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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相识的缘 ...

  •   2011年4月23日星期六小雨
      窗外的连绵细雨从昨夜起就下个不停,直到今天花羡落端坐在饭桌前准备吃早餐时仍是如此。趁着花老板把全麦面包放到微波炉里烤的空挡,我像以前那样把牛奶倒进了那只新买的白色马克杯里。每天都是面包加牛奶,简单的早餐和简单的人,绝配。待到花羡落终于发现杯子里早已装满牛奶时,一个舒心的微笑于半秒内便绽放在那张原本略显冷清的脸上——就因为这个微笑,我突然觉得自己在前几天里所纠结的一切是如此多余。
      临出门前,花羡落接到一个来电,她应了句“你好,王警官”后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时不时地“嗯”一下,偶尔“好”一声。大早上就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我的心不由得揪了揪,马上想起了那个凶神恶煞的斯文男。想问一下电话那头的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却又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如何发问,看她挂了电话后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想来也没什么大事。这几天,我一直在暗中留意着出现在花羡落周围的人,从央央的母亲到William再到张妮,每一个陌生者都让我紧张不已。可花羡落仍是悠哉得很,她似乎从不曾担心过自己的人身安全——于是,我觉得自己就像在放风筝似地,一直担心着在长线那端的她是否会被千里之外的狂风刮裂,可她却无所顾忌地随风而舞,如此看来,被束缚的反倒是拿着线轴的我了。
      撑着把纯白雨伞去搭公车,花羡落依然赚足了回头率。上车后,她仍旧淡然地独自坐到车厢后方的靠窗位置,这个时候的我总会有些心疼。一个本该站在舞台上发光发亮的舞者、一个本该有人捧着呵着的女人,现在却孤身坐在公车的某个角落里——尽管花羡落本人对此毫不在意,但我却从认识她那天起就固执地认为不该如此。
      花羡落像往常那样安坐在椅子上、侧着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雨还在下个不停,温差让车窗起了薄薄的水雾,朦胧一片。
      既然不能和花羡落聊天,或许可以找些别的方法跟她沟通。于是,我开始盯着花羡落眼前的那一小块车窗搞小动作。当“早上好”三个字缓缓在水雾中凭空出现时,我注意到花羡落的双肩随之僵了一下。她肯定知道是谁在捣鬼,所以我并不担心这人会被如此诡异的一幕吓坏。果然,那僵硬着的肩膀很快松了开来,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半秒后,一向洁癖无比的花羡落竟然举起了她的右手食指、毫不犹豫便触上车窗,在“早上好”三个字的下方画了一张笑脸。水雾中,我看到花羡落脸上的微笑映到了车窗上,和那张由三条曲线组成的简单笑脸重叠在一起。
      我不自禁地笑了笑,然后固执地把看得到的文字化为她听不到的声音:“早上好。”
      也算是,打过招呼了吧。
      大概是因为下雨的关系,今天上午到花店里光顾的客人比往常要少。但花老板却一点都不为此烦恼,她脸上一直隐隐挂着的微笑倒是有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味道。音箱里播放着Carpenters的《Close to you》,旋律轻缓得像飘在半空的羽毛。看着花羡落不疾不徐地穿梭在花架间忙活,我在公车上的那点心疼倏地又释然了,尽管平凡,但她也是快乐的,不是吗。
      可是当我看到William又一次出现在花店门口的时候,我的心又揪了一下:尽管现在的花羡落很快乐,但她也是需要有人陪在身边的吧——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花羡落本人还没怎么着,我这个局外人却觉得自己快要人格分裂……不对,飘格分裂了。
      “Loria,”William倚着门框,一边收起手中的伞一边对正忙着浇水的花羡落打了声招呼,“早上好。”他虽然在笑,但眼神里却分明透着些疲惫。
      花羡落转过身,她看到来者后愣了两秒的神,随即勾了勾嘴角:“早。”
      William挺直了身子,他没有即刻走进店来,只是站在原地淡淡地说:“我刚才在外面看你一边浇水一边笑,今天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我扭头看了看花羡落,她的表情略显茫然,好像听不太明白William的话是什么意思。其实我也注意到今天的花羡落与往常有点不太一样,她的嘴角总是在不经意间微微勾起,似乎发生了什么让人难掩愉悦之情的好事。想起了那杯牛奶和车窗上的“早上好”,我忍不住自作多情地猜测——这件“好事”应该是与我有那么一丁点关系的吧?
      没有得到花羡落的回应,William叹了口气,他一边走近一边笑着说:“我想,那件开心的事……应该与我无关吧?”没想到他竟说出了与我心中所想完全相反的一句话。
      “你好像很累,”花羡落转身回到柜台前,她把手中的洒水壶放下、顺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昨晚没睡好么?”
      William也学花羡落答非所问:“你在关心我。”
      这一次,花羡干脆不予答复。
      又得不到回应的William苦笑了一声,说:“我想买花。”语气略沉,我觉得今天的他似乎有点不对劲。
      花羡落微微挑起右眉,轻声问:“什么花?”
      William慢慢踱步到柜台前,他看了花羡落好一会儿才说:“九十九朵白玫瑰。”
      我即刻瞪圆了眼睛——九十九朵白玫瑰!
      “真不巧,”面对这样特别的数字,花羡落却只是低头翻了翻桌上的账单,冷静地笑道,“白玫瑰已经没货了,或许你可以……”
      “没关系,”William想也不想就打断了花羡落的话,淡淡地说,“突然想买来送人而已,并不是要庆祝什么。”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现在的William总是让我忍不住想起那天来买康乃馨的斯文男。
      花羡落似乎知道Williamh还没把话说完,现在的她只是一脸淡然、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方。今天和往常不一样的人不仅只有花羡落,就连William也是怪异得很。虽然明知道他们看不到我,可我却总觉得自己这个第三者处于如此的氛围里真是尴尬无比。
      William低了低头,随后又抬眼对花羡落说道:“能帮我写张卡片么,到时候把它放在花里一起送人。”
      总觉得William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话要说,而花羡落的表情仍是没有多大起伏,她犹豫了一会儿才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片。花羡落刚想把卡片递给William,对方却又道:“你帮我写吧,我的汉字没你写得好看。”
      花羡落依旧没答话,她坐下后又拿过桌上的一支笔、安静地把卡片翻开,等一切就绪后才抬头用眼神示意William把要写在卡片上的内容告诉她。
      “你就写……”William沉着嗓子缓缓说道,“‘即使分了手,我还是很爱你’。”
      花羡落没有依言动笔,他们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四目相对,似乎在和彼此的眼神对抗着。好半天过去,William才又说出了一句话:“Loria,我的心没有变过,我还爱着你。”说完,他抿着唇,一脸紧张地等待着花羡落的回答。可后者却仍是没什么表情,她半晌后才放下笔、低声道:“William,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那是你自己单方面的决定,”William皱了皱眉,情绪有点激动,“你随便打个电话来说要分手,然后又任性地抛下一切飞回中国,Loria,你以前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男友?除了跳舞,我们平时甚至连手都没牵过,这样的关系正常吗!”他吼完,双眼紧盯着花羡落的脸,似乎害怕漏掉对方的任何一个微小神情。
      相比之下,花羡落仍是不动声色,好像William刚才说的那一番话与她毫无关系似地。
      面对如此冷淡的昔日恋人,William苦笑一声:“花羡落,你太残忍了。”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花羡落,我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是真的心痛了。
      “立安,”花羡落终于开口,语气比她那淡漠的表情要稍显柔缓,“我要说的话,以前就已经说完了,你这样只会让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朋友?”William无奈地问,“Loria,你现在有把我当成是你的朋友吗?我甚至连和你吃顿晚饭的资格都没有了!”
      花羡落挑起左眉,不发一语地看着William。
      “昨天下午,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你的朋友吧,我当时在外面什么都听到了,”William继续说道,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呵,亏我还自作多情地想要替你把那顿饭挡掉,到头来……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可笑的小丑。”原来,William什么都知道。
      花店里突然安静下来,一坐一站的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我仿佛感觉他们之间有某层薄膜被猛地捅破了。
      虽然我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但却能隐约感觉到William内心深处的某种无奈。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早已见识过花羡落为人处事的淡漠,只要是不在乎的事物,她从不愿意施舍过多的关怀。听William刚才说的那番话,我的第一直觉就是:花羡落确实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恋人。私底下连手都没牵过、一个电话就结束了两人的恋情、分手后仍百般推脱对方的晚饭邀请……既然William是花羡落并不在乎的人,那他们当初又是因什么而成为了情侣呢?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William往柜台前倾过身子,低声打破了突然的沉默,“ Loria,我知道你母亲的事,也知道她曾经带给你怎样的伤害,可如果你就因为这样而切断了自己和外界的交往,值得吗?Loria,you need help(你需要帮助),给个机会我帮你,好么?”说完,William伸出手,把掌心覆在了花羡落的手肘上。
      半秒而已,花羡落像是触电般缩回了身子,她蹙起眉、眼里满是让人不敢靠近的清冷:“我说过了,你这样只会让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William的左臂停滞在半空,他一脸挫败地看着花羡落,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时间一秒又一秒地溜过,花店外的雨势也逐渐减少,William终于收回手、站直了身子,低声道:“那些玫瑰还是让合适的人送你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说完,他迅速转身往店门口走去,然后连伞也顾不得打便步入了雨中。
      每个人都有一条碰不得的软肋,我想,花羡落的软肋就是她的母亲。
      William走后,花羡落的洁癖症突然发作,她用扫帚执着地清理着地砖之间并没有什么灰尘的缝隙、弯着身子用拖把使劲地拖着早已亮得能照镜子的地面、神经质般不断地调整着花架上各式花盆的摆放位置——这就是花羡落的软肋被人碰到的后果,而这个“后果”一直持续到晚上、她被那帮无邪的学生包围着才终于“暂时”结束。虽然今天是周六,但学校临时的调课计划让花羡落不得不再次赶到学校做个爱岗敬业的好老师。
      “花老师,你今天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下课后,程老师一如既往地坚持留下来和花羡落闲扯几句。
      花羡落微勾嘴角,摇摇头:“只是有点累了。”
      “要不……”像是抓住了什么机会似地,程老师突然双眸一亮,“要不今天我送你回家?我昨天刚买了一辆本田。”配上了宝马的英雄,总是渴望有个倾心的美人相伴。但在我看来,他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往枪口上撞,更不用说今天的花羡落才刚被人碰完软肋没多久。
      果然,一向耐心地推拒着程老师各种邀请的花羡落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把话挑明了:“程老师,找另外一个更合适的人去坐你的副驾驶位置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虽然嘴角依旧带笑,但语气竟冷得让程老师的脸瞬间僵硬。不等对方回答,花羡落拢了拢自己肩上的挎包带:“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让我想不到的是,程老师竟然就这么扯着一张僵掉的笑脸,在花羡落走之前又补了句:“副驾驶不合适,那、那……那后座呢?”
      后座?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花羡落原本还冷着的脸微微一滞,显然是好半天才搞懂对方要表达什么,她似是无奈至极地笑出了声,随后又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麻烦您走之前锁一下门。”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花羡落,一个冷漠起来就近乎残忍的女人,不知为什么,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我感到心疼。William说得没错,花羡落切断了自己和外界的一切交往,她走不出过去、走不出李莉曾经带给她的伤害。和William一样,我很想帮一帮这样的花羡落,先不论我有没有这个资格,“怎么帮”就已经是个大问题。
      可还没等我纠结完,思绪便被另一件事给打乱了。随着花羡落回到住处时已经是九点多,当电梯门打开后,我一眼就看到有个身材略胖的男人耷拉着脑袋坐在我的……不对,应该是花羡落的家门前。我身旁的人愣了一、两秒,随后便镇定自若地朝对方走去。那人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我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竟然是Steven——他来这干什么?
      走廊里那盏昏黄的灯照亮了Steven憔悴无比的面容,我竟发现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男人此时正两眼通红、短发凌乱,一副才刚痛哭过的样子。他抬手扶正脸上略显歪斜的眼镜,昂着脑袋对花羡落苦涩地笑了笑。
      让我没想到的是,花羡落竟然还认得出这个人是谁:“你是……Steven?”」

      “不是,真的不是,”我坐在某服装店的软皮椅上,无奈地听着十五分钟前就进了试衣间的左依依在里面肆无忌惮地大声讲着电话,“妈,那个人真不是我男朋友,他只是我的同事!”
      坐在我对面的几个等着换衣服的人纷纷对试衣间皱眉侧目,我无奈地抬手扶额,只想装作自己并不认识里面那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左女士。可店员小姐却很清楚我是陪着左依依一起走进店来的,她缓缓踱步到我身前,非常有礼地弯下身子:“不好意思,您朋友已经在试衣间里呆很久了,虽说本店没有规定试衣时间,但因为今天顾客比较多……可以麻烦您让您的朋友快一些么?”
      “呃,对不起,”我无奈地扯起嘴角笑道,“我朋友不是故意的,大概是因为她妈有很急的事找她……”还没等我说完,左女士又在试衣间里优哉游哉地说道:“妈,你闲得没事打电话来就为了问我这种无聊事?那个人真的不是我男朋友,到底要我解释多少次?”
      我分明看到店员小姐的脸即刻又黑了几分,于是赶紧讨好地安抚了对方几句,然后识趣地侧过身子挪到试衣间前敲了敲门:“依依?”没想到话音刚落,里面的人即刻便给我打开了一条门缝:“怎么了?”一脸无辜,表情纯真得让人不忍心责备半句。
      “亲爱的,”我压低了声音,忍受着身后那几道渗人的目光、好心提醒眼前人,“你是不是试衣服试得太久了点?”
      左依依却突然羞涩地一笑:“我喜欢听你叫我‘亲爱的’,再喊一声来听听。”我扯了扯嘴角——这女人疯了!
      “左大小姐,”我翻了个白眼,决定有话直说,“外面一大堆人等着要进来试衣服,您别占着茅坑……”
      “干嘛呀,”她皱了皱眉,娇嚷着打断我的话,“旁边不还有两个试衣间么,何况我衣服都还没试过呢,都怪我妈突然来电话……”说着,左依依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要不你进来帮我看看这几件内衣合不合身?”才说完,她下一刻便敞开门拉住我的手把我拖进试衣间内,然后又一次目中无人地把门给关上了。
      脑子一懵,我即刻伸出手去要把门打开,却在半途被左女士给截住:“说了让你帮我看看内衣合不合身,聋啦?”说完又转身背对着我,不由分说地命令道,“帮我把拉链拉开。”
      “你说话小点儿声,”我一边压低嗓子劝着一边无奈地抬手为左依依拉下裙子的拉链,“刚才整个店里的人都能听到你说话。”
      “真的?”左依依一脸懵懂地转过头来朝我吐了吐舌头,低声道,“都怪我妈,搞得我都急了。你还记得上次来我家的阿林吧?前些天做节目的时候,我妈打电话到我手机上,阿林在录音室外面有空就帮我接了,现在我妈偏要说阿林是我男朋友,还让我把人带回去……带什么带啊,真是!”
      听了左依依的话,我心里忍不住有点泛酸:“他干嘛私自接你电话?”
      似乎感觉到我的语气不太对劲,左依依脱下裙子挂在墙上,然后迅速转身、抬起双手勾住我的脖子揶揄道:“小梵梵,吃醋了哦?”眼前的左依依惹火得让人想发疯,血红色蕾丝内衣半包着呼之欲出的□□,滑嫩的雪肤逼得我差点失态,赶紧止住自己的冲动,强装镇定地低声道:“我哪有吃醋……你快换衣服,再拖下去,外面那店员肯定要杀了我们。”
      没想到左依依即刻便抬头挺胸,妖娆地说:“那你帮我把内衣解开。”还没等我答话,墙上挂着的裙子里突然传来一段旋律,是左依依的手机铃声。
      我忍不住笑了笑,有点赌气地说:“要不要我顺便帮你把电话也接了呢?”
      左依依贼笑着轻声道:“乐梵,你就是在吃醋,快给老娘认了吧。”说着,又捏了捏我的脸,然后才侧过身子从裙子的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她看了看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翻了个白眼后才接起电话:“妈,你又想干撒子哦?”左依依不耐烦地爆出了一句四川话,我赶紧竖起食指挡在嘴前,让她别那么大声。
      对方很听话地压低了嗓音:“我说了,他真的只是我同事……妈,我为什么要骗你?我真的……”左依依突然朝我看来,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突然转移了话题,“妈,下周六我回去看你,顺便把你未来媳妇儿带回来,现在我让她给你说两句啊,”说完,一边抿嘴忍着笑一边把手机塞我手里,“快,刚才不还说想替我接电话么。”
      我惊得整个人贴在了墙上,左依依忙把我拉近:“干什么呢,墙上脏,”然后又瞪着眼睛威胁道,“快跟我妈请安,话费可不便宜!”说完,脸上满是得逞后的笑容。我朝左依依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背对她后无奈地把手机拿到耳边,弱弱地对“未来婆婆”打了声招呼:“……阿姨好,我是乐梵。”
      “乐梵?……哦!是梵梵啊?”熟悉的嗓音让我不禁想起了那个几年未见、老是面挂笑容的妇人,“哎呀,我就说依依那死丫头胡说八道些撒子嘛,老拿她娘来开刷!梵梵,你上次托依依带给我的茶叶很香,谢谢你啊!这些年过得好嘛?”身后的左依依突然贴上来、双手揽紧了我的腰,她把脑袋搁我肩上明目张胆地偷听着电话里的声响。
      我紧张地应付着电话那头的左妈:“过得很好,阿姨您呢,身体还好吧?”
      电话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你个小女娃儿还是那么会关心人哦,比依依那死丫头要好百倍咯!放心撒,阿姨好得很……先不说我,梵梵,你比依依小了两个月,今年有二十五了吧?处对象了嘛?”左妈才刚说完,身后那人即刻便偷偷地笑了起来,身子颤得连我都跟着发抖。
      我忍耐着要转身给左依依一个爆栗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对电话那头和我妈一样啰嗦的妇人道:“我、我……我暂时还没……”话都没说完,左妈又开始嚷嚷:“抓紧着点撒,看到中意的就快点在一起,别跟依依那丫头学,只懂得工作、工作、工作,老是熬夜,连身子都不顾咯……”耳边的手机突然被身后的人抢了去:“好了,妈,别唠叨个没完,下周六我和梵梵一起回来看你哈,好了,我挂啦!”说完,左依依也不管自己的妈答应不答应,擅自挂了电话。
      一转身便看到左依依迅速解下了内衣,她拿过墙上挂着的黑色蕾丝文胸,一边往身上戴一边问道:“梵,你喜欢我穿什么颜色的?”
      “啊?”我的大脑一时转不过来。
      “你喜欢我穿红色还是黑色?”左依依穿好内衣后,嚣张地朝我挺了挺自己的胸,“这件好看吗?”
      她选的这件文胸非常性感,我顿时便觉得口干舌燥,只能胡乱答道:“问、问我干嘛,你喜欢什么颜色就选什么颜色呗……”
      左依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你是真傻还假傻,这种内衣当然是买来穿给你看的嘛,”说着,又朝我贴近了一些,“你现在感觉怎样?”
      我无法把自己的视线挪开,只能怯怯地反问:“什么怎样?”
      “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很想把它撕开,很想紧紧地抱着我?”
      我情不自禁地抬手搂住她的腰,咽了口唾沫后才傻傻地应道:“嗯,但我比较喜欢你穿红色的。”
      左依依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在我的嘴角处轻轻一吻:“好,那我就选红色的。”话音刚落,旁边突然传来两下清脆的敲门声,紧接着便是方才那位店员小姐的声音:“请问二位试好衣服了吗?”尽管用词礼貌,但却能让人明显地听出对方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不耐烦。刚想回答,怀里的人却不知好歹地抢先一步朝门外那人吩咐道:“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再拿一件我刚才选的文胸过来吗,一样的尺码,但这次我要红色的,谢谢!”
      漫长的三秒钟过去后,才听得外面那人沉声道:“请稍等。”待脚步声渐远,我和左依依才忍不住默契地笑出了声。
      从店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左依依嚷嚷着要赶紧到我的公寓去收拾东西,却又老是停下脚步往各式服装店里钻,而我也只能翻着白眼任由她去。在逛到第五家服装店的时候,左依依突然朝站在角落里的一对男女摆了摆手:“嘿,Jenny!你也在这儿?”
      被左依依称作Jenny的女人即刻转头朝我们看来,站在她旁边的男人要比她高半个头,眼睛很小,眉毛却是很浓。Jenny看清了左依依的脸后便笑道:“原来是你们,真是巧啊,”说着,她抬手勾住身旁那个人的臂弯,一脸幸福地介绍道,“这是我老公,”然后又指了指左依依,“她是我同事左依依,她……”看向我时,Jenny词穷了。
      “她是我女朋友,乐梵。”左依依极其自然地把话接了过来。
      Jenny的老公皱了皱眉,半晌后才迷糊地朝我们点点头:“……你们好。”这个人的声音偏沉,和他的长相一样显得有点木讷,我猜他大概没听明白我和左依依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吧。
      “梵,还记得Jenny么,”左依依拽了拽与我十指紧扣的手,“她前天才刚和阿林、麦彤一起到我家来过。”
      我笑着点点头:“嗯,我记得……”话还没说完,脑袋里突然闪出两个字——张妮。没有人发现我的不对劲,左依依和Jenny一见面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Jenny的老公安静地站在一边,而我则为刚才想到的那个名字愣在了原地。
      Jenny,张妮,Jenny,张妮。我下意识地开始观察起Jenny的长相,她留着齐耳短发,面容柔婉,眼尾稍向上翘: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你的中文名是不是叫张妮?”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左依依和Jenny一时都闭了嘴,三个人同时把视线集中到了我的脸上。片刻后,Jenny对我笑了笑:“是,我叫张妮,你认识我?”

      「“你认识我?”Steven哑着嗓子问道。
      “认识。”花羡落点点头
      Steven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啊,对了,你是上次住在隔壁的……”
      花羡落自顾自地说:“你是林奏的朋友。”
      很不在状态的Steven把后脑勺靠在身后的铁门上,他懒懒地笑道:“林奏的朋友……呵,我只能勉强算是她的一个不称职的合作伙伴而已。”刚说完,Steven的五官便即刻扭曲在一起,凄惨的呜咽声从那半张着的嘴里急速地喘出,他有点慌乱地摘下眼镜,一边抹着从眼里流出的泪水一边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我、我……我实在是、忍不住……对、对不起。”这人实在是哭得有点莫名其妙。
      花羡落轻声道:“没事,你哭吧。”在昏黄的走廊里,她的嗓音清婉得像是某只善解人意的手,正温柔地轻抚着Steven颤抖的双肩。
      “对不起,”Steven反倒不好意思了,他像七岁的小男孩一样粗鲁地用手臂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花小姐,你不用管我,回家去吧,我再坐一会儿就走。”说着,Steven随手指了指旁边的18A号房,示意花羡落回家去,不用理他。可花羡落已经搬到18B号房,家门正被毫不知情的Steven堵着,她要怎么回去?我被任性的Steven逗笑了,他大概是喝了点酒,所以闲得无聊到我家门前撒酒疯。Steven每次失恋的时候就会这样,等他失恋的次数多了,我也就开始习惯他时不时买醉痛哭的任性模样。
      “林奏出车祸的事,你也知道吗?”Steven突然问。
      花羡落半晌后才点点头:“知道。”
      我猜错了。Steven没有失恋,他是因为知道我死去的事才会搞成这副样子,而这点,花羡落似乎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我越来越怀疑自己的情商是不是因为死了而正在急速下降,感知力竟然弱得如此不可思议。
      Steven提起嘴角笑了笑,像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大叔在抱怨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林奏那臭小子说走就走,丫的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然后又突然颓然地低下头,颤声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Steven一直在笑与哭之间徘徊,像个疯子。
      我愣在原地,竟一时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Steven为我这样又哭又笑。
      “我搬到林奏家里了。”花羡落突然说。
      正抹着眼泪的Steven微微一怔,他抬头傻看着花羡落,似乎全然没听明白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房子空了出来,”花羡落耐心地解释道,“我原先的家出了些事,所以,前几天搬到这来了。”说着,她指了指Steven靠着的铁门。
      如梦初醒般,Steven直愣愣地张了张嘴,随即才慌慌忙忙地站起身:“对不起,我、我挡你道了是吧,真不好意思……”他这时的模样滑稽得很,双眼通红、满脸泪痕,而且还一副极其失措的表情,这让憋屈了半天的花羡落微微露出些许笑容:“要不,你进去坐坐吧。”我不敢相信地扯了扯嘴角:花羡落竟然邀请Steven进她家坐坐?
      “不不不,”不知是内疚还是紧张,Steven摆着手一连说了三个“不”字,“我不该进去打扰您的,今晚,我只是……我……”他大概是想起了上次见面时花羡落突然黑脸的骇人情景吧。
      花羡落看也不看Steven,她径自低头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没事,进来坐坐吧,我们也可以聊一些关于林奏的事。”
      聊一些关于我的事?
      Steven不再答话,他乖乖地站在一旁,等花羡落开了门,便像是着了魔般傻傻地跟了过去。进屋后,Steven站在门边呆滞地看着物是人非的客厅,他可能是想起了什么,两眼突然再一次积满了泪水,待花羡落体贴地递了张纸巾给他后,才又不好意思地哽咽着说:“对不起,一进来就忍不住,以前我常常会上来这里……不说了,”他一边擦泪一边坐到沙发上,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轻声问,“花小姐,上次……让您替我转交给林奏的那张碟还在么?”
      花羡落抿了抿唇:“还在我这儿,其实你交给我的时候,林奏已经……”
      “她那时就已经出事了?”Steven不敢相信地直起身子,他无措地说,“我只是、只是听安妍说林奏出了车祸,这些天她跑了很多地方,可找到之后,医院那边说人已经……而且早就被火化,家人也把她的骨灰带回了老家……”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后,Steven突然停下,对一直沉默着的花羡落道,“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她那时就……”
      “我把那张碟还给你吧,”花羡落沉声道,“还是说,你现在想看?”
      Steven有点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耷拉着脑袋,缓缓说:“这几年我每次失恋都会去买醉,醉了之后就跑到这儿来耍无赖。其实,我早就把林奏当成我的好兄弟了,”他顿了顿,有点局促地向花羡落解释道,“你知道林奏她其实……喜欢的是女人吧?”我就知道,Steven一向是个话唠。
      花羡落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我知道。”
      “我刚才提到的安妍,她其实就是林奏的女友,”Steven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她们一直都很不容易,可突然出了这么件事……”他摇摇头,“林奏很有才华,只要再过几年,她肯定能出人头地,我看人从来都很准。”说着,Steven又长叹了一口气。
      我愣愣地站在沙发后面,听着Steven的这番话,心里有点发酸。他还不知道我和安妍已经分手了,缘分,早在死的前一天结束。
      Steven突然又问:“花小姐,你和林奏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花羡落似乎有点失措,她顿了好一会儿,才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认识不久。”
      “你们关系应该不错吧,”Steven抿了抿嘴,“她出了事,你还愿意搬到这里来住……”没等Steven把话说完,花羡落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林奏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是个很温柔的人?
      “林奏很会哄女人,”Steven一脸了然地笑道,“她的女人缘可比我要好多了,”我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竟然把我描述成一个无花不摘的混蛋,可没想到Steven又说,“林奏的男人缘也不差,就说拍那张碟的摄影师吧,他整整暗恋了林奏一年啊。”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我飞快地解读着Steven说的这句话:摄影师?小马?他暗恋我一年?这什么跟什么啊?
      Steven垂下头,使劲攥了攥手中用来擦泪的纸团:“我该怎么跟他说?他还不知道林奏出事了,可谁又能知道呢?谁他妈能知道……”
      谁他妈能知道我会死呢。
      接下来,Steven完全把花羡落当做自己的知心姐姐,一股脑地吐出了在他心中有关于我的点点滴滴。我从来都不知道,连自己都记不住的事情会有人替我记住,连自己的都想不起来的回忆会有人替我想起、连自己都来不及流泪的事情会有人替我流泪。
      “花小姐,”临走前,Steven没有收下花羡落要归还的碟片,“这张碟本来就属于林奏的,既然它误打误撞地落到您这里,那就由您来决定怎么处置它吧,”他站在门口,环视了一下整个屋子,“几年前,我偶尔发现了林奏的才华,本想说等到时机成熟了,我就要想办法让更多人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个人存在。一个本来什么都没有的女孩跑到大城市打拼,能混成这样,没多少人可以做到。大概是老天爷觉得她活得太苦了吧,不忍心,所以让她先……”他眨了眨眼把眼泪逼回去,然后转头对花羡落道,“我可能以后都不会来了,今晚真的很谢谢你。”
      我恍恍惚惚地跟着Steven来到门外,看着他略显肥胖的身躯走进电梯,然后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刻,我努力记下了他的长相。这个人,不仅只是我的老板,也不仅只是我的财主,更不仅只是我的合作伙伴,他还是我的朋友。那么久以来,我竟然忽略了这一点,果然,我这个人的情商在活着的时候就不太高啊。
      回到屋里,我看到花羡落依旧坐在沙发上,可电视机竟非常难得地打开了,荧幕上播放的,却是那张Steven没有拿走的碟片。看着那个拿着吉他傻笑的自己,我竟觉得前所未有地平静。若如Steven所说,老天爷因为不忍心让我活得太苦,所以才要我先行离开,那我现在的停留,也是老天爷施舍的一份缘吗?一份,和花羡落相识的缘?
      我站在那人的身后,陪着她静静地看着电视荧幕直到录像播放完毕,然后整个屋子又归于沉寂。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发现了一个时间的BUG,现在修改成功,所以重新更了那么多章,抱歉~!
    十年后的我:删减了露骨的词,希望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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