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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私奔 ...

  •   自刘邦从白登山回来后,辛追感到了他的变化。阴霾的目光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害怕,还一直劝说她做夫人。
      但是她还是庆幸,幸好他回来了,张敖也就回来了。
      因为刘邦回来,皇后也未再提放她出宫的事情。
      宫中守备森严,身边的宫人尽责地服侍着辛追,她和张敖见不了面,张敖却买通了一个宫女,隔三差五就会带东西给她,不过一两支竹签,上面写的话总是让她脸红心跳。
      那个宫女叫宁培,每次把信物交给她,就转身走了。
      张敖救驾有功,他说会找机会请求皇上把她赐给他。
      辛追的心里就有了期盼,希望这个日子快些来到。
      偶尔想着想着,泪水不由自主地就会流出来。
      那天,辛追散步到未央宫的深处。那里有许多建筑,楼阁破旧不堪,想必是先朝的旧迹。只是,她没想到这里还住得有人。
      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从脱漆的木门一角出来,站在台阶上望天。她猜想,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小男孩似乎并不怕生人,他站在门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辛追,半晌问道:“你就是戚夫人?”
      辛追不解,温和地笑,说:“你为什么说我是戚夫人?”
      小男孩微微愣怔,继而仰着头故作深沉地说:“我母亲说的,戚夫人是个漂亮的女人。”
      辛追笑笑,这个小男孩还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母亲是谁?”
      “不说,宫里的人都是坏人。”
      “胡说!”一个布衣的妇人,慌慌张张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把小男孩护在身后,“辛追姑娘,稚子无忌,请不要同小孩子一般计较。”
      对面的妇人年龄不算大,脸色黄白,眼角有些细纹,一副憔悴的模样,辛追并不认识她。“夫人认识我?”
      妇人点点头,“恐怕宫里没有人不知道辛追姑娘的。”完了她又补充道,“我是薄姬。”
      她无奈地笑笑,低头看那个小男孩,原来是刘恒啊。
      她随口问:“怎么还住在这里?皇上……”说到一半,她不由顿住。
      薄姬苦笑,“我从进宫起便不受宠,现在人老珠黄,守在宫内的一角,倒也安宁。”
      皇宫内本来就是个是非之地,多少妖娆鲜妍的女子争斗,都只为那一个男人,皇恩薄如水,朝夕不一。如果能够选择,还有多少人愿意来这个地方?
      至少她知道的,没有几个愿意。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敢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斗争。”薄姬说。
      辛追不置可否地笑笑。
      上元节的那天,长乐宫的早朝依旧。
      清凉殿的寂寂照常,辛追拿起许久未碰过的针线。发丝般粗细的彩线,轻易不能被扯断,绣出来的东西色彩明艳,上好的绸缎雪白,不愧是宫里的东西,天下间所有的宝贝都在这里堆积。
      她仔细地绣画,每下一针都很认真。不消两个时辰,一只鸳鸯的轮廓就出来了,五彩的羽毛就像真的一样。或许天外暗沉的原因,眼一错,手就被扎了个针眼,一滴血水在缓缓冒了出来。她咬住手指轻吮,眼里的泪水,就一大颗接着一大颗地掉了下来。
      隔壁是个外殿,有两个宫女在悄声说话。内室很静,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音,所以那两个人的话,辛追听得清清楚楚。
      “还是小六子告诉我,他是福顺公公的跟班。”
      “那就说是真的了?我见过那位将军,相貌可是俊得很,年轻有为,看来也只有公主配得上了。”
      “唉……可惜……”
      另一个吃吃地笑,“可惜什么?就你我也只是伺候人的命,还想翻上枝头当凤凰?”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那位的家世还不如我呢,皇上还不是心心念念的,虽说他这几日没有来,过几日保不定那位就真成了夫人。夫人的位置我倒是不作妄想,那张将军的小妾我怎么就不能?”
      “嘘!你作死,这话倘若让公主知道了,以她的脾气,还不把你关进永巷。”
      “呵呵,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嘛,你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
      人声渐去渐远,又恢复了寂静。
      辛追轻轻推开门,空无一人的大殿上昏昏,高大的雕花木门留了缝隙,些许风从外面钻了进来,纱帘虚无缥缈地摆动。她一步一顿地往门边移去,腿上没有力气,走路也这样吃力。
      她自嘲地笑笑,伸手打开大门,冷风铺面而来。

      刘邦兴冲冲地来到清凉殿的时候,就看见辛追一个站在走廊的边。庭院内的积雪压在一旁的树枝上,她的脸就像雪一样白,纤尘不染,身上的白衣更显得她像个晶莹剔透的雪人。
      辛追默默地一个人,他恍惚看见,当初的小女孩在落寞地欣赏花朵。
      他轻步走上前,生怕惊动了这样的画面。
      晚风送来她的清香,他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辛追没有拒绝,冰冷的手指却让刘邦心惊。他脱口问:“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她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见,过了一会儿,她垂首看向腰间。那块紫色的玉佩与白色相衬,愈加紫的忧郁。
      他的心就有些隐隐作痛,抑制不住的悲伤。他淡笑,“我们去城楼吧,今晚那里要放烟花,很多人都会去观看。”
      辛追转过头,粲然一笑,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就显了出来。“喏。”她答的很干脆。
      她有很久没有这样笑了?刘邦笑笑,他已经七年没有见过了。
      这是第一次在长安过上元节,百姓们听说皇上要来看烟花,早已聚在下面等候,金甲的侍卫在下面维护秩序。
      刘邦带着辛追出现在高高的城楼上,皇后和戚夫人早已经来了。
      城楼下的百姓山呼万岁,场面宏伟壮观,刘邦油然升起万丈豪气。这都是他的子民!
      皇后和戚夫人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边,辛追站在戚夫人的身边。
      烟花被点燃的刹那间,人们不由屏住呼吸,五彩缤纷的花朵在深蓝的天空上绽放,整个夜空都被染亮了。
      他的眼角一直注视着辛追,辛追一直注视着城楼下。他知道,那下面正站着张敖,张敖也一直注视着她。
      周围人声鼎沸,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这欢喜的节日中。可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辛追看着城楼下的人在默默的流泪。
      泪水在火光中变得刺眼。
      他负手仰望苍穹,爱恨在这一瞬间变得明显。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张敖即将迎娶鲁元,辛追只有跟他了,说到底,最后的赢家还是他。他在心里狂傲地大笑,悲伤如潮水。
      城楼上的风呼呼的吹,刘邦身上的披风被风掀起一角。他伸手解下,来到辛追的身旁,很自然地替她套在身上。
      辛追似乎浑然不觉,只是无声的哀哀哭咽,流下更多的眼泪。
      他双眼在城楼下扫过,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百姓看见神仙似的帝王在看他们,激动地举手欢呼。
      只是上元节一过,辛追就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看着辛追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每天召来宫中所有的太医,一一替她诊看。但谁也查不出原因,他焦躁之下,张口就爆粗话,太医战战兢兢地把脉,然后聚在一起商讨良久,得出的结论是,辛追的魂被邪祟迷住了。
      于是,他连忙请来法师。
      法师把清凉殿弄得乌烟瘴气,他寸步不离地守在辛追的身边,这个女人就算在梦中也是愁眉不展。
      她为什么会这样?
      是他刘邦把她逼成这样的吗?是他吗?
      但一想到,辛追对着城楼下的人悲凄地哭泣,他就感到一种心如刀绞似地窒息。
      刘邦握着她冰冷的手,不愿松开。
      就算到了现在,也不能放开,不能,绝对不能!
      他固执地守在辛追的身边,连朝堂上也不去。
      吕雉来到清凉殿,刘邦以为她是来劝说自己,不予以理睬。可对方只是简单地汇报了一下,朝中近期的事情,其他的话一句也没有多说。
      刘邦看见吕雉离去的背影无限凄凉,心生愧疚,脱口问道:“雉儿,刘盈最近还好吗?”
      吕雉躬身回道:“盈儿刚把《五经》背完,功课大有长进。”
      她的声音微微的颤抖,刘邦上前亲自扶起她。这才发现,吕雉的鬓角也出现了一缕白发,眼睛略肿,显然是哭过的痕迹。
      眼前的女人是为他而哭,而那一个,永远只会为别人哭。悲伤忽然而至,总是在不经意间刺激着他的心。
      刘邦叫来宫女,好生嘱咐了,便与吕雉相携去往椒房殿的方向。“好久没有看刘盈了,现在去瞧瞧。”
      吕雉诚惶诚恐地看着身旁的男人,急忙答“喏”。

      辛追是被一个声音唤醒的,她闭着仍然能闻到屋中的香火气味。
      一个软软的毛毛虫在动她的鼻子,她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个大喷嚏,脑袋突然清醒了很多。转眼一看,竟是刘恒拿着一个狗尾巴草站在床边看着她。
      辛追说:“你怎么在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简直就像另外一个人说出来的,她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刘恒恍若不觉地说:“没什么,我母亲说你只是感染了风寒,过两日就好了。”
      辛追笑笑,小小的刘恒懂得关心人了。
      刘恒不废话,立即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今晚宫女会带张敖来清凉殿,你做好准备。”
      什么?
      辛追瞪大了双眼睛,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恒似猜到辛追想的,他扬起脑袋,哼道:“不用怀疑,是他来求我母亲的,母亲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今天。”
      辛追双眼立即充满了氤氲,感激万分地看着刘恒,他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摆摆手,就转身偷偷出去了。
      夜色降临后,有人轻轻敲响了她的房门,辛追把门打开,张敖就闪身进了来。
      张敖一身宦官服饰,俊朗文秀,眉宇散发英气。他默默看着辛追,辛追也默默看着他。
      相顾无言,执手看泪眼。
      “你的胆子也忒大了。”她浅笑。
      张敖上前,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轻声道:“我想你了。”
      辛追听见这话,眼泪又淌了下来,头埋在张敖的胸膛上,慢慢浸湿了他的前襟。张敖急道:“辛儿,不要哭了好不好,看见你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蹭了蹭,把泪水全部擦在张敖的衣服上,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说:“我也是,我每天都在想你。”
      还有什么情话比这更动人?张敖将辛追拦腰抱起,直接放倒在床上。
      “张敖,你不怕死吗?”
      张敖解掉自己的腰带,伸手来解她的衣衫。“要死的话死好了,我们俩死在一起。”
      辛追想起那两个小宫女说的话,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赵王你也不顾了,何况……”张敖的手不可察觉地轻微一滞,辛追不禁悲从中来,“我见过鲁元公主,那是个很好的姑娘。”
      两个人的眼睛,在黑暗屋中对视。辛追不知道张敖是什么表情,或许他很犹豫吧?
      张家的希望是他,如今他还可以娶到皇后最宠爱的女儿,锦绣前程明朗,倒不必为了她这个女人毁了所有。
      可是脸上一热,一滴水珠落在辛追的脸上,她怔住,张敖是在哭吗?
      她居然手足无措的感觉,可是上面的人沉声说:“我已经等了五年了。”
      是这样?父亲曾说,张敖会对她好,只是当时,她一直在沉浸在痴痴的等待中,没有在意。
      辛追一时沉默不语。
      该说什么呢?当初她一直在等刘邦,忽视了张敖。张敖等了她五年,那她呢?是四年,还是七年?
      七年?
      辛追心惊,情窦初开时的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到现在,居然辜负了另一个人。该怎样去偿还?
      辛追紧紧地握住张敖的手,“如果是这样,就让我们两个一起灰飞烟灭吧。”她脱掉身上的衣服,玲珑的躯体与张敖亲密无间地贴合。张敖先是一愣,毫不犹豫地环手抱住她。
      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呢?却也是无暇顾及的事情。辛追后来想,若是能够重新选择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
      黎明来到的前一刻,天仍旧黑暗,人们还在酣睡中。
      那个叫宁培的宫女,在门外悄声叫张敖,“张将军,时辰不早了,再过一刻钟,宫人就要起来了。”
      张敖翻身,紧紧地抱住她,吻她的唇,直到快要窒息才松开她。辛追眼角湿润地看着张敖,笑笑说:“又不是生离死别,再过几天,就又可以见面了。”
      张敖迅速穿上衣服,在辛追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对,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二月二是龙抬头的日子,皇宫会举行仪式,皇上作为真龙天子,要到会场主持大礼,宫中大部分的人都会聚集在长乐宫,未央宫那时候人最少。
      辛追要在那天,做一件最伟大的事情。
      早在前两天,辛追就准备好了一切。这宫里并没有什么东西是她的,所以所谓的准备,只是去快被人们忘记的冷宫,薄姬母子的住处。
      走之前,薄姬羡慕地看着她,再一次说:“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子,可以自己选择命运。”
      辛追诚恳地说:“您也可以。”
      刘恒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在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长乐宫灯火通明,祀礼还没有结束。
      辛追什么东西也未带,一路小心翼翼地向长乐宫相反的北门而去。据张敖说,那里的防守在平日最弱,宫中举行大会,人或许会更少。小跑了半个多时辰,磕磕绊绊,总算到了那个地方,她依照事先说好的,先躲进一间安排好的壁室。
      她坐在墙边,静静地等待。月光伴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寂寂的空气没有一丝声音,只有心跳缓慢而又节奏地跳动,直到最后慢慢沉下去,沉到无底的深渊去。
      五更的梆子声一过,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辛追仿佛料到会是这样,所以她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她起身拍拍衣裙上的灰尘,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绚烂的朝霞,些许刺眼,她眯了眯眼睛,云朵在那一瞬变得模糊不清。
      脚下有些虚浮,辛追扶墙站立,就看见刘邦飞也似地朝她这里冲过来。黑色的朝服有些皱皱巴巴,他的脸略显憔悴,由于跑得过快,犹自喘息。辛追笑笑,问:“皇上这时候还不去早朝?”
      刘邦气急败坏地斥责:“你的病还没好,这一晚上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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