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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记得师父来时,天晴云高,院子里的梨树白雅雅的绽开,徐风冉冉而来的梨花瓣在空中漫飞。

      穿着青衣袍的他说,喜欢兔子么?

      小叶甩甩手中梨花枝,望着花朵离开枝头,散碎在青石,说道,一甩就没了。

      青衣袍说,三日带一只给你养,可好?

      小叶瞟了青衣袍,当真?

      青衣袍说,当了我徒儿,定当真。师护徒,历来如此。你可想两日,两日后我再来。

      说罢,如风不见踪迹。

      小叶站立片刻,又望着青石上的花瓣,眼泪啪啪往下坠。过后,恨恨说到,等着!

      却不想,让谁等着,等着如何,儿时不如意言语如山崩地裂,不毁灭誓不罢休。

      院里的白兔多,藏不住了,老爷一来,甩手离去。

      小叶石墩样的站立着,不言不语,任着娘亲问。

      过了三四日,娘亲不来了,最后一面只说道,你爹爹自小宠你,不愿你大后受罪。宫里面,是吃人的!

      小叶不理,还是站立,一宿后昏倒,养了七八日,微微好片刻,立即下床往兔子窝跑去,

      望着那些几日无人打理的兔子,恹的恹,死的死,不理臭气,直径进来,抱着两只,跑到那几颗梨树下,

      此时梨花落得七七八八,看着它们随风转转回旋,空中飞絮片刻,过后飘于地面。

      怀里的兔子微微颤动,不到一炷香,小叶感觉到它渐渐凉了,硬了,此时才闻到动物的屎臭味,低头看了看,

      没有打理的兔子,灰黑灰黑,排泄处肮脏不堪,漂亮的眼睛闭上后,眼角的眼屎太多,看不出啥东西,脏脏的,

      小叶低头靠近死去的兔子,闻了闻,然后小手轻轻地抚摸兔毛,我选了一个我喜欢的地给你,以后你住那里。

      师父来了,没有带兔子。小叶对着师父说,你可有什么要教我的。

      他笑笑,此时学武不晚,然则有弊,于你身子恐有不妥。

      小叶说,不过一些时日。

      他喃喃道,聪慧过了,过了。

      九载后。

      小叶一直回想起以往儿时,不停止的循环回想,似要找出些不一样。

      闪入那个院子,立于梨树下,抚手摸摸年轮已久的梨树,瞧着梨树下的小土包,

      忽而隐没在暗处,盯着一名美妇款款而来,岁月在美妇脸上无痕迹,还是莹亮如珍珠的肌肤,似水黝黑的眼眸。

      美妇站立在梨树下,伸出手来,一下一下摩挲树皮,轻轻缓缓。“藕断了,丝还连着。”美妇自曰。

      而后用力扯下一块小树皮,狠心二字传入了小叶的耳里,怔怔瞧着那美妇离开。

      小叶无言,昂头远视廉月,一步思岔,不可回也。

      听闻那木浮山栽满了梨树,那是宫里叶妃的山丘。小叶闻言,终于明白不可回也,果真不可回也。

      回到空昭谷,对着他说,你可满意!

      师父说,还是那般性子,像极了。像极了。

      师傅又说,你娘当年也是这般,不言不语离开,而后怪你外公。我若有错,便错于执念到底不回头。

      却不成亏欠你。

      小叶说,是了,自己选的,有错也是自己的。可你不该给我兔子!

      师父怒道:柳叶叶!!!今夕你十五!不是六岁!

      小叶瞪着眼前的师父,十五怎么了?小叶只知道自己受了委屈,屈从何来不予探究,那太隐讳。

      怪师父给她兔子,一只够了,还给那么多。让她看见世间的不完美,明白美好事物的背后也有不堪,

      漂亮的皮毛里面是脏秽的物省。怪师父让她不如意。

      她除了怪师父,还又能怨谁?

      小叶转过身瞬间消失,飞驰踏进冰洞内。甩出细长的鞭子,乱舞一通。又方觉不过气,跳入冰池内,瞬觉冰火交汇,心魔入身。甩出的鞭子不过二十回,便觉得有股甜锈味上涌。

      小叶不理,抽出甩入冰层内的鞭尾,又狠狠一击,鞭尾未入冰层,身躯遂然倒地。

      等小叶醒来,她闻到一股梨花香,似药非药。

      此后呆在床上慢慢等死么?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口。师父救自己时是清醒片刻的,虽注入内力化解筋脉逆流,然,师兄发现她时,双腿在冰池内已冻上了三个时辰。怕是,废了。

      小叶没有咬嘴,手指没有抠床板,身子也无颤动,面色平静如湖。

      师父走进来,带来一张奇怪的椅子,说道:你师兄做的椅子,上来。

      也不等小叶回道,抱起小叶放在椅子上,拿住她双手引到两边滚轮上,“试试。”说罢立在一侧。

      小叶微微用力,滚轮移动,身子也向前移动,“叫什么?”

      “滚椅?轮椅。”

      师父又说,世间传闻的溪客岛,我找不到,腿下筋脉我封了,《洗髓经》可帮你通经脉。你身子不好,只能洗去这些年的功力,方才能行走。功力得从新练。我不便出谷,你师兄会带你去。或,他一人去。

      小叶没有说话,良久,才道:师父,你话真多。我和师兄一起去。

      师父没有言语,立在那半柱香后,渡步出门。

      出谷月余,小叶坐在客栈大堂内,手指开始无意识的甩着什么,师兄瞧着也不出声,嘴角却微微上翘。

      小叶微感,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左手用力一拍:好笑么??

      还以为你能忍得一年半载呢。

      小叶火气蹭蹭蹭直上:你什么意思??

      呲。你心里明白。师兄又笑笑道。

      小叶面上冲红,手骨咯咯作响。师兄又说道:忍得辛苦么?九年啊,真苦。

      看着师妹面呈青紫,他却心里稍稍欢愉,又不免冒出废了多好的矛盾心思。

      他看着看着,觉得师妹的眼睛甚是有趣,嘴角微微吐出一连串的话。

      柳叶叶,你是个虚伪狡诈的女人,骨子里倔,是你父母师父他们宠出来的倔。得到了却又丢了,丢了又怪他们不留你位置,是觉得他们是你的么?只属于你的么?可是你瞧,他们离了你,活得顺畅。可你呢?

      离了他们,你是何人?嗯?

      阮——自——尤——!!!

      一鞭作十成力甩出,阮自尤身子近,躲避不及,身前被甩了一鞭,提力向后移去,站立十尺远不动,顷刻,瞧见师妹惊异的眼神,往下看去,便觉得腹骨间疼痛难忍,此时,客栈大堂内尚震惊阮自尤三字,动作微快的客官提起手边刀剑对准阮自尤。

      未几,青风一影过,阮自尤不见踪迹。

      小叶呆了。耳边说些什么不知,忽而听到虚伪狡诈,倔,得到了,丢掉了,又想到那抹青风,眼泪流下来。

      阮自尤被师父带走了,师父留下她,了无牵挂么?只身一人了。

      以为出了府,便是肆意纵横,快意日子。爹爹娘亲不宠,还有师父。师父不宠,还有师兄,是么?师兄即便不讨她喜欢,可他们一起长大,关心自己也是应该的罢?他像师父性情,亦是师父的儿郎。

      她没有做错事情,只喜欢唯心做事,这便有错?小叶又想起那只兔子,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兔子,孤寂无边。

      师父走了,带走了师兄,她觉得自己要走到尽头了。

      姑娘,姑娘?姑娘?

      小叶抬头,望着这些人,不言不语。

      怕是吓着了。灰衣袍老者言道,无事。

      格老子地!魔头杀人还不够,还干起掠人的下三滥勾当!姑娘放胆心,姑娘的鞭子使得不错!不怕那魔头。

      如雷灌耳,震得小叶惊疑,垂下眼眸,须臾,眼泪又扑哧扑哧下掉。

      众人皆劝导一番,陆续离开。

      世人不知,世人不知。世人竟不知!

      柳叶叶也算出名了。

      在阮自尤的名讳下出名了,美人,大美人,武林中的硬汉只会这么形容,仿佛这辈子也无见过如斯美人。

      寺外的坪地上聚满了人,一身黑衣的青年男子,左手里的剑莺莺作响,双目如虎,瞪着眼前从众人里俘出来的女人,似有血海深仇。

      我——,你——。叶叶不敢问出口,伏在地面上,又闭上了眼睛。

      阮自尤想一剑了结面前的女人,又心生犹疑之意。忍了半响,开口道:今日我替他们好好训训你这不知深浅的丫头!

      话一落,放于右臂内的木棍滑出,劈头便是一敲,横空出来的和尚单手抄起柳叶叶,右手回掌一击。

      风声四起,众人面色惊诧,如此深厚内功,闻所未闻!

      不过三十回合,阮自尤负伤,众人围剿,却不想他轻功还是了得!让他跑了。

      柳叶叶被带入空明寺。

      看着前面,国字脸,淡眉大眼,光头,自说是鹿欢。

      叶叶想起什么,盯着那和尚的眼睛,真像,真像。

      像什么?

      兔子。兔子的眼睛。叶叶笑了,体内流淌着舒服的血脉,面色欢乐。

      许久不曾如此笑过罢。叶叶想。放下千斤重。

      和尚不是戒荤色么?

      小僧未食荤。

      眼前不是色?

      小僧目前是世间。

      世间会说秃驴是浑人。我从未被外人抱过,听说女子闺誉甚是重要,你抱了我,要担起责任。

      小僧----

      叶叶打断他,说道,即便你是四大皆空的和尚又如何?三十回合可不短。世人看着呢。

      不然我也出家?

      鹿欢做了一个揖,实在无语,疾步离走。

      叶叶望着离去的背影,噗嗤一笑,忍不住了,声似轻铃,铃铃作响,煞是好听。

      鹿欢很无语,已是月余,每日被劫道,匆匆一瞥,颜容不记得却又熟悉得紧。

      终于熬不住,对着柳叶叶说道:施主的腿经脉不通,可用寺内的经书化解。

      叶叶道:原来和尚也会交易。你道我为何能住在寺庙内月余?你的提议没意思。

      说罢滚动轮椅,离去。

      无名之火在叶叶体内乱串,生生压抑住。为了那句话差些又走后入魔,真不值得。

      然,半响却直直骂道,秃驴,秃驴,秃驴。

      她气什么呢,抑制心底那股子邪气上涌,性情又开始偏僻乖张。

      灯火亮堂,房间被风掌劈开,鹿欢立马起来,看见柳叶叶面色惨白。

      今日我要死了,你是看着,还是带我走?

      鹿欢无言,耳边听见踏踏踏的声响,怕有一百来号人,望着眼前的姑娘,眼眸无惧,却又灰暗。

      胸口突突响了七八下,背起柳叶叶疾步走向靠近后山的灶房。又顿一顿,安放好柳叶叶,说道:寺庙大,半柱香后来带你。

      此时时辰犹蚂蚁过道,柳叶叶咬了咬嘴,过下,灶房定会有人来热菜,秃驴!不等我说话就走,要是我被发现可怎好?

      半柱香未到,鹿欢来了,背起柳叶叶想从窗口出去。

      “鹿欢,留下!”话未毕,一把菜刀飞入了吾右肩,了吾昏厥。

      柳叶叶道:他不是你同门,入寺前在京城当职。

      鹿欢想问,柳叶叶无声,不想多说。只让鹿欢拿起那把菜刀,方后离开。

      隐入山中前,一批官兵赶到,为首者两鬓灰白,眼光烈烈,柳叶叶回头无声望着他,抿着嘴,却又不愿看着。似是决绝,转回了头,只隐隐听到官兵喊着柳将军。

      过了七八日,柳叶叶问道,你想回去么?我帮你。

      鹿欢说,事已至此,无需言必。施主想去哪?

      我外婆在江南一带,想去见见。

      鹿欢背着柳叶叶去了江南。

      院子,梨树下,土包凸起。望着那熟悉的门,久久不言,不敢看,不想看,也不屑罢?

      酉时,那人会来片刻。柳叶叶拍拍鹿欢的肩膀,跃出白墙。

      我瞧过了,你想去哪?如今世人称道的江湖怕是不安稳,五门七派不久却会散掉吧。

      鹿欢没有问,感觉到背后的姑娘似乎成长了不少。初初见面时狡黠不见,语言也十分中肯。

      沙州去过么?

      柳叶叶知晓鹿欢在寺庙是给佛身绘颜的比丘。随他一路去沙洲。

      沉醉六载,晨起见着,午时见着,夕阳沙洲,也可见着。

      双手除却挥鞭,亦可材米油盐。

      满满盈盈,暗暗痴长。

      可见而不得,思而不知,言而不觉。

      心心念念画画画,不然木朴击击击。

      这夜,月光洒满干戈,柳叶叶敲开鹿欢房门。

      看向鹿欢,看向木朴,看向那烛光。

      鹿欢,鹿欢,你是知晓的罢?

      鹿欢停下敲击,没有转身,烛光把鹿欢的影子印在地面上,叶叶目光柔和。

      罢了,罢了,罢了。叶叶转身。

      鹿欢之所以成为和尚,是因为他想当一名和尚。

      六载不短,叶叶想。

      门外风声呼呼,沙洲的夜风十分刺骨,风吹灭了烛火,月光引进。

      姑娘。音轻轻,像琼泉。

      又来到小院内,叶叶左手轻轻抚着树皮。

      耳边响起脚步声,叶叶终于知晓,以她的身手,这些年,怕是故意。

      梨树又开了。美妇说。

      叶叶转身,还是那般,不见时光在她脸上。

      叶叶摸摸自己的脸:师父说,我像你。我却不觉。数载过,方觉这话甚有意味。

      才十五载而已。美妇说。望着叶叶左手隐现的佛珠良久。

      我走了。叶叶不知如何相处。左手被轻轻拉住,看着向美妇的右手,灰色包裹不知何来。

      你会需要的。

      叶叶拿着包裹离去。

      阳光下的梨花透白,风徐徐,香引引。

      所以的故事,初见,离别,伤恨,均发生在阳光下,梨花玉雨。

      丝毫不见阴晦的天气,可见多年事,都是无足道尔。

      白驹过隙,事休二十载。

      楠竹沙沙响,一片竹海,一树梨花,一房竹屋,一股溪流。

      竹屋前,青衣男子敲响了二十载未曾想过的竹门。

      门开了。

      青衣男子说,打扰片刻,讨一壶茶水。姑娘。

      被唤成姑娘的人,抬头望向立于门前的男子:我老了。二十年前就老了。

      青衣男子说,匆白年轮,稍众即逝。姑娘在此处,却是岁月静好,姑娘还是姑娘。

      姑娘放下手中书,进入灶房,出来时手中一壶茶,一碗粥。

      有劳了。青衣男子接过来,席地而坐。

      姑娘此时方才打量这青衣男子,圆脸,平淡细长眼,眼角上翘似笑非笑,厚嘴唇,似哪多年前日日相见的壁画佛像。

      青衣男子放下碗,喝了茶,看向竹墙下的书架,“姑娘的书甚是奇全。”

      柳叶叶。柳叶叶开口,想着是齐,还是奇。看着眼前青衣男子,论岁数,眼前他不过二十五,怕是比她小十五载。

      怎的唤她姑娘,她也不见奇异。仿然见她比他年少。

      “姑娘收集的古书,大抵是些孤本。”顿了顿,“世间在它眼前渺小如沧海一栗。瞧你面色沉暗,似有忧愁,在下略通医术,有一言当讲不当讲?”

      先生请说。

      “如若能心脉通畅,不过二十载;若此郁结,不过七八载。”

      柳叶叶听闻,颇有讶异之色。

      终于,一把黄土,不远矣。

      青衣男子起身:姑娘,在下一事相求。

      柳叶叶道:请说。

      在下的徒儿有劳姑娘照顾一阵,此信交给他。言罢,袖口出现一封信,细长手指递出。

      这儿未有人来过。

      青年男子笑笑,面上平凡的脸风华起来,似有一分暗涌在他身上。

      不急,酉时会到罢。

      先生名讳。

      沙哑声响起,冯寸。

      不到酉时,风静,地面上的竹叶,沙沙沙。

      姑娘。声似清泉。

      柳叶叶抬头,点点心酸。

      姑娘,我饮了酒,吃了肉,妄语十载,坐卧高广大床。

      柳叶叶笑着,心想,还是那迂回的心思。

      柳叶叶这半生,太过糊涂,因着一只兔子,倔起来,后又知晓娘亲的事,知晓柳将军之女柳叶叶进了宫。走火入魔残了双腿。打伤师兄,杀了了吾,一走数载。

      匆匆而过,已是老妪,不过二十载,又一培黄土。

      麻姑自说云,接待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

      人在岁月前,如何处之。

      几日前下山,早瞧见了鹿欢,如当初,秃头。

      见鹿欢追来,一扫毒粉遁走。

      心不静。

      两人对望,鹿欢身后少年离开,立在梨树下,回望竹屋窗纸,两人影子痴痴对望。

      少年心中澎湃,转头望向远方。

      师父何在?可知徒弟出岛寻你?

      竹叶沙沙,犹作回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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