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壹
染上胭脂的铜镜里，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乔烟静静地坐在台前，任凭手巧的侍女一点一点的盘起头上的青丝。
腮若红桃眉如柳，朱唇点点，凤目流星。
喜帕慢慢的被放落，淡淡的红光遮去了她的视线。
此刻她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容颜。
那这一身妆容，是为了谁？
她被簇拥着来到前厅，与爹娘话别。
三从四德，开枝散叶。
无非，是他们一贯以来对她的训诫。
然后是短短的沉默。
于是她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谢过父母的养育之恩。良久，才听到母亲叹息着说，烟儿，嫁过去之后千万要谨言谨行，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
其他的？
她心中苦涩，隐隐想到母亲知道了她心中的想望。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然后才站起身，由一旁的喜娘牵引着往大门口走去。
花轿早就在门口候着。
她莲步轻移，看到了地上那一直牵引到轿里的红花。喜娘放开她的手，为她卷起轿门。
她弯下了腰，却迟迟不愿跨过那个坎。
他会来吗？
她终于忍不住，在踏上花轿的前一刻轻轻回头，扬起的风为她吹开了红绸的一角。
她望见了四周围观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
望见了唯一的弟弟紧紧拉着旁边的小厮，眼角闪着泪花。
还有刚刚拜别的父母，默默的站在远处目送着她离去。
可是，独独没有他。
心中一直紧崩的某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那个总是温柔的望着她的人。
那个笑着说要看她一身红妆的人。
在说完这句话后，再没有了踪影。
旁边的喜娘有些不耐的催促了声，她急急转身，钻进了花轿。
眼角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她微微垂下头，生怕沾湿了脸上的妆容。然后眼睁睁看着晶莹的泪珠，慢慢隐入轿底那大红的地毯。
外面的人吆喝了一声，花轿便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喧闹的人声渐渐远去，她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枫晚，枫晚。
今日一别，从此是路人。
贰
雨丝如断线的珍珠，叮叮咚咚的打在琉璃屋顶，然后沿着飞檐洒落，流入白色的玉阶，聚成细流汇入池塘。
亭台里，一个娉婷的身影安静的坐着，原本抚琴的手已停了下来，痴痴的望着外面飘落的雨出神。
她的夫君，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新婚之夜，他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温和的说，嫁给我，难道是这么悲惨的事么？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你别再哭了，好不好？
次日，给公婆奉茶问安时，她颤抖的手差点翻洒了碗里的茶水。他见状起身站在她身后，悄悄握紧她冰凉的指尖。
还有……
蓦地，她睁大了眼睛。
玉阶的另一头，有一个人撑着伞，正向她走来。似乎觉察到了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朝她浅笑。
身穿一袭淡青色长袍，黑发随意的束在脑后，嘴角微微弯起，双目含笑。
她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
微笑的样子，好像……
左容秋踏进亭台，把伞收了，斜斜倚放在旁边的石凳上。
他走近她身边，好看的眉头此刻微微的蹙起。
“烟儿，石凳凉透了，容易着凉呢！”
“嗯。”她回过神来，对他一笑，起身站在他旁边。
“你回来啦？”
他有些无奈的瞪了她一眼，把手中拿着的蒲垫铺在她方才坐着的石凳上面。
“你啊！总是让我担心，看来我得叫紫屏时时跟着你才好。”
宠溺的口吻。
她嫁过来也不过是几天光景，而他们也是在拜堂之后才第一次见面。可他对她说话的样子，却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他宠爱许久的人。
是了。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
那个人，认识很久很久之后还是一脸腼腆。
烟，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了怎么办？
而他，她的夫君，对她说，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还会默默的站在身后，悄悄的保护着她。
枫晚，你知道你终有一天会离开吗？
我终于还是嫁了个如你般温柔体贴的男子。
却不是从前的那个。
叁
午后，她躺在房中小憩。
这两个月来，她改变了很多以前的习惯。就像现在，她宁愿在餐后小睡一会儿。这样，晚上才能够等到晚归的容秋。
而她也已经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朦胧中她感觉到有人悄声走了进来，模糊中看到一个隐约的影子。
是紫屏吧？可是她怎么会穿着绿色的衣裳呢……
然后整个人沉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手心有些奇怪的触感。
她有些疑惑，人也慢慢的清醒过来。低头一看，手中握着的，是一张折得小小的信笺。
她心突地一跳，手心渗出细细的汗。慢慢的展开，一丝淡淡的清香隐隐飘入鼻尖。
信笺上，只有一行熟悉的笔迹。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高水阔知何处。
翻过背面，是一行细细的蝇楷小字。
今晚碧落园，不见不散。
碧落园。
有一次路过碧落园，她曾问过紫屏，为什么那个院落没有人入住。
紫屏于是说了很多关于那个院子的事。
这个院子以前是小少爷的居所。不过后来因为小少爷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大少爷的泓砚园，所以便散了里面的丫鬟，这个院子也慢慢的变得冷清了。
这样啊！他们的感情真好。那逍然居呢？
现在她和容秋，是住在逍然居。
紫屏接着说。
后来小少爷长大了，就没有再住在大少爷的泓砚园了。他又嫌以前的碧落园太冷清了，老爷便为他重新建了这座逍然居。
你们的大少爷是怎样的人？
她有些好奇。她知道容秋有个感情很好的大哥，但可惜的是他在他们新婚之前出远门了，至今没有回来。
大少爷呀……
紫屏拉长了声，似乎在思索。
他是个很好相处，也非常温柔的人。
哦？她有些想笑，那他们两兄弟不都是很温柔的人？
大少爷和小少爷是不同的。紫屏解释说，大少爷是真正很温柔的人。
乔烟有些失笑。
难道你觉得容秋不是真的温柔吗？
紫屏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说，小少爷对你当然是十分的温柔的。
望着紫屏有些懊恼的神情，她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奇怪，难道容秋只有对自己才那么温柔？
想到这里，心里不自也觉得甜甜的。
回想起以前的事，乔烟的嘴角也悄悄扬起。但随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枫晚怎么会约在碧落园？他怎么能找到人送信？又怎么知道今晚她有空？
今朝，她的丈夫一脸温柔的跟她说，今晚我跟管事出去查账，路程太远了不方便赶回来。你要早些歇下，小心别着凉了。
而今晚，那个打从她出阁之后就未再出现过的人，竟邀她到碧落园？
还有那个送信的人，似乎知道她的习惯。
午睡的时候，没有人会进来打扰她。所以，那个人放心的把信笺放在她身边而不担心别人看到。
她环住双臂，突然觉得这样的午间有些寒意。
肆
她终归还是去了。
早早的遣退了丫鬟，她吹熄蜡烛，佯装睡下。
然后待到新月西沉，人声渐退，才悄然起身披了衣，悄悄的打开房门闪了出去。
碧落园其实并不远，就在左府东边的一个院落。
她不想撞见别人，走的步速比平时还快。不久，就到了碧落园的门口。
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颀长的身影在月下来回的踱步。
他在等她，一如之前的每一次相见。
而今晚，她该向他道别吗？
心头，浮上一个微笑的脸庞。
她的夫君。
答案，已在她心中。
收回思绪，她慢慢的走过去，轻喊了一声，枫晚。
原本背对着她的人惊喜的转过身，烟，你来了。
她盈盈浅笑，走到他跟前。从袖子里摸出那支许久未曾用过的玉簪，静静地递了过去。
枫晚欢喜的神情瞬间沉静了下来，凝视着她。几次欲言又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抬起头，却发现她眉宇间满是幸福的样子。
烟，他对你好吗？
乔烟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现在的你，觉得很幸福吗？
乔烟不明白他为什么执意问这些，但望着他有些悲伤的脸，她还是点头。她知道他似乎想要跟她说什么，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吧！
纵使情深，奈何缘浅。或许她真心喜欢过他。但如今，她已经有了另一个共度今生的人。
枫晚，有一天你会遇上对你很好，很爱你的女孩子。那时候，你一定也会觉得很幸福的。
我怎么可能幸福呢？他似在低声喃呢。
乔烟一愣。
他望着她惊讶的神情，笑了笑。
但他们都不是你啊！
他接过她的玉簪。
那，再见了。
她轻轻颔首，知道这个“再见”之后，或许是永生再难相见了。
伍
她沿着来时的路，缓缓的走回逍然居。
一个人，就着月色，默默的走。
似乎想要籍此，告别那段岁月，和那个人。
可惜这段路终归还是很快就到了。
她抬起头，竟看到卧房里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她一怔，快步往前走去。却在踏进门口的时候和一个往外走的人撞在了一起。
“夫君？”她讶然。
“你不是说赶不回来吗？”
昏暗的烛光下，左容秋似乎红了红脸。
我担心你睡不好。
乔烟心中一荡。
他出门前好几次叮嘱她，晚上要盖好被子。
或许她的睡癖真的是极差。所以以往总会在天气开始变化的时候染上风寒。自从嫁过来之后，情况倒是好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
她心一暖，那你明天还要出去吗？
是啊，管事和其他人还在等我呢！
“哦，”她悄悄抚上他一脸疲倦的脸，其实你不必这么费力的，不放心的话叫紫屏跟我睡就好了。
你不习惯跟外人亲近。他低低应了一声。
乔烟“嗯”了一声，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
“对了，你刚才去哪里啦？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下了。”他拍着她的背，轻声问。
“原本是睡下了，但是睡不着呢，便起身去外面走走。”乔烟不想跟他提起以前的事，便有些避重就轻。
“哦。”他的声音越发的低了下去，眯起的眼里，却闪过异样的神色。
陆
她心情忐忑的倚在窗前，等待晚归的夫婿。
十天了。
自从那天他说以后会很忙开始，她就没有再见过他。
以前，无论多晚，他都会回来陪着她，搂着她入睡。
紫屏说，小少爷有回来过。只是见少夫人睡着了，不忍心吵醒而已。
可是，床的另一边，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远处飘来的乌云遮住了月亮的光辉，夜也慢慢的暗了下来。
等了许久，门外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她索性起身，从衣橱里拿出未绣完的外袍。
学了许多年的女红，却是第一次，为心爱的人缝衣。
她从来不曾见他穿过白色的衣裳，但她想，一身白色的他，应该会更加出色吧？
她知道他其实非常喜欢白色的东西，所以毫不犹豫的买了这匹月白色的布，想要亲手为了缝制新衣。
她静静地想着，柳眉浅浅弯起，嘴角也满是幸福的笑。
突然，桌上烛火的光暗了下去，一个人影映在对面的墙上。
乔烟吓了一跳，抬起头，望见一个黑衣女子悄然立在面前。
“你在等他吗？”清脆的声音，却稍显得有些低沉。
“你是谁？”
黑衣女子冷笑一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迅速封去她身上几个穴道。
“你不是很想见他吗？我带你去。”
乔烟想要挣扎，可是全身不能动弹，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一路把她带到了沁心园。
这里不是禁园吗？乔烟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黑衣女子，眼神充满疑惑。
沁心园是容秋处理公事的场所，除了他常与各处主管见面的议事厅，还有他从不让外人踏入的书房。
禁园吗？黑子女子似乎看出了她眼里的疑问，凑前她耳边。
好好看看你的“夫君”在里面干些什么勾当吧！
什么意思？
乔烟还来不及回过神来，就被她推到了窗下。
“大哥，你这样跟我耗着有什么意思呢？”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是她的夫君。
大哥？她突然心一紧，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大哥不是出门了吗？
“左容秋，我是你的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乔烟不由得心一震。
枫晚？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过，他跟左家有关系？
觉察到她的身体有些颤抖，黑衣女子冷笑，把窗纸戳了一个圆孔，将她推到前面，似乎想让她看清房内的情形。
“是啊，你是我亲爱的大哥呢！”还是那一惯温柔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有丝疯狂，不如对她说话时的清明，却似是对情人的喃呢。
“你，你快放开我……”枫晚的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恐慌。
乔烟终于忍不住睁开眼。
里面，如她夫君所说，是个书房。
可此刻，他的夫君，把另一个男子压在身下，两人暧昧的纠缠在紫色檀木长桌上。
那个人，是枫晚。
他身上的衣衫已被解开了一半，她的夫君，正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胸膛。
乔烟被眼前的一幕骇得说不出话来，心中翻腾着想吐的欲望。
“为了那个女人，你不是什么都愿意的吗？”传来的声音漂浮在她耳边，似乎有些遥远了，却又那么清晰。
“她是你的妻子，你……”
“我娶她，不就是因为你吗？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亲爱的大哥会被那个女人污染吗？”
泪水沿着脸颊流下，视线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她想要离开，再也不想听见这些伤人的话。
突然，黑衣女子拍开她的穴道，人也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她想要尖叫，想要发泄，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转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远，和一个熟悉的影子檫肩而过。
那个身穿湖绿色衣裳的丫鬟。此刻，她一脸诧异。
“你怎么在这里？”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她喃喃的道。
对方望着她狼狈的样子，忽然脸色一变。
“你都知道了？”
“还有什么是我不应该知道的？”她尖锐的反问。
“那你知不知道，大少爷变成这样子都是因为你？”小丫鬟望着她，满脸悲戚。
柒
都是因为你。
小丫鬟愤怒的脸和那些话一遍一遍的在她的脑海里回放。
大少爷并非夫人所出，他是九岁那年才被领回来的。
他以前在外面过惯了苦日子，回来之后对谁都是小心翼翼的，非常温柔。而且，他也特别疼爱那个年仅五岁的弟弟。小少爷对他提出的所有要求，他无不竭尽其力地做到。所以，小少爷总是很喜欢黏着他。
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直到大少爷遇见了你。
大少爷对你一见钟情，常常跑去找你。有时候小少爷去找他，他渐渐的也会说没空了。
因此小少爷很快就知道了他喜欢你的事情，很生气的要他不再与你见面。大少爷不肯，小少爷便悄悄的在商业上找你父亲的麻烦。
老爷和夫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他们两人冷战，而小少爷又常常赌气不回家，便要大少爷多让着弟弟。
大少爷没办法，只好暂时答应了不再去找你。可是他心中毕竟还是放不下你，便常常在晚上偷偷和你见面。
乔烟，我家里面发生了些事，我们以后改在晚上见面，好不好？
泪眼朦胧中，她记起了那晚枫晚不安的的神情。可是，没多久他就没有再出现过了呀……
后来因为他常常晚归，你们的事还是被小少爷发现了。这回，小少爷直接找上夫人，说要娶你。
你知道吗，那几天大少爷原本就想要叫老爷上你们家向你父亲提亲的。
大少爷跟夫人解释，小少爷是因为对他娶亲心有不满才提出这个要求的。但万万没想到，老爷和夫人会误以为他们之前冷战是因为兄弟两人都喜欢上了你。
夫人当然是向着小少爷，何况小少爷又一口咬定对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娶。见他整天郁郁不乐的样子，夫人便赶紧催老爷上你们家提亲。
大少爷原本以为你不会答应的，没想到老爷带回的信息却说你父亲当场答应了。
大少爷不想引人说是非，伤心之余便打算出门远游，避开你和小少爷。临走前他去嘱咐小少爷要好好待你。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大少爷名义上是出门了，实际上却是留在了小少爷的沁心园。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小少爷用你和你家的事业来威胁他。
你知道小少爷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吗？
她惊慌的摇头，甚至用手捂住双耳，一点也不想面对那可能会很残酷的现实。
小丫鬟却不让她逃避，冷冷的嗓音一字一字慢慢的灌进她的耳朵。
小少爷娶你，只是不愿意看到大少爷跟你在一起。他对你没有丝毫的感情，根本不可能对你这么好。
望着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嘲笑。
那一天我听到大少爷对小少爷说，小少爷对你有多好，他便会对小少爷有多好。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小少爷会对你这么好了吗？因为只要他对你好，他真正喜欢的人才会对他好……
你知道吗？小丫鬟的声音变得有些愤怒。
大少爷曾经有机会可以走的，是你辜负了他！
她的话散发着一股寒意。
小少爷说，如果你还愿意跟着大少爷走，他就会放弃，让你们远走高飞。
什么时候？她的心跳加快，有种隐隐的不安。
就是那个晚上，大少爷叫我送信过去，约你在碧落园见面。可是，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你就已经跟他划清关系了。
你爱上了小少爷。
爱上了他虚幻的温柔。
捌
天又亮了。
乔烟呆呆地坐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这样子坐了多久。
脑子里纷纷扰扰的，什么都想不了。但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枫晚还在等着她。
她爱上了容秋。
可是，那个总是温柔的对她笑的男子，爱的竟然是另一个她亟欲从心口剔除的人。
我得要找他们说清楚。她喃喃自语，缓缓的站了起来。
告诉枫晚，我不需要他这么悲壮的维护。
告诉容秋，我，爱上了他。
她一路从逍然居跑进沁心园，竟然没有见到任何人。
今天的沁心园，比平日更安静。
静得让人发慌。
但她浑若未觉，望着眼前长长的走廊，恍惚着思索，该往哪里走呢？
突然，东边的书房似乎传来低低的争吵声。她精神一震，循声找去。
转过走廊，听到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望着眼前紧闭着的房门，她深吸一口气，“砰”的一声推开了。
房内的声音顿时都停了下来，紧紧盯着门口。
乔烟苦笑着望着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枫晚，容秋，还有那天把她带进这个园子的黑衣女子，神色各异的望着她。
她慢慢走过去，停在枫晚的面前。
枫晚，对不起。
每每想起这个男人为她所做的牺牲，她就忍不住泪如雨下。
枫晚勉强对她一笑。
“最后，我还是不能让你一直笑吗？还是让你难过了吗？”
“枫晚，永远不要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好吗？”
她抹去泪水，也想要给他一个笑容。
“你还有脸这么跟他说？”一个恨恨的声音传来，乔烟抬起头，就看到站在另一边的黑衣女子冲了过来，一道白光闪过。
“乔烟！”
“枫晚！”
两声惊呼传来，她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到了一旁，而另一个人，压在她身上。
她的背撞上了一旁的桌缘，顿时觉得疼痛不堪。
而身边的人用一只手紧紧拉着她，白色的袖口挡住了她大半的视线，这是枫晚的衣裳。
容秋呢？刚才喊了一声“枫晚”的，就是他吧？
她的目光渐渐的黯下去。
他想到的，果然不是她。
突然，耳边传来黑衣女子不可置信的尖叫和枫晚惊慌的呼喊。
“左容秋！”
她微微侧过头，只望见一截暗青色的长袍，鲜红的血正悄然往下蔓延。
一把匕首，赫然没入他的小腹。
容秋！
她大惊，挣扎着起身扑了过去。
而他，只是倚在墙上，神色凄然的望着枫晚。
“容秋，你这是何苦呢？你明知，明知我这几天就会毒发……”
枫晚垂下头。
“我就是知道啊，所以一定要比你先走。这次，我要紧紧的跟着你……”
他低低的笑，一点也不在乎伤口流出的鲜血。
“我会在奈何桥边，守着你到来。”
乔烟的泪，落在他的身上，和他的血溶在一起。“我，我去请大夫。”
“没用的。”左容秋的声音渐渐的喘了起来，目光却还是紧紧的盯着枫晚。
乔烟恍若未闻，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玖
城外的近郊，起了两座新坟。
一个素衣女子，正跪在前面烧着香烛。
左容秋。
她的手轻轻抚上石碑上的字。
脑海中闪过那些和他一起生活的画面。
她抚琴，他在一旁微笑倾听。
她作画，他兴致勃勃的在边上题诗。
他笑吟吟的把金簪别上她的云鬓。
他沉静地坐着，细细地为她画眉。
原来，原来，他所做的这些事，全都是为了讨另一个男子的欢心。
她想起那天，他对枫晚说“我会在奈何桥边，守着你到来”时满足的样子。
还有她带着大夫返回时，他躺在枫晚的怀里那安详的样子。
容秋，这样，你便满足了吗？
我曾以为我错过枫晚，是为了遇见你。
可是你我的相遇，却是因为他。
静默良久，她终于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另一方冢前。重复着烧冥钱，点香烛的动作。
容秋走的第二天上午，枫晚也突然吐血而亡。
她从枫晚的丫鬟那里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比如说，自从那天晚上跟她见面后，枫晚就开始服一种慢性毒药。直到被容秋发现时，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无法根除了。所以，容秋才会不再回逍然居，而是在沁心园日日守着他。
比如说，那个黑衣女子原来是枫晚从小定下的未婚妻。所以当时左老爷选择为容秋提亲而不是枫晚，亦是不想背负骂名。
还有，其实枫晚和容秋并不是亲兄弟。当初的那个“枫晚”在三岁那年就病死了。这个错误，很多年前左家的人都知道了。
所以，枫晚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他是左家的人。
所以，容秋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素衣女子站起身，收拾东西往大路走去。
刚巧，遇上了一个中年妇女。
是隔壁的王夫人。
“左夫人，来上香啊？”对方眼里闪过一抹同情。
她低眉，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不要太伤心了，要保重自己才是。毕竟……”
山风微微扬起她的裙裾，乔烟低声道谢。
“谢谢，我会注意的。”
一辈子还很长。
可是，她不能像他们般任性的选择死亡，也没有人会允许她用离开来逃避。
她只能慢慢的守着空荡的左家，和渐渐褪色的记忆。
守着这两座坟。
直到，她也如风逝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