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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 ...

  •   涿州自古乃是平直保三辖接壤的冲要之地,早年与北元战场驰逐时,燕王命人在此秘密设立锻造兵器的北平都司以抗元兵,如今竟有如上天注定地派上了用场。三保命燚带领狼师把从李景隆手上截获的钨金运往涿州,锻造成车轮和轱辘,再安装成运货的推车从官道返回北平。迟则五六日即可抵达。
      由南往北大雪断断续续未有停歇。也多亏了这场下不停的雪,这次截获钨金才得以如此顺利。因大雪封路,李景隆不得不带领属下沿路找落脚地点。燚及狼师一路跟随朝廷的军队北上,三保早已北上真定派人沿路设置了栈寮。李景隆的军队迫于天候的压力不得不入栈歇脚,狼师便趁夜放了一把迷烟。
      李景隆向来是个骄矜少爷,别说从没带兵打仗,连江湖经验都少得可怜。此次又因为永旸公主非要跟随押送粮草的军队一同前往,李景隆光顾着讨公主欢心哪里注意到防患。狼师与张玉派出的人摸着早在装车时就做好记号的车辆,趁雪夜无人来了个偷天换日。即便李景隆的人发现丢失了米粮也只当是贼匪戒去了,且夜里雪大早已把车轮马蹄的印迹都覆盖掉,就是想追回也无从下手。
      三保前往真定时看到山中有樵夫砍柴,用树枝绑成一张一尺见方的衬板,再把砍到的柴火都堆在上面,前方用绳索拉行。不仅可装运大量柴火,且省去很多力气。到达真定后即刻请人做了几十张类似的衬板。等狼师截得钨金亦可用马匹拉行,更是缩短了行程可尽快抵达涿州打造钨金。
      荒雪原上暮色渐起,一队人马越过广袤的平原,向东北方向行进。
      三保的马匹落在了队伍之后,车马过后雪地上印迹鲜明狼藉,黄昏的日光落在荒原上,那白色耀目欲盲。紊乱的心绪还停留在某个片段里,那种溃之欲流的柔软,一旦触及眼眶便会刺痛。离开金陵以后他极力压抑不去想起那四天五夜里铁铉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动作,然而不知为何,那些记忆如同散在冷冽空气里的梅花香气,隐若自现,浮如水痕。
      他的怀抱太温暖,温暖得仿佛能把这冰天绝地的冷都融化;他的心意太深瀚,浩渺得仿佛古潭沉渊足以把乾坤都淹没。铁铉对他这样的好,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曾经,燕王朱棣也有给过这样类似的温柔和爱。唯一不同的是,铁铉在确认对他的心意时候,该是怀着怎样的绝望呢?
      明知道他此去金陵定是带着不纯的目的,他却不问;明知道他的身份是令人不能接受的难堪,他也不问;明知道他的心是向着燕王朱棣,他马三保一生都会为燕王尽忠,他仍是不问。他那宽宏的情义不管给了谁都是天赐的良好和美,他却独独给了一个不能给他回应的人。可明知道是这样,他仍是连挣扎都无就倾注了,仿佛一场献祭。
      所以,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只怕再晚一刻,早已决定要冰封冷硬的心就会被他熔炼。那时候,他还会是那个锐利傲意的马三保吗?这样怀柔却所向披靡的攻心术,他不敢试。
      天寒地冻,沿路连盘查都见得松怠一些,三保带着一行人马顺利进入北平地界。看天色已晚,三保传令众人稍整休憩一阵,后可一鼓作气返回王府。众人便沿路寻了个卖茶水烧饼的村寮坐下喝水充饥。
      三保坐在破败的桌旁意兴阑珊咬着干冷的烧饼,转头看向前路离北平越来越近了。离开了两个多月,再回到王府里面对高高在上的那人,终于可以平淡如水地以主仆关系相处了吧?借着最近的这些事刻意远离,淡化与他的纠葛和别扭,这回王爷终于可以放过他了吧?
      前方雪地里远远有马匹驰驶而来,马蹄声落在雪地上不甚清脆。燚及狼师众人立时警觉起来,面上不动声色手中兵器俱已握紧。然而来的却是裹了一身青裘的女子,奔进众人视线内时已大声喊了起来。
      “三保!三保你真的回来了!”
      竟然是萨仁高娃。听见她的声音,燚示意众人不必理会,半出的兵器皆无声入鞘,一干人继续饮茶的饮茶,吃饼的吃饼。唯独三保倒是微微一怔。自上次高娃哭着跑出去,他至今都未见过她。想必那事该是狠狠伤了她的心和自尊,她该是决然愤恨离去了。他心中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如此一来她也不必再对那水月镜花心怀热望。
      谁知此时她竟又回了北平,还巴巴地跑出城来迎接他。这姿态语气,倒不像是那个哭喊着恨死他了的意思。三保怔然望着她驱马跑近,身手利落地跃下马来落在他面前。
      “你真的回来了!我先头问道衍安达,他都不肯告诉我,后来问了朱能和张玉将军,才知道你这两日会回来呢!三保,这么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呐?”
      高娃仍是那般爽朗直接,不见半年多前的恼恨,却仿佛那些事根本没发生过。她冲过来一把拉三保起身,握着他的手将他上下好好看了一番,笑容明媚飞扬。三保见众人都在不甚羞赧,一把拉了她往后走了一段。确定其他人听不见对话,才停了下来。
      “高娃姑娘你怎么来了?知道三保很快回府,在府上等我不就好了么?”
      “可是我等不及了,等不及要告诉你我的决定了。三保,我已经想好了,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呢,所以就算你是太监都好,我也要陪在你身边。以后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永远都不离开你。你说好不好?”
      再见高娃乍然听闻她说出这些话来,三保整个人一惊不知该作何反应。这姑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把一生的时光用来陪一个废人,她真的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吗?想不到她所谓想通居然是这样,三保不由怒其意气用事一把甩开了手。
      “高娃姑娘请不要再有这样的念头,三保不值得你这样做,也不会接受你这样做!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这样大好的人生浪费在我身上,三保岂不是误人终身的罪人!你若再说这样的话,三保此生都不愿再见你!”
      “……凶什么呀?”见三保失了儒雅风范当真动起怒来,高娃有些愣愣地嗫嚅。“我又没有要你现在就答应,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的嘛。”
      “高娃姑娘休得再提。”三保却不愿再与她干涉此事,面色一沉转身走回茶寮,吩咐众人休息好了即刻启程,大约半夜就能赶回府上了。高娃也不理他,看着他在众人之后上了马,便也策马紧紧跟在他身边。
      马蹄声不紧不慢地起落,由于高娃跟在身边,三保怕她又说出什么惊天破石的话语来,刻意在大队后落下了一段距离。只是高娃一时也无话,两人便默默地并驾驱驰。入城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不大,细密如雨。朝阳门依旧是张昺的人在把守,只是这次三保把钨金都打造成了车轮和车轱,装运的却都是空车,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况且天寒地冻守卫也着实辛苦,燚给他们塞了几两银子便轻松给放行了。
      到了城内三保吩咐把钨金先送去农庄,燚便跟着去了。燚坚持让他先回府休息,三保想着天色已晚王爷必是歇下了,具体情形待明日再汇报也不迟,又碍于高娃跟在身边便同意了。
      燚领着一行人紧锣密鼓赶到了农庄,张玉早已等在门口。见了押送的大队忙吩咐手下兵士前来接手卸车。派人打赏了雇佣的十几个脚夫,燚吩咐狼师的人返回散去。一路从涿州赶回又是半夜,众人都疲累不堪,燚跟张玉交代了几句便要离开,却被张玉叫住,说是王爷谒见。
      燚想不到燕王不仅还没回到王府,跟着张玉到庄内拜见。朱棣问了行程的一些具体情况,得知未遇大的危机,甚是欣慰,少不得嘉奖几句。
      “那么,三保也一起回来了?”
      “是。属下见三保总管疲惫,让他先回府休息了。不知王爷在此,属下擅作主张了。”
      朱棣却什么都没说,末了示意她起身。“你们也都辛苦了,吩咐众人都回去好好休息,回头本王重重有赏!”
      燚依言谢恩拜别。方才策马出了农庄,张玉正想来问燕王是否需要护送回府,却见朱棣玄黑大麾猎猎张扬,已独自驰马驱逐而去了。
      王府门口。三保与高娃一前一后驰马而来,马蹄声于夜半寂寥的雪色中格外清晰。到了门外三保方勒住了缰绳,忽听得另一头路上亦有马蹄声急促起落,正朝着王府奔来。那马匹眨眼到了眼前,眼眸相对,竟然是燕王朱棣!
      没料到他此刻会从外头回来叫三保微微吃了一惊,正要下马参拜却见燕王马蹄奔脱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直就冲着他撞了过来。三保心里一顿要掉转闪避,燕王那马匹却已猛然长嘶将将煞停在他身旁。
      那人伸直了手臂一把抓住他衣襟,狠一用力即把他上身拉了过去。三保尚未反应过来,冰冷的唇已被他狠狠吻住。
      朱棣仿佛心中有气,手紧紧攫住三保衣襟将他拉过来,另一手更是用上了狠劲牢牢压在了他后脑处。他惩罚一般地又啃又吻,三保但觉双唇麻痹生疼。意识到高娃还在旁边他双手抵在朱棣胸口,下意识就要去推他。他却快一步粗暴地扯开了把他手腕狠狠擒在一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棣才气喘急促地放开了他。唇放开了手却仍是牢牢扣住了三保,他喘息不止附在他耳边声音含着恼怒。
      “三保,本王忍够了。”
      刚被蛮横侵犯的人更是莫名其妙,看王爷那样子倒是仿佛他又做下了什么惹恼他的行为。细密如盐沙的雪花扑在脸上冰寒入骨,他凑在他耳边吹出的气息却极致温热,叫人全身无端端地酥麻绵软。
      “自从上次应天回来你就一直躲着本王,后来又寻隙与本王闹别扭,最后索性就自作主张去涿州去金陵远远避开本王。今日知道你要回来,本王一直在农庄等你到现在,你倒好,又准备照面都不打就躲开了?本王在想或许是太过于纵容了你,以至于你越来越不把本王放在心上。所以从现在起,你给我好好待在本王身边,没我的允许,哪里都不准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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