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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十六) ...

  •   朱棣一拂衣摆在岸边一块倾斜的大石上坐了下来。三保站定在他身边,居高望下,但见他面容在林间偶透入的微弱月光下幽黯看不清神情,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意味。朱棣凝眉看了他一阵,隔着夜色如同隔着一道梦境,许久才淡淡一笑。“坐下吧。”
      石块应着山坡的趋势倾斜狭长,尾端凌空突起在水潭之上,三保依言坐在了侧上方,挨得近些,但觉那石头冰凉湿润,更偶或有冲激的水流溅起,飞掠在身上脸上。盛夏深夜,只觉得颇有凉意。
      那人却仿佛全然不觉,默然望着枫林深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三保听他前言,知他心中万千感慨必是潮涌难息,也不去干扰只是挨得他更近了些。感觉到这微乎其微的一动,朱棣侧转过头来。他眼中幽如深渊,无声地伸直了手臂拿右手轻轻揽了他的肩头。
      战事一起,纵然早在最初的筹措中他已将南征的路线想了千遍万遍,却仍然不排除突变的可能。比如说几月前被铁铉算计了一把,白白浪费了一万军士。而朝廷动辄百万铁蹄,这双方的对比太过悬殊。说全无顾虑,那是不能的。此后经年,必是步步为营攻城拔寨,依靠收编降城的兵丁来充壮南征之旅,一步都不能输,一步都不能错。
      当肩上扛起的是被当作神祁的敬仰时,宿命的决定,他只能做天下最强的那一个。
      三保听他微然一叹,仿佛带着些嘲讽。“年少的时候,我不惜生命立下战功,无非是要得到先帝肯定。然而在江山初定后,那种尚武的强大却成为不能继承大统的障碍。如今再让我回头去看当时的一切,先帝让天下最好的文士和武师教导先太子,却不让他双手染血,其实他心底始终是偏向仁文之治的。所以,直到先太子离世,我都没有机会。事实上从一开始,我从未有过机会。三保,我在先帝那里,生来就是个败寇啊。”
      他说着轻轻笑了,语气极轻态度微嘲,却让人觉得堵塞沉重。这样的朱棣是他从未见过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只是一个与他一样有血有肉的男人。他的狠绝和手段,内敛和坚忍,只不过是蒙蔽自己的面具,将内心的渴求和欲念都武装禁锢起来,要忍受怎样的锥心之乱,才做得到对自己最残忍。
      林间月光斑驳,映在朱棣脸上平静无澜,却叫三保无来由地一窒。坦率地承认失败,比自欺欺人来得果敢。可是这样的王爷,叫人觉得心疼。“王爷即将用双手去改变往后的局面,又何必再谈败或不败?那样的过往,已经随着先帝而去,没有意义了。”
      “那么,假使我败了呢?”
      “王爷不会败。十多年历练隐忍,王爷不会败。一年来韬光筹措,王爷也不会败。王爷早将能用的不能用的人都集在了身边,只要占据了北方的关隘之利,您就是天下唯一能和朝廷抗衡的雄主。但凡有乱世之心的人都会来向王爷投诚,何惧目前的这些兵士不能远伐?”
      “呵呵。”他说得言辞凿凿,素来谦和恭逊的口吻说出来的却是蓬勃野心,不亚于道衍那乱世成臣的气势。朱棣一笑将他往怀中纳了纳,想起少年时候的他,跃马奔腾于黄沙旷野中,白皙文俊的样貌,却生了一双夺目如兽的眼眸。三保其实与他一样,胸怀之内从来都是饮马流川的豪迈。
      此刻他目光灼灼,闪耀着孤高冷冽的傲。即便这攻伐出自不臣之心又如何?帝王的不世霸业,本就是用白骨垒成的。妇人之仁犹豫不决,不是累己就是累人。
      再往下的话,两人都没再说。他与他都是生性飒沓决绝的人,从不善赘言。
      月光透过幽密的枝叶,洒在潭水水面上,浮光掠动。映在人眼中,浅茶色眼眸流泻出恍如透明般的冷,那神态如霜如雪极为撩人。朱棣看在眼中下腹一热,手中一紧将他更纳近了些。两人面容贴近只差一个侧转的间隔唇就能碰上,朱棣却没有立时就吻上去。气息慢慢变得沉重起来,三保眼中一个清光转掠,直如水波荡漾出觳纹,情动满溢竟有了一丝媚态。
      他不想又强迫了他,仅是以试探的姿态与他靠近,却又忍不住受他蛊惑,压抑呼出的气息逐渐炽烈。
      这样的情景会是什么意思,三保岂会不懂。他望见朱棣眼中同样也是深沉而欲满,就如积淀万古的莽渊,瞬间就将人吸入碾碎。最初遇见时的那一眼,可是已望穿流年,望到了现在?他遇见他爱上他,命运如此他们都不再有逃脱的可能。
      既然如此,便不必再躲了。爱上了,承认了,又当如何?
      下颌微微一抬,顺着他试探的唇,轻轻吻了上去。
      十年之前,十年之后。
      ------以下是不能描写的部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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