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梁九津

2、雷刑天道

　　那天，冷落的院子，忽然热闹起来，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带着一个年幼的眼睛大大的女孩，他们将长满杂草苔藓的院落清理干净，堆起的枯枝烂叶作为垃圾被一把火烧掉，火舌几乎舔到我的脸，好可怕，他们不会是要把我们全拔了吧，“
　　桃花树，桃花树！”我使劲晃着长出花苞的头，
　　“放心，他不会拔掉你的，你没见，他只是将枯掉的树木烧了。”桃花树漫不经心，用眼神告诉我“少见多怪。”
　　我该明白，他们既然打扫了房间就会住在这里的道理，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里，我就会有种莫名的感觉，是似曾相识，亦或是对人类好奇吧，这么多年，除了那个写桃花诗的凡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个人类。
　　从此，那两个人便定居在此地，男子将破旧的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将向阳的一间作为书房，每日敞开窗户，在书桌前临帖，每当这个时候，那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则会乖乖的坐在一旁，手里也拿着根与小手不相称的大毛笔涂个花儿草儿之类的，有时则会到院子里摘些野花放到书桌上，向男子撒娇：“爹爹，桃儿饿了，桃儿饿了。”男子便会停下笔，轻轻刮刮女孩的鼻尖，
　　宠溺道：“乖，爹爹给你煮饭。”
　　每当看到那个俊朗的男子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我更会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摇摇满是已经满是绿叶的头，我也想知道被人抚摸是什么感觉，晃晃鼻尖，
　　我问桃花树：“你说，抚摸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桃花树干净利落又有些失望的的回答，“不过，等我成了仙，就明白了。”她很快找回信心。继续看着那个被阳光笼罩的窗户，我第一次有了想修仙的感觉。
　　桃花树终于快要成功了，“夹竹桃，我今晚要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劫，躲过这一劫，便可以飞升成仙了。”
　　“天雷！还八十一道！桃花树，我们只是一颗不能动的树，万一你躲不过，轻则打回原形，做一棵没有意识的树，重则会灰飞烟没的！”
　　“这是唯一的机会。”桃花树心意已决，入定打坐，我却急的团团转，我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想成仙。
　　夜晚并不因为我的祈祷而晚到半分，太阳将最后的余晖温柔的散在我们身上，大眼睛女孩又在身边采野花了，我轻轻吹吹自己叶子，有时很羡慕这个女孩，有个疼爱他的爹爹，有不用担心天雷之劫，好想摸摸她粉嫩的脸颊，柔的像春天的樱花瓣。
　　“爹爹，你看，这是什么花，好漂亮。”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朵里，她的小手抚上一朵快要盛开的花苞。
　　“这是，夹竹桃。”男子轻轻蹲下来，捏捏女孩的脸，“她很美，却有毒。”
　　“啊，有毒啊！爹爹，那我们把它铲了吧。”小女孩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好心建议。我却被吓得浑身发抖，凭什么要铲掉我，即便我有毒，也不曾害过人的，即便害过，也是人家抓了我去喂给别人吃，归根结底还是人自己害的自己。叶子在风中簌簌发抖，我乞求的看着这对父女，不要铲掉我，虽然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不知道我在看他们。
　　“有毒，也不是她的错。只要不碰，就没关系。”男子携了女儿的手离开，索性并没有将我赶尽杀绝，我不由感慨，还是这当爹爹的明白事理。
　　“桃花树！你看我刚刚差点被铲掉！你都不理我！”
　　我没好气的仰着头向桃花树发火，其实我知道，这气是很没来由的，即便我真的被铲掉了，桃花树也救不了我，她现在也不过是棵不能动的树，但是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知道身边的人马上就会离开你的生命，应该珍惜时间好好对她，却总是忍不住的想她发脾气，也许在心底深处，只是想让她记住你，只是希望自己不被轻易忘记。
　　“桃花树，你看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我记得每次夏天打雷，你都会怕，今天是天雷，要不，你不要历劫了好不好。我们一直在这里做一棵花也很好。”看看天上的乌云，我终是忍不住说出来。
　　“不，我要飞升成仙，不管怎样，我都要成仙，即使历劫，我也不后退。你只要把头缩起来，躲在我后面就好了。”桃花树心意果绝，任我怎么说也说不听。
　　我已经听到天边隆隆的雷声，紫色的闪电划破天际，像一只百足蜈蚣，蜿蜒而下，闪着摄人的光，将云层斜劈成两半。
　　大风伴着一道道雷霆轰然而下，落在我的脚边，飞起的土石迷了眼睛，砸疼了双肩，花瓣已经掉落一地，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桃花树，你还好吧。”不知道身边的桃花树怎样了，现在我不再奢求她能成仙，只求她不要魂飞湮灭，能做一棵树便好，哪怕没有意识，哪怕不再记得我是谁，只要她活着就好。我有耐心，可以等她记起我，哪怕如果记不起，我还可以重新认识她。
　　“夹竹桃，我真的很想成仙，真的，”桃花树终于说话了，她的声音很低，我几乎听不到，黑夜中我看不出她的样子，只觉得一道道雷越来越密集，我的思维也越来越绵弱，终于不省人事。
　　天又亮的时候，我终于又看清了桃花树。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我不知道眼睛里的晶晶凉凉的液体是什么，只知道，在我面前那颗原来满是花朵的桃花树现在连如同枯槁这个词都算不上，只剩一节漆黑的残骸。

　　“爹爹，院子里那颗桃树不见了？”
　　小女孩很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无缘无故一棵树就会消失不见，只剩一段残渣。
　　“桃儿乖，她，大概成仙去了。”
　　“成仙？奥，爹爹，可是你看那棵夹竹桃，它好像很孤单呢。”
　　“她有毒。”
　　我看看已是回不来的桃花树，又看看那对父女，一时心中无限凄凉加愤慨。女孩的爹爹似乎很讨厌我，总是强调我有毒。
　　“爹爹，你老说夹竹桃有毒，那你见过吗？”
　　对啊，小女孩的问题真是问道我的心里了，你见过吗？
　　“见过。”男子抱着女孩，轻轻点点她的鼻尖，“爹爹讲讲嘛，桃儿要听！”
　　其实，我也想听。
　　“爹爹忘了。”
　　哼，什么忘了，编的吧，夹竹桃有没有毒，明明是应该尝过才知道的，怎么说是见过呢？我冷冷斜了那男子一眼，连小孩子都骗。
　　昨夜雷声滚滚，将地面都劈裂了，我低头看看自己狼狈的连树根都露出来，我纤细的夹竹桃根，脆弱的很啊，怅然许久，看着桃花树的残骸，身体里有个地方好疼，我知道并没有蚜虫咬我，但却疼得连叶子也晃动起来。
　　桃花树，你走了，我也许快要随你而去了。然而，仿佛有什么不对，这是什么？那一节枯黑的桃木枝干下，一节节白色的东西映在我的眼中，像是一片片碎瓷，又像是一块块，白骨。

作者有话说

　　五一特别奉献仙侠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