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太平记》艾西

1、我是谁（上）

　　八千年一春
　　八千年一秋
　　朝露昙花
　　唱尽古今英雄

　　纵九天之下
　　七海之上
　　御风弄影
　　谁人与共

　　万象森罗皆幻梦
　　都付了
　　沧桑一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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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蓝的凤尾蝶翩跹舞过夕阳铄金的斑马线，一群背着书包的少年少女们欢笑蹦跳着走过。他们身后，熙攘的车流疾驰不休，街道上中文字幕的霓虹灯渐次亮起，钢筋丛林般的高楼安静矗立，熟悉又遥远的城市喧嚣在翩翩蝶影中黯淡远去……

　　翻身坐起，睁眼的刹那，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刺目阳光，幼细的指缝中，似有幽蓝蝶尾飘过视界。
　　身周是深绿无垠高可及人的茅草，头顶是碧蓝无垢的晴空，几只野鹿在远处的灌木丛中惊慌蹦跳着，很快消逝了踪影。阳光洒遍万物，空气中满溢着草木的清香与蒸腾的暑热。
　　一梦一醒间，恍惚变幻了时空。
　　现在，此地，是何年何处？我，又是何人？

　　“冲啊，上啊~”
　　一阵吵嚷的童音打断了我的怔忪，站起身举目望去，草坡下的河滩上，两队孩童正赤足冲过浅滩，玩闹厮杀得起劲，他们明明穿着看不出黑还是褐色的麻袋似的破衣烂衫，散乱的披发下脏兮兮的小脸上，却满是兴奋扭曲的神色，翻滚扭打中还不时爆出代表双方阵营的喝骂声，“新田的穷鬼！”“足利的蠢货！”

　　又开始了。这一带似乎是两个村子的交界处，正好分属不同的领主，为了土地水源之类的事情少不了要发生摩擦。大人的矛盾理所当然的影响到了孩子，于是只有一水之隔的两个村子间孩童打架也成了家常便饭。
　　不过，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因为，我并不是这两个村里的人，我和他们之间的区别就像油和水那么明显。这一点，哪怕我来这世上的年纪只有六岁，也看得出来，所以尽管我数次旁观着这群孩童们的嬉闹，却从来不加入他们。

　　“哥哥~哥哥~”不远处，伴着嗒嗒的木屐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冲我招手跑来，“你又在这里躲猫猫啊，是时候吃饭饭啦~”
　　跑上前来的孩子上着青色忍冬印纹的圆领套衫和服，下着紫绔，脑后整齐地扎了个编彩绳的小辫子。因为跑太快的关系，圆头大眼的小脸上红通通的，十分可爱。他是我乳娘八重的儿子米三郎（我叫他饭团），比我小一岁，从会说话起，就管我叫哥哥。

　　“嗯。”抬手摘下他头上粘着的一根枯草，顺便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我牵起他的小手，“一起回家吧。”
　　灿烂的阳光渐变为红霞，夕阳的余晖映照着我们的路途，也照亮了路那一端寺院门楣上陈旧的匾额，上书圆润古朴的三个汉字：莲法寺。

　　寺院里庭，简朴的和室内。
　　身前的黑漆托盘上，端正摆放着一小碗米饭，一碟萝卜，一碟小鱼干，这就是我的晚餐。起初以为这样的饭食相当简陋了，但偶然见过村人的吃食后，我再不敢这么想。只一碗白米饭，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已是奢侈品了。

　　饭团在我身旁狼吞虎咽，吃得米粒都粘脸上了。我怀疑他这么积极地来叫我回家，实际是因为他自己饿了想吃饭。话说回来，这时代的人一天就吃早晚两顿，想不饿也难。
　　我瞄了瞄饭团身前的托盘，只一碗米饭和一碟萝卜，没有小鱼干。我又瞄了瞄坐房间另一边安详缝补衣物的乳娘八重。
　　二十出头的小妇人，容貌平平，但我始终认为她是这世上最耐看的女子。从婴儿起就看惯的这张脸，不论遇上何种烦扰，常挂着让人心境平和的微笑。恬静淡然，外柔内刚，所谓的大和抚子，一定是这样的。

　　趁八重低头缝补的空儿，我将自己碟里的小鱼干夹了些，塞进饭团碗里。饭团憨憨抬头，讨好地冲我露出缺牙一笑，附头飞快消灭了小鱼干，继续若无其事地扒拉米饭。
　　“少爷，我应该跟你说过，你不能总把自己的东西分给米三郎，”就算在做着活，八重也能发现我们之间的小动作，抬头瞥了我倆一眼，她无奈地摇摇头，“这会惯得他不知上下尊卑。”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眸中一瞬间闪过有些微妙的哀伤神色。

　　虽然我们相依为命这么些年，情同母子兄弟，八重却很重视这些上下礼节。奇怪的是，除了吃的用的，她平时给饭团的衣着打扮却比我的华丽精致多了。要是让不知内情的人猛不丁看到我和饭团，准认为我是小姓（侍童），饭团才是少爷。
　　我对此并不介意。衣物只要舒适，方便活动就好，头发松散的扎个马尾，赤脚在寺外山野间自由奔跑才是我喜欢的。因为穿着上等和服而常常被限制在寺内活动的饭团不知有多羡慕我了。

　　“没关系，米三郎是我弟弟，我的就是他的。”微笑摘下粘在饭团圆鼓鼓脸上的米粒，我顺手将它塞进嘴。
　　八重低下头去做着缝补，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请，但她终究没再说话。

　　“少爷，练习时间到了。”饭后不久，门外响起一把平稳低沉的男声。
　　“你来啦，甚八。”我起身拉门，门外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精悍男子，见我出来，立即半跪低头为礼。

　　甚八是我的侍从，也是我的剑术老师。我曾想过他和八重很配，名字就配，一个甚八一个八重，正好接上。八重的丈夫在饭团诞后不久就去世了，甚八至今孤家寡人一个，最重要的是，这两人在我幼小心中也是如父母一般的存在。
　　甚八在了解我的意思时，对我说了如下一段话：“我的命和魂都是属于少爷您的，若您下令，我就遵从。但我更希望有朝一日，在我恢复旧姓与武士身份后，再风风光光地迎娶八重。”
　　从这些话来看，甚八对八重未必无情，但他有自己的心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失去旧姓与武士身份，又如何恢复，我也不想逼他对一个六岁的幼童讲述自己的隐私。我以为时间会告诉我一切。

　　莲法寺庭院内。
　　虽然练习用的是木刀，不小心打在身上还是会很痛。
　　“甚八，你的命和魂不是都属于我的吗？”勉强招架着甚八的打击，我龇牙咧嘴。
　　“是。”手上不乱地劈砍挑刺，甚八态度恭谨。
　　那你还这么较真用力？！不怕得罪了自己的主子？再怎么说我也只是粉嫩小正太一枚，没必要那么高标准严要求吧~
　　“十分力我只用了一分，请您再坚持会儿。”仿佛猜透我内心在吐槽什么，甚八的语音四平八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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