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簿黎

23、§18.

　　自那次之后，颜邵就没有离开过房间。
　　他甚至很少从床上离开，大多数的时候只是躺着，眼睛有时候会闭上，但是骆星易知道他没有睡着。
　　他开始不再理睬骆星易，是那种很直接的毫不掩饰的无视。骆星易尝试着用以前的方法逼颜邵吃饭，可是颜邵根本就不看他，任他举着调羹僵在那里，再久也没用。
　　骆星易只能选择用喂的，先自己喝一口，然后嘴对嘴，一点一点喂给颜邵。颜邵自然不会听任他这样做，通常两个人还要先扭在一起打一架。可事实上颜邵压根不是他的对手，不到五分钟就被他压制住，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然后颜邵就选择了放弃，不再拒绝他。
　　可是同时，也变得更加冷漠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骆星易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
　　他想要颜邵，渴望颜邵，这份感情他在心里藏了很多年，现在一下子全部都喷发出来，变得不可收拾。
　　他几乎每个晚上都要抱着颜邵入睡，更多的时候只是单纯地抱着，因为他顾忌颜邵的胃病。之前那次颜邵昏了过去，让他至今心有余悸。他托林骅找来了私人医生，是林骅的朋友，之前拿药给他们的那一个。毕竟他现在是在软禁着颜邵，不可能让不认识的人来给颜邵看诊。得到的结果是“应该没什么大事”，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丝毫不能平复他的担忧。
　　他想要带颜邵去医院做一些系统的检查，可是又不敢。颜邵会乖乖待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被他困住了，一旦把他带出去，他没有办法保证颜邵不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离开。
　　总不能绑着他出门。
　　于是就只能这么一天天拖着。
　　每一次的情事都像是他一个人在演独角戏，颜邵的拒绝倒更像是在装腔，软软的一点力道都没有。其实他清楚这只是他的幻觉，颜邵每次都用了全力去推拒他，但是颜邵身体向来都不好，又怎么可能在力气上比得过他？
　　而且他知道颜邵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快|感，他的器官永远都是疲软的样子。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他不知道。
　　连当初鼓动他的林骅都有些后悔，他没有料到这两人会变成现在这样。可是骆星易说他不后悔，既然他选择去做，就是没有给自己留下后悔的余地。

　　慢慢的，颜邵开始不拒绝骆星易的求|欢，但是也并不迎合。
　　有一次骆星易把他逼得狠了，在解开他手上绑着的领带的时候，听见他还没有平复的声音说：“我以为我养了个儿子，没想到是条蛇。”
　　颜邵看着骆星易的眼睛，缓缓地说：“倒过来咬我一口。”
　　骆星易没有说话。他抱着颜邵走进浴室，替他清洗，从里到外。他让颜邵在浴缸里泡着，自己去整理卧室，换上新的床单。
　　“休息一会儿，晚上让医生给你打针。”他把颜邵抱回床上，弯下身抚摸他的额头和脸颊，语气温柔。
　　颜邵从上个礼拜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他企图掩饰，可是又怎么可能瞒得住时刻都在关注他的骆星易？
　　没有办法喂他吃安眠药，只能靠打针。可是打针又太伤身体，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替他调养。这一段时间，他的精力大部分都花在颜邵身上，有时候甚至连公司都不去，幸好还有林骅替他在做事。
　　颜邵依旧没有出声，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日子，其实两个人都不好过。
　　越到后来，骆星易越是觉得，颜邵是在慢性自杀。他吃得太少了，米饭之类的不好喂，骆星易只能给他吃一些流质的、半流质的食物，可是这样的话根本不能保证营养的摄入。颜邵本来就瘦，现在更加明显。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脸颊就已经有些凹陷下去，锁骨也更加突出，突兀地耸在那里。
　　而且颜邵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他的胃病很严重，根本经不起他这样的自虐。有时候骆星易会看见他捂着肚子，眉头皱得死紧。他知道他一定在痛，但是他的忍耐力一直很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着冷漠，无视骆星易的关心。
　　这当然不止是在折磨他自己，同时也是在折磨骆星易。
　　骆星易甚至觉得他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如此有恃无恐，做这般自杀式的行径。可是有时候又觉得其实颜邵确实是在寻死，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无视自己的病痛，去用来威胁一个人？
　　而且他觉得，颜邵可能根本不屑于威胁他。
　　他眼睁睁地看着颜邵逐渐衰弱。现在颜邵已经不需要打针了，因为他撑不住，他一天吃的东西根本不能保证他的精力，他时常陷入昏迷，通常是白天，然后晚上就睁着眼睛发呆。
　　骆星易知道，他已经快输了。
　　他没有办法继续任由颜邵这样自己折腾自己。
　　可是他又不甘心，这样的结果他怎么可能甘心？
　　但是与此同时，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一开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有一次骆星易抱着颜邵，突发奇想，竟然略带兴奋地跟颜邵说，“让华珺瑜来救你吧？”
　　颜邵被他吓到，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现在瘦得厉害，双眼又因为惊讶而瞪大，看上去有些奇怪。
　　骆星易又想玩什么？
　　“我不想放开你……可是怎么办呢，阿叔，我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骆星易抱着他，侧着身体，左手从他的头颈下方穿过，变成环着他的姿势。
　　“我总不能看着你……这样……”
　　他紧紧地抱了一下颜邵，然后放开，从床上坐起，然后下床，赤着脚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手机。
　　颜邵的手机。
　　“沈钧在B市，而且那小子我总觉得他心怀不轨，我不放心。还是华珺瑜好一些，我帮你打电话给他，你向他求救好么？就说你被绑架了，或者随便你说什么都可以。”
　　“你……疯了……”
　　颜邵很久没有开口，此刻非常不习惯，但是他还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骆星易确实疯了，他觉得自己早在意识到对颜邵的感情的时候就已经疯了，疯了那么多年了，大概是这辈子都治不好了。他很清楚如果让华珺瑜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恐怕下一刻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骆星易这个人了，可是他不怕，甚至有一种隐隐的期待。
　　这样的互相折磨，还是早点结束吧。
　　而且他也不用担心颜邵，华珺瑜既然肯帮他对付沈钧，想必也不会介意替他治疗，华家也不怕养一个闲人。而且颜邵以后还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没有一个任性的、固执的、混蛋的自己缠着他，颜邵可能会过得更好一些。
　　骆星易爬回床上，重新搂住颜邵，手指开始拨号。颜邵看着他的动作，因为震惊而半张的嘴，嘴唇还在颤抖着，他忍不住吻了上去，细细舔着，描画着他嘴唇的形状。
　　电话很快接通，对方“喂”了一声，叫道：“小邵？”
　　骆星易几乎要被这个称呼逗笑了，可是颜邵很认真，一直在看着他，眼神几次和他对上，都被他不自然地躲开。
　　电话那头的人又唤了几次，语气渐渐急切，“喂？喂？！颜邵？是你吗？”
　　骆星易微微笑着，把手机放在颜邵耳边，又凑了过去，在他脸颊上无声地亲吻。
　　颜邵终于出声，声音还有些怪异，但是他掩饰地很好，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出那其中的细微的颤抖。
　　“喂，哥？我打错了……恩，没事。挂了。”
　　骆星易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也愣住了。然后他看见颜邵闭上了眼睛，有水珠从眼角花落，滴在枕头上。
　　这是颜邵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以前就算被逼得再狠，颜邵也从来没有流泪过。
　　他长叹一声，把手机随手扔在床头柜上，凑过去抱紧了颜邵，喃喃地、不停地唤：“阿叔……”