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府少女》kangala

1、骷髅花环（上）

　　今天和往常一样，在快到7点的时候，柳橙一中便有三三两两的同学结伴而来。清晨的空气新鲜，同学们的脸上也都一副振奋的表情。

　　现在正是春末夏初的季节，大家几乎全部都换了夏装，简洁修身的白色短袖衬衫和及膝的深蓝色牛仔百褶裙让女生们看起来更加清爽，不过也有没穿校服的，她们漂亮的T恤和短裙短裤也在张扬着自己的个性。

　　“晨晓！”一个扎着双麻花辫、梳着厚厚的BOBO齐刘海的女生，看到走在前面不远处的好朋友便向她打招呼，“等我一下！”

　　正在走着的短发女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她长得不算漂亮，简单的碎发，穿着校服，“是小晴啊！”她含蓄的微笑。

　　小晴提着书包跑了上去，“怎么样，昨天考的还好吧，看你早早就交了卷子，全都答完了？”

　　晨晓止住笑容，“没有，”她摇摇头，别在耳后的头发被晃得凌乱，“后面两道都不会。”斜跨书包的肩带有些下滑，她调整了一下，然后丧气的说，“我知道，凭我的脑袋是想不出来的，就不用浪费时间了。”

　　她们来到位于三层的教室，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

　　在路过第一组第三张桌子的时候，晨晓用眼睛的余光扫过它的抽屉，桌屉里面空空的，散落着一些碎纸片，应该是昨天下午测验时坐在那里的人的无聊之作。

　　她收回目光，走向位于第二组最后一排的自己的座位。

　　擦了桌面和椅子，她坐下来开始准备一会儿早自习要用的东西，这个时候突然有人一阵风似的从教室的后门窜了进来，在路过晨晓身边的时候，留下了不知又是什么牌子香水的花果香味。

　　这个不用看就知道，二年级七班的“终极娱乐八卦大喇叭”史菲菲到了，她直冲讲台而去，衣服领子上巨大的雪纺花边在身后飞舞。

　　由于她路过而带起的风，那个桌屉里的纸片被甩了出来。

　　“告诉你们一个爆炸性的悲惨消息！”她表情严肃，用手里还没拆封的杂志卷成话筒架在嘴边，“我看到余书的女朋友了！”

　　这条消息确实够爆炸，当她喊出后，班里的女生全部“唰”一下扭头，看向讲台。

　　柳橙一中的校草王子居然真的有女朋友？！

　　“Oh——NO！”真的够爆炸，也够震惊！

　　“不可能！”
　　“天呐！”
　　“怎么会这样？！”

　　教室里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机会没有了。

　　只是——

　　柳橙一中的校草王子怎么可能会没有女朋友。

　　这个消息粉碎了女生们的梦想，或许应该叫幻想，所以震惊过后剩下的全是哀怨。

　　“你们知道她是谁？”这个问题又勾起了多少女生的嫉妒心理。史菲菲翘起下巴，“就是三年级的校花！”

　　可是——

　　在听到余书的女朋友是三年级的校花之后，所有人脸上的嫉妒一扫而光。

　　“本来就是嘛，校草的女朋友就应该是校花才对。”
　　“我平和了，是她没关系。”
　　“嗯，王子和公主。”

　　于是嫉妒很诡异的就变成了羡慕。

　　虽然如此，可是在每个人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毕竟一个校花磨灭了大多数人的美好憧憬。

　　当王子的女朋友还是先变成公主吧……那个漂亮第一、温柔第一、聪慧第一、神马都第一的人。

　　史菲菲这才有功夫去整理自己头上已经跑歪了的羽毛发箍，接着又把短马尾重新扎了一遍，在所有人沮丧的目光注视下，背着书包慢悠悠走下讲台，“大家都死心吧，王子和公主才是童话里的主人公。”

　　小晴托着腮帮有气无力的走了过来，趴在晨晓的桌子上喃喃低语，“没错……是啊……王子般的余书也只有校花姐姐才能当他的女朋友，看来我只能默默地暗恋了，好凄惨啊……我怎么不是校花呢？”

　　晨晓一只手撑着下巴，“暗恋也不错啊。”

　　“才不好呢，我喜欢他他又不知道。”

　　“小晴你原来也喜欢余书啊！”史菲菲突然钻了进来，一颗脑袋塞在两人中间，她语气揶揄。

　　小晴抬起头，呛白了她一句，“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史菲菲无所谓的叹息一声，“你还想抢校花的男朋友？”她斜着眼睛挑剔的看着小晴，接着用手拍拍小晴的厚刘海，“没道德哦！”然后扭头走掉。

　　“真讨厌，最不喜欢她了。”小晴对着史菲菲的背影吐吐舌头。

　　“铃——”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小晴走回窗边的座位，其他扎堆聊天的女生也都各回各位。

　　年轻的班主任抱着一摞试卷走了进来，“昨天的成绩已经出来了，班长把卷子发下去，我们一会儿讲解，”她斯文的推推眼镜，再将两只手撑在讲桌的边缘，“余书参加数学竞赛获得了第一名，刚才来请假去领奖杯，”她停了几秒，将话题一转，“你们在座的每一个同学也要好好努力，尤其是每次测验都在及格线徘徊的同学。”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依次扫过几名同学，而且还特别“关照”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晨晓。

　　晨晓低下头，一直盯着自己的试卷。

　　两节课后的大课间休息，小晴拉着晨晓在窗台上学折纸鹤。

　　晨晓仔细的将纸对折，压平，“小晴，你说我怎么那么笨，每次都考的那么差。”

　　“才不是呢，”小晴学着晨晓的样子将纸折叠，“考的不好跟笨没有关系，只是你不适合，能把手工做得出神入化的人才不笨呢，倒是我，连最简单的纸鹤都折不好，你看——”她举起折了一半的纸鹤，“又忘了下一步该怎么弄，这才叫笨，而且是无可救药的笨，”她无奈的甩啦着手中的半成品，“好羡慕你什么都会而且过目不忘。”

　　“是这样吗。”晨晓语气颇为沉重，严重透露出她对自己的怀疑。

　　“当然是了，别总是不相信自己好不好，晨晓你很棒！”小晴丢下纸鹤，她右手是“V”左手是“5”，再换成双拳紧握，给了晨晓一个“V5加油”的姿势。

　　“哎呀！”突然从窗外飞进来一个红色的鸡毛毽子，不偏不斜正好敲在了晨晓的头上。

　　“这是谁呀，把毽子踢到三楼来了！”小晴捡起掉落的毽子准备扔还回去，她一探头到窗外，就看到余书站在楼下，悠闲地对自己招手。

　　“小晴，叫美工组的组员全部下来，展馆里有一组石膏模型要搬！”

　　余书穿着他自己手绘的T恤，仰头笑盈盈向上望着，紫灰色的太阳镜挂在指缝。

　　于是小晴立刻将准备好的声讨咽回肚子，“好的请稍等！”

　　晨晓揉着有点麻木的额头，“变得真迅速……”

　　小晴笑嘻嘻且象征性的也帮晨晓揉了揉额头，然后没收了两只叠了一半的纸鹤，“快点下楼，你们组长在召唤呐！”

　　下午放学之后，同学们都回家了，今天是晨晓值日，她一个人在教室里忙东忙西，扫完地后便开始拖地。

　　在拖靠窗那一组的时候，她放慢了速度，一边拖一边看着窗外。

　　操场上，很多人围着篮球场正在看一场比赛。

　　小晴举着两只蛋筒回到教室，“冰激凌店的人真多，这两只巧克力的好不容易才抢到，”她走到窗边递给晨晓一只，“别拖了，吃完再弄。”

　　晨晓放下拖把，撕开蛋筒的包装纸，和小晴一起趴在窗口看操场上的篮球比赛。

　　“你怎么不在下面看呢？”
　　“上来陪你呀，再说了，站得高才能看的更清楚。”

　　两人默默看了一会儿。

　　“我见过余书和校花在一起，他还帮她扎衣服后面的蝴蝶结，看起来很温馨，”小晴舔了一口冰激凌，“你说校花姐姐她们家是干什么的，每天下午都有部黑色的车来接她。”

　　晨晓摇摇头，“不知道。”
　　“听说她特别好相处，从来不发脾气。”
　　“嗯。”晨晓看着操场，随声附和。

　　两只蛋筒很快就被消灭干净。

　　“我帮你洗黑板！”小晴找了一块抹布开始擦洗。

　　拧了三四块抹布后盆子里的水变得浑浊，晨晓端着盆子去换水，刚走到门口，就被突然跑进来的一个人撞到，盆子里的脏水顺势浇在了晨晓的身上，而撞到她的人正是余书。

　　“啊，Sorry！”余书抱歉的看着晨晓，她白色的衬衣已经被污水染成黑色，他立刻走到第一组第三排自己的座位，从桌子右侧的储物柜里拿出一件篮球衣让晨晓替换。

　　余书拿起晨晓的衬衣把它折好，“抱歉，你的衣服我拿回去洗。”
　　晨晓从他手里拿回衣服，“不用了，我自己洗就行了。”

　　“可是……”
　　“没关系。”晨晓对他挤出一个笑容。

　　余书点点头，“那好吧。”

　　6点30分，晨晓做完值日，她关了教室的门窗，回家。

　　回到家里，她换了睡衣，打了清水开始洗自己的衬衣，还有余书的篮球衣。看着晾晒在院子里随着微风起伏的两件衣服，一丝微笑偷偷爬上她的嘴角。

　　“发生什么事了？”奶奶走到她身边。

　　“噢，”晨晓回过神来，拨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没事，今天值日的时候不小心把脏水弄到身上了。”

　　“那是谁的衣服？”
　　“同学借给我替换的，还是给人家洗一下比较好。”

　　“是这样呀，”奶奶点点头，又指着篮球衣问道，“你干什么看着它发呆？”
　　“发呆？”被戳中的晨晓突然有些惊慌，“我没有啊！”她赶紧摇头。

　　奶奶笑起来，“晓晓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怎么会！”晨晓赶忙拎着盆子逃走。

　　抱着空盆子跑回自己的房间，晨晓只觉得这会儿心脏“砰砰砰砰”跳得厉害，她放下脸盆把手擦干，缓步走到书桌前。

　　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个带锁的笔记本，坐下，打开，开始一页页的慢慢翻看。
　　她一直静静的看着，不知不觉很快就翻完了。

　　“呼——”晨晓略带凝重的送了一口气，接着抽出一支笔在新的空白页书写起来：

　　5月11日-周三-晴

　　奶奶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这个问题被我慌张的躲掉，我是有喜欢的人，可是我知道，我的这份喜欢只能藏在心底，不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女朋友，而是我自身的原因，一个长得不漂亮、身材不好、头脑又差劲的女生怎么配有浪漫的爱情，我连和他说话都有障碍，更别提表白心迹了，我怕他会笑我，即使他不笑我也会笑，他很优秀所有人都喜欢他，可是我没有足以匹配的任何东西，如果开口说喜欢真的就会是最好笑的一件事了，我不能让自己做出滑稽的事情，而且这种滑稽是会给他带去烦恼的，我不想那样，更不想被别人说什么“晨晓也喜欢他”之类的闲言碎语，我觉得喜欢就只是单纯的喜欢好了，把这份感情放在自己心里成为天下无人知晓的秘密，不要给任何人带来任何苦恼就好了。

　　第二天上学的途中，余书从后面叫住晨晓并递上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很抱歉昨天弄脏了你的衣服，这个给你！”

　　“这是……”晨晓没有去接。
　　“你拿着！”余书把纸袋塞给晨晓，“一件新的。”

　　“这个——”晨晓看着手中的东西摇头，“这个我不能要，”她把袋子推还回去，“衣服只是脏了而已，洗洗就干净了。”

　　余书没想到晨晓就这么果断且干脆的拒绝了，他稍微有些尴尬但马上就调整过来，然后把袋子再次塞到晨晓手里，“你不要那我只能扔了，总不能我穿吧，”他笑起来，“而且，你总得给我一个致歉的机会不是？”

　　“可是——”
　　“别‘可是’了，你要真不喜欢送人也可以，我没关系，”余书摘下倒挂在脑袋后面的太阳镜将它架在眼前，“我先走了，你慢慢考虑。”

　　他骑车正要离开，晨晓突然想起余书的篮球衣，“等一下——”

　　“怎么了？”余书回过头来。

　　“你的篮球衣，昨天洗了还没干，明天再——”
　　“先放你那儿吧。”余书朝她挥挥手，骑着车子先一步去了学校。

　　晨晓拎着纸袋向学校走去。

　　史菲菲的八卦大喇叭可谓“定点播报无时不在”，刚刚两节课后的大课间休息时分她又开始行动了，不过这次的目标放到了根本就不起眼的晨晓身上。

　　史菲菲走到晨晓身边，不怀好意的俯视着趴在桌上休息的晨晓，“喂！”她敲击桌面，另一只手从短裤后袋里拿出手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她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晨晓。

　　“什么？”晨晓坐直了身子。

　　“哈，真是一副标准的无辜表情！”这时快门声“咔嚓”响过，史菲菲用手机拍下了晨晓一瞬间的茫然表情。

　　“你……有事吗？”晨晓心里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被史菲菲盯上可没有什么好事。

　　“你说呢？”史菲菲一边操作手机一边回答，“没想到你居然干出抢别人男朋友这种事来，真是看不出来呢！”

　　“你别乱说。”晨晓站了起来，与史菲菲面对面。

　　“乱说？”史菲菲对晨晓嗤之以鼻，“我有证据——”她晃着手里的手机，“抢谁不好居然抢校花的男朋友，还收人家的衬衣，丑女……”

　　而史菲菲的手机画面正是今天早上余书塞给自己衬衣的那一幕。

　　“不是那样的，我没有！”

　　“还说没有，这是什么？！”在晨晓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史菲菲已经从桌屉里扯出那个纸袋，她粗鲁的将袋子底朝天翻起，挂着吊牌的衬衣从袋中滑落掉在晨晓的桌子上。

　　众目睽睽之下，史菲菲指着“证据”更加嚣张，“看你平时挺正经没想到这么不要脸，居然抢别人的男朋友，”史菲菲将手机交给围观的人传阅，“……嗛，也难怪，自己找不到男朋友就找别人的下手，不过——”史菲菲话题一转，轻蔑的看着晨晓，“也不看自己配不配，把余书当目标你也好意思，都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又丑又笨又是个穷鬼！”

　　手机在同学间传来传去，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他们都用一种鄙视和瞧不起的眼光斜瞄着晨晓。

　　“我没有……没有……”晨晓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真的没有……”她颤抖着双肩站在人群的最中间。

　　史菲菲讽刺的话正中晨晓心里的要害，一直以来她都因为这些原因而感到深深的自卑。
　　“让开！全都给我让开！”圈子被拨开，小晴冲进围观的人群把晨晓拉了出去。

　　体育室后面的草地上，小晴安慰哭泣的晨晓，“别哭了，别理那种破人，你越哭她越得意，史菲菲根本就是没事找事吃饱了撑得，你也知道那种烂人就是以造谣和取笑别人为乐，她原本就是个没品的暴发户，别跟那种人计较。”

　　“可是她为什么要胡说……我又没招她……”晨晓不住的抹掉眼泪。

　　“你没听过吗，狐狸吃不到葡萄就打卖西瓜的人，说人家种了酸葡萄，史菲菲就是那个没有逻辑的狐狸。”
　　经过小晴一番劝慰，晨晓终于止住哭泣，而这时上课的铃声也响了，小晴拉着晨晓回到教室。

　　可是班主任已经站在讲台上了，她板着脸看着站在教室门口的两人，“小晴进来，晨晓门口站着。”

　　“为什么……”又是当头一棒，晨晓第一次被罚站。

　　数学课后班主任把晨晓带进办公室。

　　“知道为什么不让你上课？”
　　晨晓摇了摇头。

　　“中学生禁止早恋，”她扶了一下眼镜，“更禁止不道德的早恋。”
　　“什么……”

　　“我这里不想批评你，回去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晨晓的眼眶中又有什么东西在打转，“老师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班主任双臂环胸，硬硬靠上椅背，“不要狡辩，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鞋尖，“回去吧。”她冷淡的说，然后转向办公桌不再看晨晓。

　　从办公室里出来，教学楼似乎变得又窄又长，压迫的空间和怎么走也走不到头的走廊，站在两边的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

　　“她就是晨晓。”
　　“原来是这样，真没想到。”
　　“看不出来啊……”

　　好像是一瞬间的功夫，所有人都知道了“二年级七班的晨晓抢校花的男朋友”这件事，到处都有不认识的女生的鄙夷和男生的奚落，晨晓痛苦极了。

　　在放学后无人的操场，晨晓大哭起来。
　　不自觉的有一个声音在心中回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只衔着粉色雏菊的白鸽安静的看着她。

　　晨晓抱起鸽子流泪倾诉，“我好痛苦，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自杀算了。”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自杀算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自杀算了……自杀算了……自杀算了……自杀算了……自杀算了……

　　这句话像个魔咒般越来越响，天空突然变得一团灰暗，在灰暗的中心，一个头上戴着花环的骷髅缓缓走来。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