挥手打断他,直奔主题,“秋丞相在何处,有皇上的密函。”
“哎哎……老爷在书房,我引你去。”
几年不见,丞相府越发阔气,也更陌生了。
“老爷,大少爷来了……”他看了一眼我冷漠的脸,声音里的欢喜变作无奈,“……来办公事。”
书房里一阵沉默,才响起那个声音,比以前苍老许多,“……进来吧。”
“秋丞相,这是皇上的密函。”按照礼数,我恭敬地把密函奉上。
大丞相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良久,才接过密函。
抱拳致礼,退下。
“羽落……”语带沧桑,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我定住,心里的滋味极是复杂。
从若水被送走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要一辈子恨你了。
“我其实……”
缓缓侧过身,我低着头,不去看他。
迟疑良久,他终是没有说出口,摆摆手,“……罢了,你去看看你母亲吧,这些年她每天都念着你。”
行礼,退下。
刚走出书房的院子便看见了母亲。
“儿啊……”她的表情写满欢喜,欲言又止,另找了个话题,“难得回来,忙吗?”
“娘……”本想推辞说“忙”,却不经意瞥到她鬓上的缕缕白霜,改口,“……不忙。”
她的眼睛明亮了起来,拉着我的手欣喜道,“不忙?能在家呆一天吗?娘好久没见你了……哎哟,都瘦了!”
不想伤她的心,我答应了。
母亲带我往旧时的住处去,一路念叨,笑容满面,可见心情之好。
经过园子时看见一华服青年坐在亭子里,自斟自饮,面上的金色面具遮住大半脸庞,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那便是三夫人带着过门的孩子,说来也命苦,幼时不小心被开水烫了,毁了容貌……”
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三夫人入府是在我离家之后,见他独自斟饮,略感几分落寞。
陪母亲叙旧直到天黑,她还备了好酒好菜定要我用完再走,于是回去路上我就感到头疼,守门的士兵被我满身的酒气吓了一跳。
按着太阳穴打开门,里面的景象惊得我醉意去了大半!
阿九手脚捆着被扔在床上,愤恨地瞪着某元凶却言语不能,一见到我便如同看到救星。
血樱侧坐在窗台,一脚踩在窗沿上,边赏花边喝酒,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那样孤独的樱。其实樱花早就谢了,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听到开门声响,樱转头不经意地看我一眼,懒得伸手直接用下巴指了指阿九,道,“你收的乖徒弟。”
我将阿九松绑,解了他的哑穴,阿九盯着我,忿忿道,“师傅,他是谁!?”
我扯了扯嘴,“是……朋友。”
樱根本不管这边,自顾自喝得爽。
“朋友?”阿九紧紧盯着我,看得我心虚……即使他是血樱可他也算是我朋友的吧?
想到这里,我底气足了,直视他的眼睛,郑重道,“朋友。”
阿九的眼里似有仇恨闪过,他看着我,竟然有种失望透顶的感觉,转身便走。
我忙追出去,“阿九!”
阿九停住,背对我。
轻叹,“不要说出去,他只是……为师的朋友。”
“既然只是朋友,说出去又何妨?”
我无言以对。
阿九突兀地笑了,似冷笑似嘲笑,半晌才停下来,转身,双眸在月光下亮得妖异,“师傅,他是血樱对吗?”
我浑身一震,有种秘密泄漏的无助感和惧怕感,“休要胡说,血樱是何许人也?满城皆是他的通缉令!”
阿九冷笑,“原来师傅你还记得他是通缉犯啊,呵……”
这样的阿九使我感到陌生,他看着我,眼中尽是骇人的恨意,一字一句地道,“血樱的剑法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他喑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边的心痛仇恨,每个字都敲击着我的神经——“他杀了我父亲!”
我缄默,再无颜去请求他别说出去。
他毫无过错,揭发朝廷要犯,况且替父报仇,天经地义。
阿九离去时那绝望伤痛的目光让我内疚,同时那目光中又带着一丝难以割舍的矛盾的情感。
回到房里,我问樱,“是你杀了阿九父亲吗?”
樱回头,淡漠的神情,“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良民。”
我无语,感觉有些疲惫,头更加痛,靠着墙闭上眼。
樱的声音在近处响起,此刻听来竟有种魅惑,“是我杀的又怎样,不是我杀的又怎样?你想替你的乖徒弟报仇就来吧。”
大脑混沌一片,半晌我才意识到樱的话,无力地摇头。
“你那好徒弟送来的桂花酿,要尝尝吗?”樱用酒壶敲敲我的手。
睁眼,我沉默着接过。
借酒忘忧?也挺不错的,呵呵……
只是大脑更加混沌了,意识涣散,恍惚间听到大队人马跑来包围的声音,屋外的火光映进屋内,樱的身影显得不真实……
“你快逃!”我冲他喊。
醉眼朦胧,看不清他的表情,好像是笑了……
只觉得唇上一软。
我怔住。
樱双手环着我的颈项,浅吻,“落,我要走了……”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唤我的名字吧。
只觉得身体里一股火热的力量要喷发出来,我按着他的后脑,回应他,与他口舌纠缠。
“弓箭手列队!”
残存的理智使我忙推开樱,他却不依。
“快跑啊,有多远跑多远!”
“好。”
“别挂了。”
“好。”
“……别忘记我。”
樱轻笑,“好。” 抽身,提剑。
我有些难过,不舍和无措,这一别,谁知何年何地再能相逢?连箭手都派出来了,皇上定是要他死了……
摇摇头,清醒了些,对着他的背影,低声,“别伤害阿九。”
他顿了一下,道,“好。”
樱的背影没入漫天的火光里,决绝又萧索,骄傲又孤勇。
兵戈相接的声音,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血肉撕裂的声音,惨叫声,打斗声……
我提剑,却连路都走不稳,大惊……
樱,是你在酒里下药了吗?
真是,多一个人跟你并肩作战不好吗……
还没想完,便堕入浑浑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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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下午,阿九坐在床边,面色不佳,似是一夜未合眼。
头胀痛难耐,勉强起身却发现力气所剩无几。
阿九忙扶住我,“师傅。”
“他呢?逃出去没有?”我急着想知道结果,却没发觉这话对阿九来说有多残忍。
“逃了,受了伤。”
我闭眼长舒一口气。
“多谢师傅,他才没要阿九的性命。”
他真的做到了……
“其实我希望你也不要伤他。”
阿九紧抿着唇。
我知道,他做不到的。
调息了一会儿,等力气回来了,我下床,提了剑往外走。
阿九拉住我,“师傅……去哪里?”
我冷冷道,“面圣,请命缉拿血樱。”
……
圣上御用的书阁,三楼。
“哦?你请命追捕血樱?”年轻的皇帝抬眼,缓缓搁笔,“为何。”
“卑职职责所在。”
“其实朕倒不希望你去呢。”凤眸一改往日的慵懒,变得凌厉。
我一颤,此时忽然觉得这对时常妖娆散漫的眼眸像极了樱。
“卑职愚钝,不解。”
他冷冷地笑,“朕怕你狠不下心去伤他呢。”
一时殿内安静得让人窒息。
“罢了罢了,你去吧。”皇上单手支着额头,仿佛累极,说出的话仿佛一声绵长的叹息。
“卑职遵命,谢陛下!”欣喜,我起身恭敬地退出书阁。
跑下书阁外的台阶,阿九上前,“师傅,我跟你一起去。”
我看着他,沉思良久,终是点了头。
……
谁都不会注意到,那个静静目送我们的背影。
只因,他站的太高。
太高。
又有谁知道他的孤独他的苦楚?
喃喃,“带他走,别回来了。”
……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搜捕过程。
自那一夜后,皇上便派出人手四处追寻血樱的足迹。
几日下来,发现这支队伍的搜捕并不像其他队伍无头苍蝇一样地乱找,而是有一定的方向一定的目标。
我问阿九,有没什么瞒着我的。
他移开视线,并没有隐瞒,“我告诉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去找有樱花树的地方。”
我睁大眼睛,他连这点都知道?
阿九忽然看向我,眼神复杂之极,不甘,怨恨,失望……还有依恋?
我干咳几声,避开他的目光,那眼神竟叫我感到莫名的内疚和心疼……
“他在那些树上刻了你的名字。”阿九黯然道。
我一个激灵,趔趄两步,心里有喜悦,更多的……是想拍死樱!
这他妈不是嫌命长吗!
摇头,苦笑,他本来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一向随性而为。
寒光一闪,碧落剑已牢牢架在阿九颈边,“说,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阿九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曾经明净的眼眸混沌一片。
大概是对我失望到极点了吧,呵呵……
阿九突然笑,不可遏止地笑,近乎癫狂地笑,“回队长的话,据探子来报,要犯血樱往西南去了……”
我收剑,跳上马便往西南去。
身后,阿九还在笑,仰天大笑,带着几分得逞的笑,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
……
向西南马不停蹄地赶了三日,却见景象越来越荒凉,不见人烟,樱会往深山老林里跑吗?
我起疑……而且一路来根本没看见过樱花树。
勒马急归,不详的预感像阴云一样笼罩着我。
回到当日质问阿九的地点,大队人马的足迹已很难分辨,依稀辨出方便,我弃马直接用轻功赶过去。
风中飘来血的腥味,循着这味道而去,内心越发不安。
不时能见到禁军的尸体,我咬唇,只祈求上天让樱逃出去……
越来越多的尸体……
来到一处悬崖,崖边立着一人,垂头,持剑。
我忽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感觉。
待看清那人后,我愣住了。
那人缓缓转身,浑身沐血,猩红的液体顺着剑身流下,滴落,在尘土中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花……
可是,不是樱花。
那一刻,世界离我而去。
树木,清风,阳光,天空……扭曲着从眼前一一抽离,剩下一片灰白的死寂。
犹如五雷轰顶,脑袋里炸开一片,星星点点,每一块碎片上,都是同一个人。
忽然想起相伴望月的夜晚,疏离淡漠的眼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不疼,却也没有其他丝毫知觉。
先恢复的是听觉。
“师傅……”声音嘶哑。
我讷讷,明明已经知道结果了,却还不死心地开口问,殊不知这样只会让自己更绝望。
“他呢?”
阿九沉默。
我冲过去扯着他的领子,发了疯般吼叫,“樱呢!血樱呢!你们追捕的刺客呢!”
阿九看向我,悲悯又心碎。
我放下他,失魂落魄地后退两步,看着一旁的悬崖,下面急流拍打着岩壁叫嚣,听来像一种诱惑。
……
“要死,也只能是我杀了你!”几分傲然。
“哦,随便。” 无所谓。
“你越来越像我妈了……”好笑。
“……”气,无语。
“你有黑色的衣服么?”略微嫌弃。
“……滚!”被气。
“你想听听么?这个故事。”
“随便啊,反正无聊。”
“我是来看花的不是看你的!”
“你还收了徒弟?真闲!”
“是我杀的又怎样,不是我杀的又怎样?”
“你想替你的乖徒弟报仇就来吧。”
“落,我要走了……”
……
耳畔的对话似乎就发生在昨天,我想也不想就追随着那声音要往下跳。
阿九死死抱住我的腰,哭喊,“师傅不要!”
抽出碧落,我狠狠道,“放手!”
阿九跪在我面前,抬头,眼神干净坚定,一如初见时那样。
“师傅若执意要跳下去,就先杀了阿九!”
急火攻心,一股腥甜的血气翻涌而上,我喷出一口血。昼夜不分地赶路,几乎五日五夜没有合眼,此时已虚弱至极,眼前一黑便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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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个月的事情很简单,就是不停地找。
悬崖下急流若奔,浪花狠狠地拍打在岩壁上,就像一下一下抽打在心上,湿漉漉血淋淋,撕裂般的感觉。
水花四溅,彻骨的寒冷,那是种渗进灵魂的孤寒,再温暖的阳光也驱逐不了灵魂的寒冷。
樱,你在哪里……
猫不是有九条命的吗?你好好的,活着给我回来吧。
黄泉剑孤独地躺在下游河滩上,被污泥染脏。
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寻找。就算……死了,我也要把你的尸骨带回去!
放心,我会把你葬在樱花树下的。
我笑了,你肯定不愿意,你肯定更想活着看樱花,看那些娇弱的唯美的,白的红的粉的小花,看着它们随风曼舞,洒落一地的幽香……
而我,更喜欢看站在樱花之下的,你。
所以,你回来吧,好好的完好无损地回来吧……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求求你回来吧,回来吧……
无数的祈求,回应我的,只有冰冷无情的一溪寒水,哗啦啦地向下冲,好像急切地想带走什么。
是想带走我的血樱吗?
摇头,不要,不要带走他,你不能带走他!
抽出碧落,我发疯般地劈向水面,想斩断它,不让它带走我的……樱……我的阿夏。
浪花激荡,剑气之下形成许多大大小小的旋窝,水柱冲向天空,猛地爆裂,豆大的水珠从天空毫不留情地砸下。说真的,有些疼。
可是没一会儿,便水过无痕。
一剑一剑,不停地劈着,却永远阻断不了水的流逝。
阿九在身后心痛地喊着,我却置若罔闻。
那个孩子一直在我身后,默默地陪着我,可我却始终没有回头。
恨他吗?怪他吗?
其实也不。他又没做错什么,他只是替父报仇,凑巧杀了我的血樱罢了。
毕竟那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我没法恨他,却也决不会原谅他。
一直找不到,到处找不到。
却仍是寻找,无望地寻找,直到心死。
其实,流水带走的不仅是樱,也带走了我。
失魂落魄地任由阿九将我拉走,失魂落魄地任由他将我带回京城。
后面的事情更简单了,杀了头号通缉犯,受封,领赏,简单得我都没心思理会。
对于任何事情都再没心思理会了。
当我在悬崖下苦寻樱的时候,太后仙逝,年仅三十六。
普天哀悼,举国戴孝。
可那又与我何干呢?
进酒家便高声喊,“小二,来壶酒!”
半个月来我天天来这酒楼,小二都与我相熟了,热情地端酒上来。
自斟自饮,醉眼望见酒楼高高的匾额,忘愁酒楼。
呵呵,忘愁,名字不错。
所以我天天来这里忘愁。
“血樱死了,普天同庆,可没想到跟着太后也仙逝了,又要举国哀悼了。”旁边桌上的人谈论着。
另一人凑近,压低声音道,“我有个表妹是宫里的婢女,她说太后好像是悬梁自尽的!”
先前开口的人大骇,“怎么可能?!”
“是啊……我表妹说太后平时待人极好,母仪天下的,好端端地怎么会自尽呢……”
“据说太后在世时酷爱红玛瑙,于是皇上便用大量上乘的红玛瑙下葬。”
“啧啧……也不怕会被盗……”
放下酒杯,原来太后是自尽的,红玛瑙……
似乎触动了某根神经……樱,也是那样地喜欢红玛瑙。
记得我问过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红玛瑙。
他只是淡淡说了句,“因为她喜欢。”
忽然有了个大胆而荒谬的猜测,樱口中的“ta”不会就是太后吧?
我失笑,果然酒喝多了人就会糊涂。
“师傅!”
阿九来找我了,我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指指酒壶,“结账。”
这次追杀血樱,阿九是头号功臣,皇上对他极为赏识。
阿九结完帐跑上来扶我,“师傅,别再喝了,难道就一直这么喝下去吗!”
我茫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干什么,半死不活的我还能干什么。
也许我该走,随便去哪都好,离开这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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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辞职要走?”他高高在上,漫不经心地看我。
“卑职辜负圣上抬爱,日日喝酒,玩忽职守,无力亦无心护圣上周全,无颜再受朝廷俸禄。”
冷哼一声,他似笑非笑,“这样说话,你就不担心冲撞了朕,治你不敬之罪?”
“皇上降罚,不敢有怨言。”
他半卧于华美的龙椅之上,满身的妖娆,却又带着九五至尊的王者之气;眼眉带情,薄唇带笑,可有谁能真正知道他心里所想?
他的位置,注定了他的孤独,一世的孤独。
所有人都会离他而去。
“母后走了,现在你也要走。”抬眼,美丽的凤目里是满满的哀戚,似乎亦有不甘,嫉妒,悔恨。
一刹那的失神,我想起了樱的眼眸,居然如此神似……
“陛下节哀。”
“朕乏了,你退下吧。”他单手支着额头,眉间似有深深的厌倦和无奈。
他大概……是讨厌这个位置吧。
“这几年,你屋后的樱花,开得可好?”转身离去时,我听到他如是说。
简单地收拾了衣物,带些银两,深深地看了眼那几棵樱花树,光秃的枝上有小小的绿叶。
走出宫门,碰到丞相府的管家刘叔。
“大少爷,听说您要走了,老爷备了酒菜践行,您就过去跟他们道个别吧……”
我点点头,没有拒绝。
樱死后,很多事我都看开了,没必要那样执着于已经成为过去的事,等到失去方知珍惜的人是最可悲也最可恨的。
宴上山珍海味,玉盘珍羞,坐了满满一桌的人,二弟的妻子儿女与我都不相识,显得自己像个外人。
母亲不停地给我夹菜,眼中含泪却强颜欢笑,叮咛许多。爹没有出席。
中途,三夫人忽然过来,满面愁容忧心忡忡的样子,她对着母亲一福,轻声细语道,“姐姐,小儿病情堪忧,可准我回去照顾他?”
母亲安慰她几句,让她快些回去照看那孩子。
我这才注意到随她入府的三少爷也不在席上。
宴散后,我问过刘叔便到书房,却见他独自临水而立。
“爹……孩儿走了。”
他听到这声“爹”,长叹一口气,似欣慰似无奈。
“走吧走吧。”那日渐苍老的双肩微微颤抖,竭力忍住情绪,诀别般背对用力我挥挥手。
我跪下,轻磕头,转身走。
丞相府门口,我翻身上马,最后告别了母亲和二弟等人,策马而去。
从不是留恋家留恋亲人的人,这世上唯一让我留恋的,已不在。今后居于乡野小村,屋前种上樱花树,便可度过余生了吧。
城门,阿九牵着马,看来他一直在这等我。
他平静地说,“让徒儿送师傅一程。”
我颔首,扬起马鞭,绝尘而去,阿九紧随。
城门外又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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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我在一个小镇定居下来。
小镇里种满樱花树,樱花盛开,小镇好像笼罩在粉色的祥云之下,美不胜收。
这半年来我游走四方山水,终于在见到这个小镇时,尘埃落定。
如果人死后有魂魄,樱一定会到这里来。
写信给阿九:寻得一地,樱花盛,甚好,勿念。
一直与他保持着联系,阿九很用功,几次为圣上立下大功。
阿九回信,给我带来秋府的消息,二弟的儿子会骑马了,母亲去庙里祈福了……都是些琐事,读来却让我微笑,有些感动,信末提了句三少爷离府了,说是要自己闯荡。
风吹过,几片零星的樱花瓣落进屋里。
起身,走到窗台。
一阵风拂过,枝桠抖动,漫天鲜红纯白粉色的颜色舞动着,纷纷扬扬,像是下了阵花雨,美,心迷。
又起风,地上的花瓣上扬,枝上的花儿零落,交错旋舞,满目纷飞的樱花。
花雨中依稀见到一人靠近,带着金色的面具。
那么美,却那么不真实。
那人一袭黑衣,一贯淡漠的眼里竟带着些暖意和笑意。
他摘下面具,轻笑。
“落,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