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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par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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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将军未归府,下人们升灯,布膳,各司其职,本该是个月朗星稀的好天气,忽然一阵怪风袭来,浓云平地而起,密密的遮住那轮皎月。
后院柴房中刚刚枉死的小丫鬟,拳头紧握,秀目圆瞪,鼻子、眼睛、嘴巴还残留着暗黑的血迹,眼神中满布着惊惧与不甘,是为死不瞑目。
一时间怨气冲天,饶是前来锁魂的零落也吃了一惊,惊的不是她的枉死,而是小丫鬟临死前手里牢牢握着右脚的鞋子,从她倒下的地方,用血印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柴房门口为止,刚好能跨过。
仔细一看她面上那表情,嘴角处竟蓄着一抹诡异的笑。
这歹毒的丫头,想是跟哪处的游方道士学的土法子,这血脚印的布局,分明是意欲告知地府,自己阳寿未尽,应为阴司有事错误折寿,通知司命当查明再来。而在这此期间魂不离体,魄不散尽,无常无从索命。
另一方面,人死后四十九日内为中阴身阶段,四十九日后随业投生。死后若不得及时索命,头七三魂可自行游走阳间,化身厉鬼,见者必死,直到杀死者的冤屈达到其冤屈等量,方能平息。
零落笑意满满,大咧咧的蹲在地上,握着镇魂杵的一只手撑在脸上,对着趴伏在地的小丫鬟规劝道:
「姑娘,你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想在这阳间多留一刻,凡尘爱恨不过云烟,你早晚是要随我离去的,这又是何苦呢?」
零落见她无甚反映,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尸身,又笑道
「姑娘,你若现在出来,我便让司命长你胎光,增你爽灵,减你幽精,使你下一世长命百岁,睿智多财,灾祸不近,你看可好?」
那生魂用那双始终不肯瞑目的眼,狠狠的盯住她
「我,只要报仇!」
她眸光一黯,笑意不减,语调中的寒意却愈加浓烈
「我向来无甚耐性,你若再不出来,我便手持九节铜鞭,将你那尸身鞭之三百,肉烂骨折,血祭镇魂,到时你尸气散尽,自此再不用担心什么转生。」
小丫鬟听言止不住的一个机灵,颤悠悠的离了尸身,零落鱼竿一甩,散去七魄,起脉轮,舍天地二魂,独勾命魂。
「走」
而得到了讯息的三司,正悠哉的喝着茶,顺便通过阴阳镜观察阳间事态的进展,客座上坐着没事总来串门的黑衣无常。
向来以口无遮拦闻名地府的司禄文书,磕着瓜子调侃道
「许日不见,这丫头真是越发的水灵,真是秀色可餐啊,你说是不是,司命君?」
黑面的司命文书没有接话,而是端起茶杯,吹了吹气,一脸严肃道
「她若是知道心爱之人的命格是由你所编,又会作何感想,真是好奇的很啊~」
一脸黑线的司禄文书,忙从怀里掏出前几日打赌赢来的翠玉小算盘,乖乖递到司命桌上,刚想向无常君抱怨几句时,一转身,却不见了客座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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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黑衣,长长白发,与三生石中人有着一样的轮廓,没人知他从何而来,以何因由而来,只道这昭和君是转轮王的亲戚,思这无常之职已久,现如今终于如愿。
枉死城方圆五百里,是地藏王菩萨所创建用于收容枉死之人的魂魄的阴间城市,城中关押的亡魂能够像阳世之人一样生活,他们时常登高而望,查看仇人是否得到恶报。这些人日子过的清闲,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收到阳世亲友烧给亡魂的冥纸及纸扎祭品。
中元节,鬼门关大开,众亡魂们返回阳世接受阳世亲人的供养,一时间百鬼夜行,而烧给枉死城的一切金钱物品都会暂时存放在辅佐地藏王菩萨的目莲尊者处。每逢此时,地藏菩萨就会亲临枉死城,为亡魂们讲经超度,以化解他们心中的愤恨和仇怨。
他答应那小丫鬟,下一世为她选户好人家,再诵经千遍助她超度,条件是化身厉鬼取那将军之命,这般心思,百般推演,独独算漏了零落的狠绝。
在血盆苦界的附近,他好似不经意,实则寻觅多方才将将拦住她
「你刚回来,却又要走?」
她笑望着他,眼里明明灭灭,闪烁的,分明是千丝万缕、细细碎碎的讨好与乞求
他也笑,伸手掸去她肩头的灰尘,没有悲痛,只是灰心
「早去早回」
她把鱼竿交到他手上,没有回头,看不到他笑吟吟立与身后,只留下淡淡的声音回荡在风中。
「昭和,有你在,我悠然很多」
一脚踏出,眼前再不见那道纤长身影,视力所及,只有那血锈般的横匾上,镌着血红的"鬼门关"三个大字。就连两旁的十八个罚恶刑鬼铜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好似也在笑他。
果真凉薄,哪怕,一个眼神的留恋都没有,他们师徒果真相似,泪无益,心似铁,决心如磐石,注入血肉,刻于骨髓。
他转身朝着枉死城的方向踱步,他还要为那亡魂诵经千遍,决定的事,他从不知什么是后悔。
「生死轮回之事,因缘果报之理,了生脱死之道,临终往生净土,不堕三恶道。」
一遍,又一遍
...
丰都大殿,九幽黄泉,总有心事,辗转成灰。
...
出云历35年,左丞相绾陶勾结外族,意图谋反,满门抄斩。大将军楚行云虽为其婿,但揭其通敌之罪,功过相抵,特赦无罪,另赐黄金万两,赐封大将军,掌皇宫诸门屯兵。
出云历36年冬,绾氏遗女青若投井殉族,妾自缢。
出云历37年,怀北军封锁水路,三十万大军压境,再侵西碌关,狼烟起,边关告急。加封大将军楚行云为大司马骠骑大将军,掌兵符,率二十万精兵前往北境支援守军。
寒风骤雪,周遭冰冷一片,二十万大军日夜不歇,行军月余,终是在入夜十分,入了西碌关。此时城中死寂一片,到处都是投石车落下的滚石,燃着的房屋,斜插在四下的流箭。
他蹬马朝前,余光掠过两旁萧索,面凝冷霜。冷声开口:
「换下城防守军,清点伤亡」
副将遂得令,各司其职,身后大片马蹄声响起,二十万大军整齐分成数个方阵,缓缓向城中散去,火把攒动,其间无一丝杂乱。
一只白羽苍鹰在大军上空盘旋几圈,终锁定下方那一匹黑骏,发出几声凄厉尖啸,俯冲而下,稳稳落在那人肩头,右爪上绑有一银制长管,火光下泛着微微寒光。
天亮之前,便是新一轮攻势。
他半闭着眼,手中摩挲着方得来的密报,眉间似有沉痛,沉皱不展。半晌,复又睁眼,目光落在那摊在案几的行军图上,募地一笑,微一用力,手中纸条转瞬化为糜粉,案上豆烛一暗,中军大帐陷入一片沉寂,再无半点声响。
天蒙蒙亮,隆隆的战鼓声响彻全城。远方的地平线下,腾起一条模糊黑线,从遥远的凤鸣山脚,慢慢推进。挨近一看,却是黑压压的银甲精骑,千余人,步调一致,行军严谨,转瞬间,兵临关下。
为首一白裘将领,半张妖狐面具遮住眉眼,未着片甲,坐下白驹兀自刨着蹄。猎猎寒风中,他立于城下,微微仰头,冷然凝视城墙上那一人。
黑底红字的中军大旗下,摆有一小几,坐上一人,左手支着下颚,右手执一枚青花茶盖,悠哉的凉着茶,正是那昨夜方才入城的楚将军。黑衣裹着他一身慵懒,脸上是淡漠,眼中亦是不耐与凛然。
那城下的白裘将领,眼角微微一皱,面具下一张苍白的脸,唇角却染上三分笑意。他右手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一展长弓,搭箭上弦。
城上守军观此,俱是一惊,就要上前相互,却见将军似刃眸光,怔然止步。只听耳边铮然一声锐响,箭羽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度,己方大旗应声而倒。
就在这危急万分的时刻,楚行云左手如电,牢牢攥住那旗杆,下巴微扬,低眉瞧他,待触上他眼,微微扬唇:
「世子此番入境,所为何事?」
雪雾在前,城下他面具覆面,冷然一笑,缓缓松了缰,从那箭筒中复又抽出一箭,却未搭弦,反是搁于手中把玩,座下白驹低嘶一声,昂脖抖鬃,更衬得马上之人一副不羁模样。
「我有一幺妹,模样尚算清丽,爱慕将军许久,闻的将军新近丧妻,心中欣喜不已,此番前来,是为她做媒」
还不待他说完,眼前就盖下一道冰寒阴影,他了然一笑,猛的仰躺在马背上,攥住马鬃,强扯得马驹擦地而转,堪堪躲过那致命一枪。
那一片阴影嗖的扎进雪地里,将一地污雪溅得四碎飞散,尾端黑底红字的大旗迎风招展,上书一个楚字,俨然是方才折断的中军大旗。
他的脸庞在苍白雪光下棱角分明,声音轻轻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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